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0 一夕之欢(1 / 1)

洛阳金市,胡姬酒肆。二楼精舍。

换着常服,掖庭令毕岚,春风得意,推门而入。待看清舍中相约之人,毕岚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是你!”

“正是在下。”那人闻声落杯,起身相迎。正是潜逃在外,永巷令徐奉。

毕岚以袖遮面,转身欲走。却被人拦住去路。抬头一看,亡魂皆冒:“你…你…你……”

“故人在此,大内官,何不并榻一叙。”侯殷和煦一笑。

却令毕岚如坠冰窟,毛骨悚然。黄巾事败,京中太平余孽,屠戮无数。本以为,多日不见,侯公子亦不例外。岂料竟也逍遥法外。这便颤声问道:“二位诓奴婢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毕大人,且安心。”侯殷仍笑:“此来,不为夺财,不为图命。只问修缮南宫诸事。”

“修缮南宫……”毕岚闻声变色:“二位…欲入宫行刺乎?”

“非也,非也。”徐奉起身将毕岚拖入精舍:“只问蓟王之事。”

“蓟王?”毕岚木然就坐,更觉云山雾罩:“南宫干蓟王何事。”

三人落座,掩上舍门。

徐奉举杯相邀:“且听我,徐徐道来……(详见:《陇右·1.42 凿路先锋》)”

闻徐奉提及永乐署灾,蓟王赴宴,唐七之死。毕岚虽佯装镇定,面无表情。然心中惊怖,可想而知。

“毕大人——”徐奉低声相问:“唐七只窃积铜乎?”

“然,然也。”毕岚强笑作答。

徐奉不置可否:“唐七死于我手,确是天宦无疑。然顺帝时,栾巴以天宦之身,给事掖庭,补黄门令。后阳气通畅,白上乞退。唐七既娶妻,‘阳气通畅’否?”

“这……”毕岚无言以对。徐奉所言,确有其事。栾巴辞官娶妻,并生子栾贺,栾贺官至云中太守。禁中传闻,栾巴好道。故能自愈刀锯残身,阳气通畅,再行人伦。

“又闻,永乐太后,醉卧偏殿,梦与神遇。”徐奉字字诛心:“毕大人,知否?”

毕岚汗如雨滴:“永乐隐秘,我岂能知。”

“永乐隐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侯公子续言道:“毕大人,于何处捕得唐七?”

“这……”陈年往事,纷至沓来。毕岚一时,追悔莫及。唐七吸入迷烟,自坠梁下。何必逐捕。

见毕岚词穷。徐奉逼问:“永乐宴飨,蓟王慎恤毒发。侯公子奉太平圣女之命,登太仓求救曹大人。毕大人,何为?”

“咦?”本以为逼问唐七之死,背后隐情。不料竟问蓟王永乐家宴,误中慎恤红丸之毒。毕岚一时,云山雾罩:“侯公子,意欲何为?”

徐奉、侯殷,四目相对,皆不明所以。

仰观二人表情,不似作伪。毕岚亦暗生疑窦。

莫非,侯公子竟不知,蟾宫之上,曾与永乐太皇,一夜风流?

出胡姬酒肆,入金市大街。掖庭令毕岚,犹浑浑噩噩,六神无主。直与一胡商迎面相撞,这才猛回神。

胡商俯身行礼,口出精纯汉话。毕岚目光清洌,忽生一丝悲凉。

这便自行离去,未曾怪罪。依原先睚眦必报之性情。撞他胡人,必因故下狱,不死也当脱层皮。今日却不同往昔。徐奉与侯殷,“该死之人”,联袂出现,逼问永乐旧事,让毕岚惊恐莫名。

掖庭,本就在永巷之中。掖庭和永巷二署,又来往密切。先前修缮永乐宫时,毕岚无暇他顾,便曾托徐奉为其招募洛阳良工。如今徐奉因罪潜逃,举家被诛,故友旧交,避恐不及。

奈何,先前与他纠缠不清,且借宫中大兴土木,毕岚亦未少中饱私囊。诸多隐秘,又岂能瞒过近在咫尺,永巷令徐奉。

更有甚者,扶风侯殷牵扯更广。细想之下,此人比徐奉还棘手。

东窗事发,如之奈何。

“此事,断难善终。需寻老大人计校。”打定主意,毕岚这便转身出城。直奔曹府而去。

自二楼俯瞰,毕岚远去。

徐奉含恨而坐。心中挫败,可想而知:“莫非,蓟王与永乐,并无苟且?”

“毕岚似亦不知。”侯殷亦无从决断。转而问道:“唐七死于何处。”

“马市子钱家。”事到如此,徐奉亦无需隐瞒。

“何人所杀。”侯殷又问。

“某也。”徐奉答曰。

“徐大人,亦是曹节心腹乎?”侯殷不解。

“非也,非也。”徐奉焉不知侯殷所想:“只因唐七盗永乐积铜,为毕岚所获。唐七又为我所募。故曹大人,命我除之。因我而起,因我而终。此乃我辈,一贯行事。公子毋疑。”

换言之。曹节之所以命徐奉,亲自溺毙唐七。正因其人乃徐奉所雇永巷良工。徐奉识人不明,用人不慎,若非早被毕岚,人赃俱获。稍后事发,必延祸众人。祸患因徐奉而起,自当由徐奉亲手除去。

“曹节。”电光石火,侯殷忽现灵光。

“曹大人……”徐奉闻而生畏。

西郭曹节府。

毕岚伏地哭诉。言胡姬酒肆,被徐奉、侯殷,逼问永乐旧事。

“‘费耗若此,犹不诛尽,馀孽复起,於兹作害’。”曹节轻诵多年前,段颎平羌上疏,以喻今日时局。太平道余孽,仍在京师兴风作浪。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毕岚乞问。

“欲除,徐奉、侯殷之害,当用,离间之计。”略作思量,曹节已有定计。

“计将安出?”毕岚忙问。

“侯殷所求,赎宋皇后耳。”曹节已有定计:“速告秦太仓,宋皇后已贩蓟王。料想,侯殷得闻,必杀徐奉灭口。”

“喏!”毕岚心领神会。临行前,又窃问:“时,侯公子,夜入蟾宫。以梁冀金山,求与永乐太后,一夕之欢……”

“直言。”曹节老眼,戾芒一闪。

“侯公子,似不知也。”毕岚小心进言。

“妖贼余孽,岂能轻信?”曹节嗤鼻。

“喏。”毕岚不敢多言,躬身拜退。

待堂中无人,曹节仰天长叹:“一时恣意,延祸家门……”

“何祸之有?”来人正是养女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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