被秦越越和徐远航给按在位置上的时候，林晓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上班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认真工作熟悉环境，还吃上火锅了？
“今天这顿饭，也算是欢迎我们的新邻居和新同事加入。”等众人都安静得差不多了之后，黄禄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林晓心里的猜想瞬间变成现实，她愣愣地看着旁边的黄禄，彻底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了。
她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里，可完全没有现在这一条啊！
“嘿嘿，谢谢。”徐远航倒是适应得挺快，站起身一边道谢一边给众人倒饮料，显然已经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成功地和众人打成了一片。
“不客气不客气，”秦越越把自己的杯子递出去，笑得一脸灿烂：“也是沾你们的光，不然禄哥可舍不得斥巨资让我们吃顿好的。”
“说什么呢？弄得我平时多亏待你们似的。”黄禄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站起身往工作台那边走过去。
林晓好奇地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黄禄不知道从哪儿扯出来几块灰色的牛津布，正往货架上搭。秦越越正和徐远航说话，林放在低头看着手机，刚才的大姐不知道在厨房忙什么，都没人注意到黄禄那边的动静。
仅仅犹豫了片刻，林晓便主动其起身往黄禄那边走去，接过牛津布的另一端，帮忙把布盖在了货架上。
没想到来的人是她，黄禄惊讶地挑眉，说：“你比那群人有眼力见儿多了。”
“怎么感觉不像是夸奖？”林晓笑了笑，说。
“也是，”黄禄点点头，想了想，一脸认真地开口：“和他们对比，也实在是有些想不开了。”
林晓：……
这还挺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的。
黄禄拿过来的牛津布挺宽挺长，感觉像是特地用来遮挡的用的，挂在货架上的时候，林晓还注意到货架两边还有一个的不起眼的小钩。
敢情这还真是专用的，聚餐也是传统保留节目？
林晓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到底是感慨自己的落伍和以前到公司的不近人情，还是感慨凡特斯实在是太近人情了些。
“禄哥，小林姐忙好了快过来吃了啊，菜都熟了，晚了可就没了。”秦越越梗着脖子，朝林晓两人喊了一嗓子。
“没了重新再去买回来。”黄禄毫不客气地应了声。
“这姑娘叫小林？”刚才的那位大姐也坐在了位置上，见状跟着问道。
“嗯，”林晓笑着点了点头，自我介绍：“林晓，新来的主播。”
“名字还挺好听的。”大姐看着她，说：“我叫陈素，负责打包缝补发货的，叫我陈大姐就行。”
“也是个全能选手啊，”黄禄适时地插进来，扬了扬嘴角，说：“一般你要有什么找不到，或者是不清楚最近哪些款式比较畅销好卖，对现在店里的产品不够了解的，都可以问她。”
秦越越：“对对对，电脑以外的事情，问陈姐总没错。”
旁边的林放嘿嘿一乐，说：“那电脑相关的事情，应该问谁呢？”
徐远航茫然地举手：“问我也行，一般问题都能解决。”
“诶，你对这些也懂啊？”秦越越顿时如蒙大赦，高兴地往徐远航肩膀上狠狠地怕了下，说：“这下可好，林放终于不再是独一无二了。”
三人顿时又再次无别热烈地就“谁更懂电脑”的话题再次吵起来，中途还时不时地让黄禄林晓陈姐等人参与讨论，判定一下谁更正确。
这种不是主角但也不会被边缘化的感觉让人异常舒适，林晓心里最开始的那点别扭好生疏很快就消散，渐渐地也融入了进去。
“怎么样？”黄禄突然开口问了句。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大，恰好其他人都在激情讨论其他话题，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什么？”林晓迎上对方的目光，问道。
“欢迎会啊，”黄禄挑了挑眉，说：“这欢迎会如何？比不上VISION的排场，应该也不会很逊色吧。”
VISION的欢迎会？
VISION作为本地排行前三的外贸公司，对各种排场相当在意。
每年新人招聘季，先是各部门的小聚餐，紧接着便是为新人准备的团建，年底还有旅游。
和眼前这顿凌乱无比的火锅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挺好的，”林晓认真想了想，说：“挺有人情味的。”
欢迎会的作用无非就是让新人熟悉同事，快速融入工作环境。林晓向来不喜欢这种，明明不熟还要硬着头皮尬聊的场景。除了刚进公司的时候去了一次，后来每年都找理由躲了过去。
至少现在这顿饭，没让她觉得尴尬。
黄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打了个响指，说：“行，吃完就可以开始干活儿了。”
