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陆川略感心惊,“那您可知其现在的具体方位。”
沐风摇了摇头。
“都说卜算者不自测,可看任何人,唯独不可看自己,您怎么它此刻的位置测不出来,却又说三日后复眼蛟龙会出现在这里,既能讲出时间,又能明确地点。”
“在这里住的久了,我同朝离国已经国命相连了。”沐风背负着双手,站起身朝着山下看去,“你想让我离开,多半也是对于此节有所感应吧。”
“可我栖身与朝离皇室,护的却从来不是皇室之人,我护的是这国之律法,护万人,万万人之性命,如果我离开这里,寻不到我的复眼蛟龙便可能将怒气撒到无辜之人的身上,我怎么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呢。”
“大人虽与我师父是莫逆之交,却似乎心中只向着人类。”
大抵未来难以预料,陆川几次开口都有些一针见血的见地,沐风的表情较往常生动了许多,他叹息一声,“没错,我心中只向着人类,我从来只觉得,人类是对的,我最早认识你师父的时候,她术法已然圆融贯通,让我瞧不出丝毫端倪,我一直以为她是人类,直到她再次转世。”
“你觉得我冷漠么?不论青红皂白,不论这世间有什么生灵,只要它们同人类为敌,便是与我为敌。”沐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成功将陆川给难住,沐风一直很冷,但他却真的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只可惜在陆川看来,他所有的关心都给了不值得的人,包括自己,他不冷,一点儿都不冷。
因为他的态度,看上去却像是上苍的垂怜,让被他救助的人觉得是理所应当,不会对于沐风这个人生出多余的好感。
“站在大人的角度上,有此偏爱并不奇怪。”
“但是一年前,有只艳鬼改变了我的想法。”
“艳鬼?”
沐风愣了一下,畅然大笑,“难怪,难怪,这故事说来却太长了,要给你解释的东西,也太多了。”
“你可知我为什么被奉为神使?”
“大人向天地祈福,修为高深,自然该有此称号。”
“那这神使来的也太轻易些了。”沐风摇摇头,“我其实不长狙皇室之内,往年在祈福前后三月之外的时间,我大多都行走在各国境内解决不该诞生的妖兽,它们的出世必然带来灾难,却不是它们所想引发的。”
“那些妖兽,有的合该至死,有的却何其无辜,我以前挥剑却从未手软,可一年多之前,那只艳鬼,却让我改变了良多。”
“突然感觉,这天地之间的开灵之物,乃是有情之物,不该一剑以断之。”
“不得不承认,我动心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师父一生都没有过爱人才对,这会儿怎么蹦出来了个心尖尖上的——艳鬼?
“妖兽又是什么?”即使更想知道沐风的私事,陆川还是问了他不解的地方,如果能知道这些词的含义,没准儿能帮陆川更多的了解到可能成为自己师娘的是怎样的存在。
沐风摇了摇头,“我想给你解释,却无从解释,你我今日相逢,偏偏给我了相知良久的感觉。”沐风手指之间绽放了一抹浅淡的金光,再度按在了陆川的额心。
“若是有一天我身死了,你自然知道我所说的那些,是什么含义。”
“大人做了什么。”陆川心中一惊,可刚刚那抹金光,进了他身体之后,却没有带了丝毫特意的感觉。
甚至直接跟他身体融为了一体,让他再也无法感应到。
“无非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必挂怀,只是我却亲手杀了我爱的她。”沐风扯唇微笑,面上露出了沉湎的神色。
“而在一切已成定数之后,我却发现,原来她做的并没有错,站在她的角度,甚至不站在她的角度,也站在人类世界的角度,她不过自己拦下了统治者的裁决而已。”
“以前明明也有过多次这样的情况,我却从未有过后悔,更不会有心痛。”
“其实我在想着,我自己能活着,活这么久,意义又到底是什么呢?天地之间缺我这么一个神使么?在我未出世之前,天地之间也有妖兽生存,世界也并未灭亡,我是不是也高看了自己了。”
随着沐风语言越发深入,陆川居然在他话语当中感受到了死志,他心下登时有些急了。
“这天下自然需要大人,若是没有大人,各国之间定然战火连绵,生灵涂炭,不可能有现在这般和平盛世。”
他所言没有半点儿虚假,在那个世界,人类彼此之间便已经厮杀争夺的不可开交了,这也是陆川并未出手报复这些无知者漠然旁观的最大原因。
看敌人自己灭了自己,总比他出手来的更痛快。
“我不过说说而已。”沐风轻叹了口气,“只是三日之后,恐我真的大限将至,你在这里至多留到明日,休息过,便离开吧。”
“那师父呆在这里,不怕毁了朝离皇宫么?”
