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雷对我寄予厚望,我自己却没有一点信心,我也不明白老雷到底看中了我哪一点,不过庸人自扰不是我的性格,既然不明白,那就不想了,答案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
又走了一段路后,我看到路边不远的一颗大树下坐着一个一身灰袍的老头,我寻思着好歹见个人,总得搭个话问个路啊,我们走到老者旁边,老头手里捏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正对着面前的石桌发呆,石桌上刻着横竖各十九道横线,乃是一副围棋的棋盘,上面黑白棋子交错,星罗密布的填满了大半个棋盘,似乎是一盘残局,看老者的样子,应该被困扰了许久了。
老者十分专注,我们走到了近前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我们等了一会,吕虫子有点不耐烦,他把嘴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吊儿郎当的喊道,“喂,老头,跟你打听点事。”
老者这才回过神来,他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笥里,他没有看吕虫子,反倒是把目光投到了吕虫子踩灭的烟头上,眉头一皱,右手向外一拂,一股旋风凭空而起,卷着烟头直奔吕虫子脸庞而去,吕虫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老者紧接着屈指一弹,这一弹的劲力隔空击打在吕虫子踩灭烟头的脚上,痛的吕虫子惨呼出声,恰在此时,被旋风卷着的烟头直接飞进了吕虫子张开的嘴巴,生生把他的惨呼又给憋了回去。
老头这一手可把我们惊呆了,那还有人顾得上去管干呕个不停的吕虫子,老头一撩长袍站起身,语带愠怒的说道,“哪里来的混账,如此的不懂规矩,清轩观清修之地,岂容得了你肆意损污!”
我一看老者生气,连忙赔礼解释道,“前辈莫要生气,我这位朋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如有什么冒犯,还请前辈看在他第一次的情面下,原谅他吧。”
老者转身打量了我一番,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又是何人,凭什么给他求情,外面的守山人死了不成,放你们这么多人前来叨扰!”
老头一句又一句的咄咄相逼,也激起了我几分火气,我腰板一挺,不客气的回道,“听你刚才所言,你当也是清轩观弟子,即是清轩观弟子,为何见掌门不拜!”
我因为老头太过于强势的原因,所以心中恼他无礼,并非真要拿身份压人,他一个年纪这么大的长辈,我也不好意思受他的礼啊。
老头听我说完,整个人一愣,然后重新打量了我一番,半信半疑的说道,“你是清轩观掌门,可有凭证?”
得,还是凭证的问题,我愈发觉得自己把清轩印留在长乐宫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了,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是没什么用了,我也不能露怯,索性强硬到底,“掌门信物,又不是萝卜白菜,怎能见人询问便拿出来卖弄,你若不信,尽管把墨卿叫来,让他辨认一番。”
听我提到墨卿,老头已是信了三分,敢在清轩观的地界上拿清轩观的真人开玩笑,除非是脑子瓦特掉了的人才会干得出来,老头眼珠子一转,说道,“倒也不必叫墨卿前来,你过来,看到老夫面前这盘棋局没有,这盘棋局,是清轩观前辈云海真人所留,云海真人曾说过,唯有清轩观掌门才能破解,老夫偏偏不信,常常来看此棋局,暑来寒往不知多少年了,始终未曾破得,你既说你是清轩观掌门,那你破给我看,若是破了此棋局,我自信你无疑,若是破不了,可莫怪老夫手下无情了,哼,擅闯清轩观山门,当是重罪!”
我心头简直有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本来还想凭借清轩观掌门的手段捞些面子,没想到面子没捞到,反而把自己陷进了更糟的局面,且不说老头口中那位云海真人的留言是实是虚,就算是实吧,我虽然名为清轩观掌门,毕竟还没有正式入门,云海真人留下的棋局里,想必蕴含着无上的道中至理,而在修道一途上我怕是连丹慴都撵不上,又谈何破解真人留下的棋局,想到此处我脑门上不由自主的渗出了冷汗,打起了退堂鼓。
看我没有上前破解棋局的意思,老头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变得想要杀人一般,似乎只要我敢说一个不字,他就要当场动手,我狠狠的一咬牙,奶奶个熊,拼了,万一运气好破了呢,就算破不了,痛痛快快的跟老头干一仗,也好过受这无尽的煎熬啊。
我顶着老头的目光压迫坐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上,随手拈起一枚白子,我开始观看棋盘中的情况,棋盘上密布的黑白子犬牙交错的混成一团,足见斗争之激烈,我强自镇定心神,希望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围棋作为棋类鼻祖,起源于中国,至今已有四千多年,是世界上公认的最复杂的棋盘游戏,在这片方寸之地上,黑白两色棋子演变出了无穷无尽的变化,有的人浸淫其中一生,也未能得窥真谛,我一个只粗略懂些规则的外行人,上来就要参悟真人级别的棋局,难度基本上不亚于小学生研究相对论,根本无处下手啊。
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只看得自己眼冒金星,恶心干呕,我之所以没有放弃,是因为我还惦念着天龙八部里虚竹破珍珑棋局的巧合,万一让我蒙出来什么呢?
