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了众人的景仁宫正殿中,只有元邑背着手来回的踱步,还有董善瑶一脸淡漠的坐在玫瑰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的跟随者他的身形来回转着。
元邑一直在叹气,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焦躁,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开口向董善瑶再问些什么。
董善瑶自嘲的笑了一声,心里的苦,却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得到了。
元邑听见了她的笑,脚步略一顿,侧过身来,一眼扫过去:“你还笑?寿康宫的事,你是真没什么想说的吗?”
“您要我说什么?”
她此言一出,元邑却是立马就顿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说过多少回的事儿,她都推辞着,始终保持着一份恭谦。
而今日……
元邑呼吸一窒:“你……”
“您不是总说,咱们是结发夫妻,不该太过生分吗?”董善瑶噙着笑,面色却并不好看,“我始终记得,我与您是正头夫妻,我敬着您,也事事以您为先,太后那里有再多的刁难,再多的不满,我一个字也不曾与您说起过,可是您呢?您还记得,景仁宫中住着的江南董氏,是先帝亲自赐婚的,您的正头嫡妻吗?”
元邑一时语塞,连带着之前的那股子气焰,也弱下去大半。
董善瑶见状,深吸一口气,便又说道:“高太后中毒,矛头全都指向了我,您心里就犹豫了。您怕——您怕是我一时糊涂,对寿康宫下手,更怕我是为了让哥儿的事情,意识到了高太后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祸害,所以今次才敢冒险下手。万岁,我可说错了吗?”
他的确是怀疑了的。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董善瑶,他少了很多耐心,也不再那么愿意去体谅。
元邑反手摸了一把鼻子:“所以我在等你的解释。”
“您若信我,我又何须解释?”董善瑶苦笑一声,“今日被构陷的,若是昭妃,万岁还会这样说话吗?还会在寿康宫中,当着太医和奴才们的面儿,厉声呵斥,冷言相对吗?”她扬声反问了两句,紧跟着就自顾自的回了起来,“您不会的,若换了是昭妃,您会比谁都要冷静,您会想,这是陷害,是栽赃。可是换成了我,您就会想,这会不会是她错了主意呢?万岁,您何曾拿我当做元配发妻看待了呢?”
元邑被她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他不得不承认,对董善瑶,他无心袒护,他所有曾今认为的呵护,都不过是些皮毛而已,那他所给予的那些,其实也都是董善瑶压根儿不需要的。
在她真正需要的时候,他从不曾第一时间,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考虑,为她周全。
“瑶瑶——”他做了深呼吸状,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回,“在寿康宫时,我吓坏了。”
“您吓坏了,就全然不顾着我了。”董善瑶丝毫没能听进他这句状似服软的话,一个劲儿的摇头,“眼下您又打算怎么办呢?废了我?还是杀了我?”
元邑却面色一沉:“胡说什么!”
董善瑶摇头的动作止住,深深的望向他:“此事一出,我心里就有数了。高太后以身试毒都要栽赃我,她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料定太医院中查不出任何的线索来,而到了最后,只有我在短时间内经手了高太后的饮食和汤药,就这几日里。说来说去,罪名还不是得落到我头上来吗?高太后做都做了,又岂会容我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太医院……太医院里,有什么,是他忽略了的。
元邑一扬手,在太阳穴上压了两把,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郑恪!
章瑞之突然告假,一连几日不到太医院当值了,起先他没当回事,现在想一想,只怕章瑞之身上也是有问题的。
之前高太后的身体一直是他顾着的,而高太后积劳成疾这一宗,也是他回上来的。
再之后他就告了假,换了郑恪到寿康宫为高太后请脉用药。
可是就在今天早上,郑恪横死在九意街的街头。
死无对证——这四个字,一瞬间刻在了元邑的心头。
高太后下手够狠的,不过由此也足可以看出来,她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把皇后拖下来了。
只是他隐约记得,当日随郑恪一同到寿康宫请脉的,还有一个人……
他一抬眼,扫了董善瑶一眼:“瑶瑶,是不是太后栽赃,我心里也有数,你这样说,我也知你是灰了心的,如果能救你,我不会坐视不理,任由太后这样害你。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太后蓄意构陷……”
“万岁,您又能怎么样呢?”董善瑶反问了一句,“即便您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了是太后构陷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将她禁足在宫中吗?还是悄悄地送到京郊别宫去,让她颐养起来呢?朝廷里的事情,我虽然从不过问,可也知道,如今的高太后,有何等的声势与威望。一切的路还不曾铺平,您现在,能对她做什么?”
“有宗亲出面,就足够了!”元邑一咬牙,反驳了回去。
如果他可以查出来,确实是高太后蓄意的,以这样歹毒的计策来害先帝钦点的一位太子妃,现而今的大陈皇后,在宗亲那里,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她在朝堂势力是大,可那又如何呢?有徐家,有王阁老,只要借着今次郑恪的死,把九门提督换下来,顺理成章的令卫国公府重新回朝,而后再控制起太后——这一切,岂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他眼中一亮:“我这就派人去查。”
他一面说,一面要动身往外走。
然而董善瑶却追上来的极快,一把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万岁,只怕事情远没有您想象中那样简单。”
元邑脚下一顿,扭过头来看她:“你什么意思?我这样做,也是对你好,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就真的任由太后诬陷你了?”
董善瑶摇一摇头:“太后敢做,就不怕您往下查。我知道,当日跟着郑太医去请脉的,还有一位太医。可是,郑太医都死了,他就算知道些什么,还敢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