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王爷找您呢!”平伽前脚还未迈入府门,便见一旁的侍卫俯首说道。
她迈出去的脚又硬生生地移了回来,忍着之前的怒气,喝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回郡主,王爷差人来了好几次了,说是找不到您不放心。”侍卫似是摸透了平伽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回道。
平伽紧皱的眉头果然有所舒展,她瞥了那侍卫一眼,轻咳了两声,转身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方意识到自己衣衫上尽是尘土,头发上竟沾了两片树叶,立时恨不得冲到房里。但想到侍卫所说的话,不禁咬了咬嘴唇,暗道:“算了罢,叔父一定挂念我,还是先去见他罢。”
想到要见到陈王,她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愉悦一些,硬生生地一边走一边刻意地展开笑容。她刚迈进王府,便见周围侍从好似看了她一眼,瞬时满脸羞红,手指着便喝道:“看什么啊?跪下,跪!”
那几名侍从见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又是凶神恶煞一样的神情,也不敢有所违逆,便自认倒霉,乖乖跪地,将头深深埋下。
平伽见他们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恨恨地甩了衣袖,冷哼一声便大步朝前走去。
刚欲迈入内堂,却不见陈王身影,她随口问道:“叔父呢?”
内堂当值的婢女面面相觑,终于走过来一人,见她满脸怒气,跪地回道:“王爷在花苑,吩咐奴婢带着您过去呢。”这女子声音极是柔和,唯恐火上浇油。
“你怎么不早说呀!害我走了这么多冤枉路。”平伽急道,她脸上因怒意而升起的晕红已经消散许多,但语气仍是丝毫不饶人。
那婢女唯唯诺诺地向她叩头,心中暗暗道:“哪里有什么冤枉路,你要去花苑也必经过这内堂不是么?”但她哪里敢表现出来,只得陪着笑脸一边叩首一边道:“是奴婢的错,郡主恕罪呀。”
“不要你带路,本郡主又不是找不到花苑!”平伽厉声说了这一句,拔步便走,直接将跪在地面的婢女撞到一旁。
一旁有仆从见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之后,便即迅速躲开。
因着那般升腾的怒意,平伽从内堂走到花苑这一路,王府中人见了她不是远远避开就是立时跪地问安,唯恐惹火上身,着实不值。
还未走到花苑,便闻得一阵幽香,平伽尽力舒展了眉头,见到陈王在花苑中央,背对着她这边,想也没想便呼道:“叔父,叔父!”
陈王听得她的声音,转身过来笑望着她,朗声问道:“去哪了?”
平伽没听清楚,只快步跑了过来。
陈王脸上微微有吃惊的神色,平伽见他这般,笑道:“叔父这是怎么了,没见过平伽呀。”
陈王淡然冲她笑了笑,伸手将她头上的碎叶拨弄下来,摇头道:“去哪了伽儿?”
平伽脸色立时涨得通红,“去玩了,”她一边摇头一边说着,“我是不是看着特别狼狈呀!”
陈王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朗然道:“叔叔看着你长大,你小时候比现在狼狈的模样可要多得很,有什么怕羞!”
平伽脸上的笑意渐渐涌起,却又渐渐消失。她的目光略有怅然,陈王没注意到她目光的变化,只是说道:“伽儿,去外面玩也不能太仓促,怎么能连个侍卫都不带就自己跑出去呢,你知道洛陵从来不是绝对的太平。”
“伽儿下次不会了,”平伽轻声冲他说道,“再说我有叔父,什么都不怕。”她看着陈王的眼睛,一字字道。
陈王的眼中充满慈爱的光芒,然而也带着些许怜惜之意,他低垂着眼眸望着平伽,终是别过头去。
“叔父……”平伽欲言又止,她捕捉到他的目光,而又不能确定,着实难过。
陈王伸手从一旁的花架上摘下一朵黄色的木槿花,拿在手中把玩了几瞬,又望了望眼前的平伽,只见她眼眸朗朗如星,恍惚中就要将手中的木槿替平伽戴在挽起的长发之上。
平伽眼神闪烁,她的嘴角现出笑意,微微低下头。
然而陈王的手在靠近她长发的瞬间停住,他眸中的璀璨渐渐趋于平静,他将手中的木槿极为自然地递了过来,微笑道:“平伽,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叔父给你摘过许多这种花?”
平伽的眼圈一瞬间变红,她并非因为想起童年之事,而是在陈王将手中木槿递过来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好似凉了一半。
“记得。”她低着头,眼泪在打转,她无法抬起头看他。
陈王当然听得她微微有些哽咽的声音,他试探着拍了拍平伽的肩,半晌无话。
平伽多年来藏在心里的话想尽数说出来,但她极力忍住,眼泪掉落在地,掉落在一地的花瓣之中,摔碎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不觉中有只蜜蜂嗡嗡地飞过来,绕过平伽,直落在她手中的木槿花上。
平伽吓了一跳,自然而然地松了手,黄色的花掉落在地,而那蜜蜂则迅速地飞了起来,直往她的头上扑来。
“啊!”平伽向来极怕蜜蜂,而花苑中均是清幽小径,她只觉蜜蜂紧跟着自己,无从逃走。
陈王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含笑不止,直到那蜜蜂真的落在平伽头上,他顺手将那小小的蜜蜂捏了起来,这边笑对平伽道:“伽儿别躲了,看叔父手里是什么?”
平伽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只见他手指捏着蜜蜂的翅膀,那蜜蜂挣扎着踢动着繁杂的腿。
平伽渐渐站起身来,之前的怒意与伤心齐齐涌上心头,她定定看着陈王手中的蜜蜂,忽地甩开衣袖,一把将它打落在地。那蜜蜂的翅膀被陈王捏在手指间太久,以至于跌落在地上正自展动着不听使唤的双翅,刚可以抖动起翅膀,被平伽一脚踏上,狠狠地碾动了几下,这才抬了起来。
她用右脚踏上那只蜜蜂,而此刻大概是用力过度,她的右脚一阵阵地发麻。本来走了这来来回回的长路,脚已是疼痛不堪,如今更是加重许多。
陈王看到同样被她踩踏在地的木槿,迟疑了几瞬,哈哈大笑起来。
平伽低垂着眼帘,半晌无话。
“王爷,王爷!”陈王的随身侍从在花苑外唤着,陈王听得他的声音,侧头问道:“何事?”
那人名叫曾刃,是王妃曾荻的本家人士,早在曾荻嫁入陈王府之前,他便已是陈王的随侍了,如今已是多年。
对于陈王与平伽郡主之事,他可说是一天天亲眼所见,二人隐隐的情愫他均看在眼中,虽然此事了解之人不止他一个,但若论前因缘由,倒是无人比他更为清楚。眼下曾荻派人前来请陈王回去,来人早已转告了王妃曾荻的话,但他眼见陈王与平伽郡主二人在花苑之中,也不好过早打扰,只得侯在花苑之外,焦灼地望着园中二人。
眼下已是晚饭时分,他料想王妃遣人来此应当是此事,思付再三,终是对陈王呼道:“王爷出来罢!”
平伽听得他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不屑地别过头去,轻声对陈王道:“叔父回罢,王妃找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