林晓：……无良老板瞬间变脸这个，倒是和VISION老板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毕竟接下来还要继续工作，众人很快把眼前的食物解决了之后，就开始自发地收拾起来。林晓站在旁边，原本想帮忙的，结果看到众人有条不紊的样子，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插手。
“你去收拾吧。”黄禄端着盘子，往办公室的方向点了点下巴，说：“里面儿有化妆台，你看着收拾下。可能东西不怎么全，让秦越越看着瞎买的，你先凑合用着，有需要后面再慢慢添置。”
林晓点了点头，站在镜子面前的时候犯了难。
平时上班工作，她都淡妆上阵，上次面试也是这样凑合过了。现在突然正式上岗，迷茫程度不比上次小。
“诶，林晓。”徐远航走过来，朝她打了声招呼，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说：“我先走了，你没问题吧。”
还没等林晓开口，后面的秦越越赶紧跑过来，说：“诶诶，等等我，我和你一起下去。”
“你下去干嘛？”
“溜达两圈啊，这不是刚吃了饭，太撑了。”说完，秦越越看着林晓感慨：“还是小林姐你身材好，你看我这样都快像是怀孕三个月了。”
“没事，三个月还没到显怀的时候。”林晓笑着接了句。
“诶——”秦越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长叹了一声，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说点什么，便被黄禄挥着手往门口赶：“不是吃多了要出去溜达吗？还不赶快去，等下直播开始前来给我打卡。”
秦越越被他一瞪，赶紧和走过来的林放一起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林晓疑惑：“上班需要打卡吗？”
“不需要。”黄禄优哉游哉地开口，丛兜里掏出了打火机。
“哦。”
黄禄看了一眼林晓，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有些疑惑地开口：“你不是挺会开玩笑的吗？”怀孕三月才显怀之类的。
林晓扯着嘴角笑得礼貌而又客气，心想：我只是不想和你开玩笑。
黄禄带着一身烟味再次走进来的时候，林晓刚好补完妆，黄禄看了她一眼，没发表意见也没皱眉。林晓顿时送了一口气，看来她的猜想是对的。
凡特斯店铺走简约风，虽然请了模特拍摄，但大多数图片里都是没露脸的，背景也普遍都是米白色。
林晓化的淡妆，刚刚好。
“行，那我先带你熟悉下环境，和今天要播的产品。”黄禄说完，便迈着长腿往隔壁直播室走去。
直播的房间和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差别，只是原本空荡荡的晾衣杆，现在稀稀拉拉地挂上了不少衣服，地上还乱七八糟地扔着一些未拆封的袋子，像是直接从工厂拿过来的。
整个场面，简直乱糟糟的一片。
林晓微微地挑了下眉，黄禄注意到她的动作，估计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本来下午就在弄了的，但中途出了点事儿，没来得及全拆开，看起来是乱了一点儿。”
何止一点，简直都快没地儿落脚了。
黄禄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脸上难得地有些尴尬，直接用脚把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给踢开，无比粗暴地开辟出一条道儿来。
“还行，”林晓对此倒是见怪不怪，理解似的点了点头，说：“服装行业嘛，很少能见到干净整洁的环境，那些都只有电视剧里才能出现。”
从最前面的面料行业说起，就是一个普通的染色布，在批量生产大货之前，通常都需要打色卡。一个颜色打三份，几十个颜色一起打就有厚厚的一摞。再加上不同工厂不同时间不同环境不同订单，着急不着急的情况下打出来的色卡，规格大小都不太统一。少数稍微正规一点的工厂，会有正式的类似文件夹的册子订好，但大部分工厂，都是随便订几张A4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一二三和工厂色号。
染色都这么麻烦，更不用说印花了。
原样衣服，打一两次甚至是无数次的手刮样，处于前期开发给客人打的数码米样，留底的挂钩，开发的新样挂钩……
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堆积在一起，除非是收纳狂人和洁癖症患者，不然桌面和办公室环境都很难保持清爽干净。
当然，即使林晓见过太多杂乱的公司，但也不得不承认，东西铺得满地都是的情况，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些就都是今天要直播的款式，”黄禄用脚又踢了两下示意道：“来一起把这些拆开吧，尽量按照类别和能搭配起来的挂在一起就行。”
说完，便开始蹲下动手拆包裹。
林晓刚才在外面的时候瞥了一眼，林放他们应该是把她能穿的尺码，从大货中挑了出来扔在这里面。但是更多的没来得及弄，只需要拆出来挂在衣杆上，方便等下直播的时候拿取就行。