“不过一座皇宫而已,这也是那复眼蛟龙唯一能找到的我的定所了,无论如何,在你有办法处理本源之前,万不可让复眼蛟龙找到你。”
陆川同沐风长谈之后,维持着一副云里雾里的感觉叫人给赶下了山,等站在山脚下,陆川才恍然自己最想干的事情貌似没有半点儿结果。
似乎没有办法劝三师父从这里离开了。
陆川看着半山腰的凉亭,忍不住叹了口气,一直到回到自己上次来这里曾居住的屋子的时候,陆川的眼睛仍旧是心事重重的青色。
每次看着陆川像是变色灯泡一样的眼睛,洛璃真心觉得跟这个家伙相处绝对不会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心情,红色时候务必开启装乖模式,粉色时候要做好硬抗肉麻的话的心理准备。
Emmm......这么说似乎一点儿惊喜感都没了。
洛璃小爪子拍了拍桌子,将推门进来的陆川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以及自己从膳食堂顺来的这些食材。
要知道她扛过来这么一块儿灵兽肉有多不容易,一路上不知道吓哭了多少个丫鬟,这还得亏了洛璃捡扛的这块儿肉比自己大了不少,不然哭的就该是洛璃了。
没准她现在已经跟肉一块儿躺在膳食堂了。
洛璃一边嗷嗷叫唤着一边拍打着大肉块儿被整齐削平的边缘。
不知道哪个神经病突然对她出手,直接削的这块儿肉小了一半。
等到洛璃回到屋子里才恍然自己貌似关注的重点错了,小命差点儿完蛋啊这是。
是以看到陆川此刻青着眼瞳,洛璃也没什么想给陆川留下思索的空间的意思,反而上蹿下跳的以便让陆川注意到自己。
狐狸叫唤的太热闹了,成功赢的了陆川的关注,陆川眼底的颜色暗了些许,走到洛璃身边摸摸它的脑袋,语音温柔,“怎么带了生肉回来,不是让你去找些吃的么。”
“你看看你身上的毛,都粘到一起了,自己也不嫌脏。”
被吓到不敢出去洗好么!
洛璃一脸怨念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肉,着重在那块儿肉被剑光割裂的地方按下了一枚小小的爪印。
然后瞪圆了眼睛朝着陆川展示自己尾巴上被削平了的毛,吓死狐狸了好么!为什么要把她交给骊歌那个除了给她喂干粮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的女人!
洛璃拍自己独自时候,陆川还是笑着的,当看到肉上还有洛璃尾巴上被削平的毛之后,他心中便只剩了惊怒。
先带着狐狸打了几盆水给身上清洁干净之后,陆川暂时忘了自己之前纠结的一切,抱着洛璃直接出了屋子,要去找骊歌理论。
洛璃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那块儿肉离自己远去。
喂喂喂,办事情有没有个轻重缓急了,知不知道什么是重点啊?!这是想要饿死她的节奏么?她的胃刚刚接受每天三顿饭顿顿不差的,然后直接从一天三顿过渡到一天半啥都没吃到?
