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有工匠几十万户,分为军匠、民匠、灶匠。卫所内的工匠,便基本上是军匠了,其来源明初“军士不堪征差者”,经过学习穿甲、制造弓箭等技术后充任。此外还有因各种原因充为军匠的。按照明代的制度,军匠是世役的,和军户一样,子孙承业,不得脱籍改业。
朝阳堡内也有几十户的军匠,平时负责堡内的一些兵器铠甲的修补和一些兵器的打造。说起来,这些军匠们比军户们还惨。平时被当作农奴使用不说,待遇方面,更是连军户都远远不如。
理论上,普通军户们每月有月粮一石,还有自己的田地,军匠除了卖一些技术苦活外,便什么都没有。他们月粮不过三斗,上工时才又日支粳米八合。不过和军户一样,他们的月粮也是一样经过重重克扣,发到手上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待遇这么差,加上各种苦役层出不穷,明宣德以后,和军户一样,工匠逃亡也成为普遍的现象,正统三年各处逃匠四千二百五十五人,正统十年逃匠万人,景泰元年逃匠达三万四千八百多。
王义看着这些军匠的生活,实在是惨,住的是茅草屋,就连四周的黄墙都要快坍塌了,还有几处大口子,这样的居住条件,再加上现在天气的寒冷,晚上怎么能睡着觉呢?王义所见到的军匠,各个都是面黄肌瘦,面色无光。大冷天的天气,很多人还衣着单薄,冻得直打哆嗦。一些孩子,更是能用非洲难民来形容,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王义叹息一声,对身旁的董飞说道:“三弟,你可知道这里的总旗在什么地方?”
董飞点头说道:“知道,大哥,我带你去。”
董飞和李光头肩上一人扛着一袋米,紧紧跟在王义左右。他们和王义来到一个茅草屋前,然后站在门外,喊道:“白总旗在家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身褴褛,胡子一撮撮的,面黄肌瘦,穿着十分单薄,他一眼就认出是王义,点头说道:“哦!原来是府上的王兄弟,不知找老夫有何贵干?”
和军户编制一样,军匠也是按百户,总旗,小旗的编制。别看对方身为总旗,大大小小也算一个官儿,但日子过的仿佛比其他人还要惨。所以,白总旗虽然知道王义是私生子,但人家这些天干出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万盛山都给王义面子。想到此节,他这个挂名总旗,也就不敢对王义太过不敬。
王义答道:“白总旗,今天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白总旗笑道:“呵呵!王兄弟别开玩笑,老夫有什么能耐能帮上你的帮。不过,既然来了,王兄弟不如进屋坐会儿,有话咱们慢慢说。”
走进茅草屋,王义环顾四周,简直是家徒四壁,什么东西都是破烂不堪,房顶和墙壁都有窟窿,李光头和董飞放下粮食,与王义一起坐到椅子上,白总旗端上一碗清水,笑着说道:“老夫家中没有茶,所以只有委屈三位了。”
王义说道:“不打紧……白总旗,我看你家中粮米殆尽,是不是其他军户人家都是这样?”
白总旗点头说道:“我们军匠月粮本就微薄,再加上又……想必王兄弟也知道,军粮层层克扣的事是常有发生,所以大家早就断粮多时了,前些天各户还可喝些稀粥,现在是连稀粥都喝不上了。”说完,他连连摇头叹息。
王义说道:“白总旗,晚辈有一件事相求,不知你愿不愿意干……当然,我让你做的事,绝对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勾当,而且还有回报,保证能让各个军户都喝上稀粥。”
白总旗疑惑道:“王兄弟说来听听。”
王义从怀中掏出两张图纸,展开,平铺在桌子之上,白总旗定睛一看,皱眉问道:“王兄弟,不知这是?”
王义笑道:“这些是水车的图纸,不知白总旗能否按照图纸的样子制造出来?”
纸上的图形是王义用毛笔画出来的,各个装置都描述的一清二楚,这种图纸王义在现代不知看过多少次,好奇之下,也曾画过,为的就是和自己的学术报告图文并茂。所以,对于这些水车的装置构造和注意事项,他完全是了如指掌。上面每一个部分,王义都有加着注解,这也是为了能让军匠们做出的水车与图纸上的一模一样。
白总旗仔细端详了一番,抬头说道:“这应该是河边使用的水车……不是用人力,也不是用畜力,难道是用水力冲动的?还有这个,难道是放在井里使用的?”
果然和王义预料的一样,白总旗对这些匠人们的活儿也十分熟悉,看来他是找对人了。王义点了点头,说道:“白总旗果然是专业人士,你说的一点没错,这就是水车的图纸。”
白总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良的水车,不禁技痒,说道:“王兄弟,这些水车老夫可以做,但不知王兄弟什么时候要呢?”
王义说道:“时间倒不用太急,只要在开春的时候,制造出河边和井灌使用的两个水车,先看看效果如何。”
白总旗点了点头,皱眉问道:“王兄弟,恕老夫直言,看这水车巧夺天工,我在朝阳堡从未见过,不知这些图纸王兄弟是从何而来?”