从之前自我介绍，大家都是身兼数职的时候，林晓就知道这里估计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很明确地分好职责的，谁有空谁就去额做。林晓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应了声之后就开始和黄禄一起拆包。
黄禄最开始觉得蹲着有些别扭难受，视线在屋里简单地扫视了一圈之后，叹了口气索性随手拉了几个废弃的包装袋垫在下面，坐在地上认真地工作起来。
员工吃饱喝足之后，下楼去溜达转悠，老板坐在地上辛勤工作。
想想就觉得神奇得不行。
“乐什么呢你？”黄禄随口问了句。
“就觉得……”林晓想了想，说：“挺期待的。”
这是她第二次说期待了，黄禄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对工作的热情还挺高。”
“赚钱嘛。”林晓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的三脚架上。
算起来，她已经大半年没有上过班了。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人突然闲下来，现在终于又要重新开始，林晓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忐忑来。
很快，在黄禄负责拆包，她负责挂的配合下，两人赶在秦越越等人回来之前把整个直播室给理好了。
“你们动作这么快？”陈素路过直播间的时候，突然走进来说了一句。
“嗯，刚弄好。”黄禄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朝外面看了一眼，说：“陈姐你忙完了的话，没事儿就先回去吧。”
“啊，行。”陈素笑了起来，眼角上的褶子堆积在一起，说：“那你们继续弄啊。”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我带你了解下具体的直播内容。”把包装袋全部分门别类地收起来之后，黄禄朝林晓说道，林晓当即点点头欣然同意。
“你有面料的基础，我就不在这上面多说什么了。”黄禄走到镜子旁边的一块白板旁，一边拿笔在上面写一边头也不回地开口：“一些基本和经常会被问到的消息，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不记得就看两眼。”
黄禄写好了退开来，让出白板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两件包邮，明天发货。
忽略内容的话，这几个字还挺好的，而且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隔壁账号能同步看到你直播间的内容，摄像头背后，旁边的镜子和门背后的位置，都是摄像盲区，可以在这几个地方换衣服。”黄禄说完，从镜子上方的缝隙处又找出了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纸来，展平。
林晓扫了一眼，隐约可以看到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写了字，估计又是写了小提示的贴纸，便去旁边的桌上想找个夹子。在一堆废纸和图稿之中，好不容易扒拉出来了两个，林晓正想递给对方的时候，便看到黄禄悠悠然地从T恤下摆取了两个夹子出来。
林晓：……
黄禄把那张纸成功地夹在了补光灯的旁边，满意地看了一眼，侧过头来就发现林晓看向自己的视线，诧异地挑了挑眉。
林晓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凑到补光灯前去看那张纸上写的内容。
是尺码表。
“二尺几一尺几的尺寸，加上七，就是平时所说的二十几三十几的裤子尺寸。”
“身高160，体重100以下，都可以推荐S码数。”
……
尺码表的最后，还有一排被加粗加大的字体提示：
“一切刁钻古怪的问题，都让他们直接找客服！！！”
最后仿佛像是被气到，才加上去的一连串感叹号。
“什么算是刁钻古怪的问题？”林晓有些好奇。
她平时很少网购，但印象当中，除了不能亲自试穿之外，其他应该和线下购物流程差不多。尺码，快递，发货时间，顶多可能还会讲讲价格。
黄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直接回答，只是简单概括道：“一切你不能马上回复的问题，都算是刁钻古怪。反正别搭理就是，你的任务就是把挂在这里的衣服，全部给介绍一遍，公屏上有要求试穿就试穿。”
“如果冷场了呢？”这是林晓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冷场了那就自言自语。”
“……”
很快，黄禄就把直播间的一些基本流程和内容都简单地讲解完毕。林晓一边听他说，一边脑补相关情景，等到结束的时候，她都还在认真消化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内容。
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紧张和忐忑。