洛璃眼泪汪汪的在陆川怀里哼唧着,眼巴巴的小眼神探过陆川的肩膀,落在桌子上。
“对了。”陆川眉头微皱,低语一声,抱着狐狸有转了回去。
你想起来了么?你想起来要先管管我的伙食问题了么?!洛璃瞬间就激动了。
虽然陆川理解不了她在说什么,但是他们还是很有默契的嘛。
然而陆川拿起肉来时候说的一句话,让洛璃感觉自己刚刚飘起来的心情瞬间down到了谷底。
“对了,证据得拿着,好叫她认认是那个混蛋,敢对我的狐狸出手。”
这话是很霸气没错。
算了。
洛璃叹了一口气也不叫唤了,一脸哀怨的窝在陆川怀里,她还是少消耗点儿体力,等晚饭多吃点儿再说别的吧。
她感觉自己的狐生历程,一路走来,满满的都是后悔。
为什么刚刚她要爪子贱抱怨有人拿剑气砍她尾巴,不对,她为啥早先要修炼活脱脱将自己从人练成狐狸。
狐生不易,她应该且行且珍惜的。
洛璃表情忧郁。
陆川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怀里这个小家伙周身环绕的低气压,会错意的一下一下摸着她脑袋顶上的毛,“放心,所有欺负你的人,我都要他拿命来偿。”
她感觉自己脑袋顶上的毛再这么被摸下去会变秃的。
真心的。
而且,洛璃的小眼神里渐渐带上了一点儿怒意。
脑袋也随着生气儿渐渐低了下去,眼睛变成了两个怒气腾腾的小倒三角,她现在除了憋着一腔怨怒之外,什么都不想做。
陆川将在自己怀里较着劲的狐狸抱了起来,“别气了,看我给你出气。”
陆川果然说到做到,就这么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拎着生肉杀到了骊歌屋中。
小丫头今日白天没事,正在偷闲的时候,陡然冲进来这么一个男人,还带着血腥气,登时惊叫一声。
“你想干什么。”
“问问你我让你帮忙照料狐狸,为什么你让她自己行动。”陆川眼神带着凛然的寒意,将小丫头虎的一愣一愣的。
“这狐狸是你的,凭什么要我照看着,你付我工钱了么?”到底是跟在沐风身边的人,不过数秒便反应了过来,牙尖嘴利的回击出声。
“就凭你刚刚答应了我。”
骊歌转了转眼珠子,“我不过接了过来,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了,就算我真应了,你也得拿出证据来。”
......陆川沉默着将那块儿肉扔到了桌子上,“你帮我看看,这道剑气是谁发出来的。”他还是不要继续跟这丫头纠缠下去了,反正,他也不好意思真对这小姑娘出手。
“剑气?”骊歌先是一惊,紧跟着仔细看了看肉块儿的切面,“这位大总管怎么跑去膳食堂帮厨了?”
“大总管。”陆川并没有回应骊歌的猜测,而用继续下去的眼神看向了她,等待她的后文。
“你找大总管做什么?你不是来找大人的么,那就不要给大人找事了。”
“你只管说便是。”
“大总管是负责皇上安全的暗卫首领,平时都是时刻追随保护着陛下的,今天皇上明明去过神庙,大总管怎么能去帮厨呢,真是不务正业。”骊歌仅仅犹豫了片刻,便有些管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愿喋喋不休的念叨起来。
陆川点点头,抱着狐狸掠空飞行,朝堂的方向,他还记得,现在,找那个秃顶皇帝的话,御书房应该是最可能的地方。
陆川绕过正殿,一路找寻着,总算眼睛一亮见到金龙盘踞的墨宝阁。
他还未接近,便有一道凛然的剑气朝着他削了过来,陆川侧身让过,轻巧的避开突然而至的锋芒。
在那个方向。
陆川纵身飘落,不再专注于御书房。
他本来也不是找那个秃顶的,“藏头露尾的,愧对你一身修为。”陆川将狐狸抱的稳稳的,左手伸出,一柄白玉般的长鞭赫然出现在他手掌之中。
陆川朝着此刻相对的方向,轻飘飘的挥出了一道鞭子。
暗处传来一声惨叫,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远远跌落,一道长鞭的伤痕从胸膛一直蔓延至大腿,甚至于衣服整个都裂开了。
陆川眼神冷峭,再度挥了一鞭,“刚刚那一鞭子,还你适才阻我时候的出手,现在这一鞭子,还你之前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