又坚持了一会,我已经可以确定金庸大大是骗人的了,不懂就是不懂,蒙都没地方蒙去,这又不是判断题,蒙个对错都有一半的正确率,我正准备投子放弃,清轩观门牌出的两道字幅又在我脑海里出现,一道灵光闪过,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我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棋盘上,一个子一个子的验证着我心中的猜想,我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棋局中,陷入了对外界充耳不闻的情况,众人等了许久都没有什么结果,慢慢的都生出来了急躁的情绪,老者强硬的把吕虫子他们赶到远处的草地休息,免得打扰到我,他自己则耐着性子,静静的等待我最后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升到中天,又开始下落,吕虫子他们没有携带干粮,个个饥渴难耐,迫于老者的淫威才没敢吵闹,老者看着眼神空洞的我,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不忍,他正准备强行唤醒我的时候,我拿着棋子的右手猛然落下,把白子稳稳的放在了棋局一处,放完棋子后我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山顶传出了响亮的钟声。
吕虫子他们看到我莫名瘫倒,急忙冲过来扶起了我,我身旁的老者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扭头望着山顶,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钟声还在继续回响,一道流光从山顶飞出,直直朝着我们飞来,落在了老者身旁,光芒散去,来的正是墨卿,墨卿看到我很是惊讶,先是拱手行了一礼,“墨卿不知掌门归来,未能远迎,掌门恕罪。”
我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墨卿又转身对着老者行了一礼,“墨卿恭祝闲守师叔祖堪破棋局,此乃清轩之幸啊!”
被墨卿称为闲守师叔祖的老者摇了摇头,“此局并非老夫所破,喏,破局的,是这位自称清轩观掌门的年轻人,他方才说你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此话属实否?”
墨卿一愣,继而眼中涌出了远胜刚才的喜悦,“禀闲守师叔祖,这位正是我清轩观新任掌门,水二居士,俗名张伍,是师尊临终前在俗世亲指,师叔祖平日里不喜受扰,掌门又一直没有回观,是以师叔祖不曾相识。”
闲守道人点了点头,“云海真人一语成箴,水一当日执意入世,老夫还颇为不悦,今日看来,偌大一个清轩观,原来只有他最懂云海真人。”
闲守道人走到我旁边,拉过我一只手,渡过来一股浑厚的真气,我因为过度耗费心力而有点虚弱的身体立刻恢复了活力,闲守道人看我没什么大恙,开口说道,“你既是水一代师收的徒弟,那唤我一声师叔便可,水二,我有几个疑惑,需要你讲解于我。”
闲守道人看似简单的给我介绍了一下对他的称谓,其实是不动声色的接受了我清轩观掌门的身份,他是老雷师父的同辈,真要不肯承认我这个便宜掌门,还真没人能拿他有办法,好在我破了这副棋局,闲守道人看来因为此事对我颇有好感,也省却了无形中的好多麻烦。
我点头同意后,闲守道人斟酌了一下词句,问道,“不知水二你学棋有几年,刚才又是如何想到破局之法的?”
我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回道,“不瞒师叔,小子没有正式学过棋,云海真人留下的棋局并不难破,只是我们受先入为主的想法控制,才会徘徊在自己营造的迷宫里走不出来,我刚才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并非是在思考破局之策,而是在验证我的想法,因为棋局暗藏的变化太多,我需要全心全意的在脑海中进行运算,一不小心太过投入,才会搞得自己有些脱力,不过好在坚持到了推算完成,我才得出了破局那一子的下法。”
闲守道人听到此处,急急问道,“那你快说,老夫到底是哪里想错了,才一直看不破这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