王义笑道:“白总旗,这些自然是万盛山万老爷给在下的,万老爷走南闯北,自然见多识广,临走时买了咱们朝阳堡一千亩地,交由我代为打理,还嘱咐一定要用这些水车,才会起到效果。”
这一下白总旗放下了,说道:“哦!这就难怪了。”他拿着图纸爱不释手,笑着说道:“这水车真是好物件儿啊,有了这水车,想必河里井里的水就可以引上来了,明年开了春,这田地景象就大为不同了……王兄弟,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老夫身上了。”
王义喜上眉梢,说道:“好!白总旗果然爽快。”他站起身子,指着先前那两袋米说道:“白总旗,这些天我将雇佣你们制造这水车诸事,每月五斗米,还管你们每天的伙食,这两石米,就是预支给你们的米粮,到时你分给军匠们吧!”
白总旗一听,喜出望外,一个劲儿的感谢王义。王义、董飞和李光头离开白总旗屋子之后,走在回去的路上,身后时不时就会传来欢声笑语,他们知道,白总旗现在肯定正在分米。
有些人兴奋过头,还高声喊道:“谢谢王兄弟。”
一句句感谢的话回荡在上空,但却看不见人,董飞凑到王义身边,笑着说道:“大哥,听见没?又有人对你歌功颂德呢!”
王义说道:“他们不过是想吃碗稀粥,现在咱们给他们米,他们自然会感谢我们。”
李光头走在王义身边,样子仿佛就是老虎背上的那只狐狸,显得甚是得意,他摸了摸光脑袋,说道:“大哥,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啊!一会儿治病救人,一会儿又改耕发粮,现在朝阳堡上下十之八九都知道大哥你的名号了。”
王义对这些虚名不感兴趣,他这样做,只是因为这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步而已。他的目标远远不止这些,他回头看了看,见军户们的烟囱里面已经冒出了袅袅白烟,仿佛寒冷的空气之中顿时变得暖和起来,王义笑了笑,说道:“这不过只是个开始!”
…………
…………
和白总旗谈妥后,此后一些天,王义便忙着水车的事。这水车一是要制作河边的大水车,二是要制作井灌的小水车,还有要制作机井的那手压机。他将庄民和军匠们分为两拔,军匠们制作水车等物,庄民们则是开挖井渠。
王义果然实现自己的诺言,每天米面只管给那些军匠和庄民们发放,让他们个个吃饱,而且每三天还给吃一次肉。当吃到那油腻腻的肥肉时,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堡中其它军户们看了眼热不已,纷纷找由头来探听这里还需不要需要人工。不过遗憾的是,王义暂时不需要人了。一是人手已够,再多的人,他怕自己的启动资金不够用;二是怕引起王林正的不满,所有人都来替他干活,谁去给王林正和王祖成干活呢!
相比水车,开挖灌井这边较早出现效果。以王家田庄这一千多亩地来说,至少需要几十口井。不过原来一些干涸的井,王义还是让庄民们再深深地往下挖。庄民们都不明白井水已经干涸,为什么还要往下挖,难道往下挖,就可以再出水?
不过他们喝了王义的粥,吃了王义的肉,就只有干活的份儿,别的他们也不便多问。果然,这些井很快挖到十几米深时,又有一些井出水了。就是有些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井,挖到深达二十米时,也是纷纷出水。让这些庄民们个个对王义佩服得五体投地。
消息传开,全堡哗然,众多的朝阳堡军户们赶来围观,大家才知道,井还可以这样挖。大家纷纷心动,特别是那些田地不近河边,一直饱受田地无水灌溉的军官们,纷纷盘算回自己的田地叫人挖井,以便开春来灌溉田地。
只是众人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么深的井,到时如何引水,难道一桶一桶提?这要提到什么时候?不过看王义的样子,他挖这些井很有深意,自己暂时静观其变。
那边灌井挖得热闹,这边大水车也不甘示弱。有了详细的图纸,再加上白总旗的经验指导,制作倒是不难。这地方,除了必须有充足的水源,还应是河道拐弯的位置。因为水车无论什么时候都立在那里不能移动的,如果所在的位置处于笔直的河道边,一旦有洪水暴发,水车就会被冲走。
经过一天的选择,王义等人选择好了一个河湾处,河岸上就是王家大田庄的田地。众人又依王义的说明,沿河边用石头筑一个落差较大的水槽,到时将水车安装于水槽之上,水流就可以带动水车转动了。
地址选好之后,就开始备料。最重要的是做水车转轴用的木料,需要耐磨的硬木,还必须保证直径在两尺以上。还有这转轴的制作,也不简单,牵涉到众多的数学问题,一般匠工是做不了的。
不过幸好朝阳堡内有这种库存的老木料,加上白总旗经验丰富,再经过众军匠的努力,几天后,终于将这转轴做了出来。
做好转轴,又做大车轮,这是个比较庞杂的工程,需要很多人辅助,众军匠们一起努力,有时庄民们还过来帮忙,再夹着一些看热闹的朝阳堡军户,一时河边热闹非凡。
王义估计,象这种大水车,以成本人工来说,平时一般人家,制作一轮需三两银子左右,小的至少也要一两银子,这个成本可不是一家一户的财力所能承受的,特别是朝阳堡的这些穷军户们。
大车轮做好后,再装上篾织叶片,捆上提水的竹筒,经过众人十天的努力,大水车终于完成了。制成后的大水车高大壮观,车轮直径达十五米,可将河里的水提到十几米的高度,可以和著名的黄河大水车相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