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这阴间从前到底是个什么运作体系,来到这里之后,也没听到谁跟我提起过阎罗王之类的鬼界之主究竟去了哪里,判官鬼差什么的更是一个没见过。
啊,除了被缝上双眼挂在鬼门关的高大牌楼之上的,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样的黑白无常。
反正,从我所知道的信息来看,在鬼界失序之后,阴曹地府彻底沦为恶鬼国度,百鬼全都听从恶鬼王重骨号令。
而恶鬼王是不是有这么好的兴致,让自己的手下在黄泉路上开客栈,还有待商榷。
凶丫头一句‘这里可不归他管’,倒是一下子让这里的一切变得稍微清晰了起来。
我还一直纳闷来着,这恶鬼王大费周章的,让他手下的小鬼将魂魄们带进鬼门关里,却又放任这些魂魄在黄泉路上如此滞留,甚至是那些穿着古代清兵服的小鬼们,都在这里忘乎所以的流连忘返,还和所押的魂魄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大吃大喝,的确…….是有些说不通的。
若是这纱衣姑娘像凶丫头所说的这样,跟重骨的势力并没有关系,而是这阴间的另一种势力存在,那么,这纱衣姑娘既然能在恶鬼王重骨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在这黄泉路上开客栈,可就不是我一开始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了。
我转过身,看见刚才那已经被凶丫头打成一缕白烟的纱衣姑娘,此时正从那池乳白色的池水中缓缓的爬了上来。
随着纱衣姑娘完全的从池水中爬出,顺着她湿漉漉的身体流淌下来的池水,也逐渐开始变得粘稠,很快,整个池子中的那乳白色的池水,就已经粘稠得像是一锅流动着的糯米糍。
而这锅糯米滋不断的翻滚蠕动着,像是被水池给吸收掉了一样,全都没入了池底深处。
蓦地,屋子里氤氲的水气逐渐退去,四面的墙体迅速的斑驳脱落,我脚下所踩着的寸寸平整地面,也在刹那间变得像流沙一样柔软,起起伏伏如同正在呼吸一般。
与此同时,无数粗壮的褐色根茎从这柔软起伏的地面钻出,每一条褐色的根茎都像是一条条饥饿的蟒蛇,端口处龇牙咧嘴的长者吸盘似的‘嘴’。
这时,这间屋子已经彻底的变得面目全非,这里完全的变成了一个被黄沙所覆盖着的干枯的树洞。
而在这树洞的内壁之上,无数凹陷的槽洞内都填满挤压着的数具软绵绵的,大多已经不成人型的全身发黑的魂魄鬼尸。
鬼尸们像是被装在微波炉里的巧克力块儿,十分缓慢的融化着,融化的那部分身体,顺着树洞内壁的无数缝隙流淌下来,浸入黄沙之中。
那些类似黑色泥浆一样的液体,就跟我之前在木质楼梯上看到的液体,一模一样。
从黄沙中钻出的长者吸盘的褐色根茎,就像那些在鬼草荒原里跳舞的鬼草似的,毫无规则的在纱衣姑娘的两侧徐徐晃动着。
而浑身还湿淋淋的纱衣姑娘,那原本白皙嫩滑的脸颊,渐渐如树皮般一层层的往下剥落着的,从脖子往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渐渐开始变得干瘦枯扁,甚至连刚才那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都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似的僵硬而尖锐。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天翻地覆的景象,额头的青筋忍不住一阵乱跳。
凶丫头却像是很享受我惊讶的表情一样,故作困惑道:“诶?……这不就是,你刚才抱在怀里的鬼东西?”
“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挤兑我?”
我说着,不由抬眼又看了一眼那些被挤压在凹陷的槽洞内,半融不融的黑色黑色鬼尸,总算是明白了这间叫做‘离思’的有进无出的客栈里,那些根本没有从客栈里走出去的魂魄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而客栈里,那些特意为新进来的客人所留出的空桌子,又是怎样一张张的空出来的。
“没想到,居然能找到奴家这里来,算你有些本事。”纱衣姑娘眼神锐利的看着凶丫头,语气里分明压抑着一股腾腾的怒气。
“呦,真不好意思,坏了你的好事……”凶丫头咂着嘴,不客气的回道:“可是,这家伙欠了我的账还没算清,我得把他从你这带走。”
纱衣姑娘顿了顿,轻笑道:“奴家乃是这黄泉之主,若非得到奴家的允许,尔等就想从这极乐之地里走出去?是否有些痴心妄想了?”
“官人,你说,奴家说的对是不对?”纱衣姑娘按着自己的胸口,哀怨的叫着我:“奴家这里好疼啊~官人你过来,帮奴家揉一揉可好?”
纱衣姑娘的声音依旧娇媚诱人,可是这娇媚诱人如黄莺般的声音,再配上那不远处站着的脸上不断往下掉着脸皮的样貌。
带给我的视觉冲击,不亚于小时候看到贞子从电视机里边爬出来。
嘛,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作为一只鬼,要是还怕鬼的话,那就实在是太丢我这张鬼脸了。
也不对,这纱衣姑娘连鬼都不是,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妖邪之物呢。
凶丫头皮笑肉不笑的,轻轻推了我一把,乐道:“呐,你的美人儿在叫你呢,还不快赶紧过去,给人家揉一揉胸口?”
随着地面的震动,我脚下黄沙又陷了一截下去,我本来就站的不是很稳当,再被凶丫头从背后这么一推,差点没一头栽到这黄沙里边。
我踉跄着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抬眼就对上纱衣姑娘一双带着戾气的眼眸,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干笑道:“姑娘美意,在下心领了,实在不需要这么客气……”
“官人这是……嫌弃奴家的样貌?”纱衣看我一眼,眼中幽怨渐深,抬手指着凶丫头,怒道:“都怪那个贱人,趁奴家不备,让奴家一下子元气大伤……奴家不得已,要以这幅面貌出现在官人面前……”纱衣姑娘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疯魔的杀意:“奴家定要将你这贱人的身子捣烂,再将你那身皮给撕下来,放在奴家的客栈大门外,让那些魁魅魍魉们,日日践踏。”
纱衣姑娘话落,那些在她两侧晃荡着的褐色根茎,就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号令,如恶兽出笼一般飞快的朝着我和凶丫头穿刺而来。
“呵,谁撕谁,还不一定呢?”
素来脾气暴躁的凶丫头被纱衣姑娘这样指着鼻子,本就极其不悦,见纱衣姑娘先动上了手,冷冷一笑,立马抡起手中的那把大勺子,轻盈跃起的身形如流风般干净利落的,朝着纱衣姑娘和那些受她操控的,长着吸盘的如蟒蛇般粗壮的褐色根茎砸了过去。
并且还在打斗的间隙十分顺便的回了一下头,将我下来之前,交给唐小雨的那个青铜匣子,扔在了我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