“你确定一个人能行？”黄禄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说：“第一场我可以在旁边看着，帮忙说说话什么的。”
“啊？不用不用。”林晓心想，当着对方的面换衣服穿衣服，未免也实在是太尴尬了一些。
“真的？”黄禄神情严肃，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说完，估计也是想到自己在这里对方可能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外面工作间适时地响起了秦越越等人推门回来的声音。
“明天见啊。”秦越越朝徐远航挥了挥手。
“你明天过来的时候把笔记本带上，我帮你看看你们店铺近期的流量。”这个是林放的声音。
徐远航说了什么，林晓没听见，只知道秦越越和林放两人哈哈笑了几声，随即隐约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估计是徐远航回到自己工作室了。
“哇，放哥今天热情啊，竟然还主动要伸出援助之手。”秦越越笑着揶揄了几句。
两人自从进屋之后，放低了说话的音量，但直播间的门没关，说话的声音清晰了不少。
“你也热情，我对你话痨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林放毫不留情地嘲讽了回去。
“谢谢啊，我觉着自己都快把这辈子的话给说完了。不过不要吃醋，等你失恋那天，我也会这么安慰你的。”
“可别吧。看着徐远航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爱情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
“放心，爱情应该早就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了。”
……
两人的对话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直播室内的黄禄难得地感受到了尴尬。
秦越越和林放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崽子，倒是没当着人徐远航的面聊八卦，可当着人发小聊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啊！
“咳咳，”黄禄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扯了回来，说：“或者等下让秦越越过来帮你也行。”
还不等林晓说什么，秦越越像是脑门儿上装了雷达似的，马上就跳了过来，扒着门，说：“是不是要开始了？”说完，还呲着一口小白牙，朝林晓乐颠颠儿地挥了挥手。
“马上开始，怎么了？”黄禄知道，这人能主动过来，就绝不是想来帮忙的。
果不其然，秦越越往工作间的大桌子上指了指，说：“今天的售后。”
黄禄抬眼看过去，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今天的？”
他脸上的不耐烦稍纵即逝，被在旁边的林晓恰好看到。
这个老板，好像也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好相处。
“是啊，都是下午收到的还没拆。”
“嗯，”黄禄点了点头，说：“你们先拆，把能处理的先处理掉。”
“哦，行。”
秦越越转身离开之后，黄禄看着林晓，林晓扬了扬嘴角，主动道：“没事儿，基本的信息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黄禄犹豫了下，扔下一句“开播之前和我说，有疑问喊我”之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直播室内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林晓环顾了下四周，现在这里的衣服都是她刚才和黄禄一起挂上去的，心里大致都有了一些了解。看了眼时间，距离之前说的正式开播时间还有五分钟，林晓拿着手机，把直播间里的连接和身边挂着的衣服一一对应之后，这才把手机又放回了三脚架上。
现在外面已经彻底陷入了黑夜，日光灯对比起来显得都有些昏暗，唯独补光灯比上次面试来的时候看起来要更耀眼一些。
“黄……禄哥。”林晓把门打开一个缝，黄禄正大喇喇地坐在工作桌上，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问：“准备好了？”
“嗯。”林晓点点头。
“行，你直接开始吧，我等下就去办公室那边电脑看。”黄禄应了一声，继续转头和秦越越两人说话。只是难得地，竟然没有什么声音传进来。
林晓再次把门关上，站在摄像头前，侧颜看着旁边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
随即，她伸手在直播用的手机上点了下，正式开始了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