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西沉,还微微带些发亮,李氏和李光头在庄上着急等待,始终不见朝阳堡千户大宅有任何消息传来。李光头是个急性子,王义出了事儿已有三天,叫他如何再等下去,他站起身子,与坐在桌子旁边唉声叹气的李氏说道:“大婶,我去大宅走一遭,一是问问老爷有无大哥小弟,二来也好顺便看看三弟伤势如何!”
李氏这几天哭的就如同泪人儿一般,三天茶饭不思,一心想着王义。之前的苍发微微发白,脸上皱纹横生,老了许多,想必泪水都已哭干,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说道:“那……那老身也去。”
李光头轻轻把李氏扶在椅子之上,说道:“大婶,你这几天操劳过顿,还是留在庄上,这样一来,如果有人前来通风报信,也好有个人接收才是。”
李氏思来想去,觉得李光头说的有些道理,便打消了与对方一同前去千户大宅的念头。谁曾料想,李光头刚刚跨出门口儿,就与一个女子撞个满怀,他抬头一看,见对方柳眉微弯,小嘴儿俏鼻,嘴角两边还有两颗小酒窝,一身华贵打扮,黑发如瀑,肌肤白皙如玉,正是王令仪。
李光头不解道:“你……你怎么来了?”
王令仪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装束,一般情况她都要涂些淡妆出户,但今日由于王义失踪之事,不免心急,所以略显憔悴了一些,她顾不得那许多,直接冲进内宅,看到李氏坐在桌子旁边,说道:“三娘,二哥那里有消息了。”
李氏一听,大喜过望,微微颤颤的站起身子,笑道:“仪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令仪喜极而泣,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信口封泥已经被人削去,显然曾经被人拆阅,她把书信递到李氏手中,说道:“三娘,这便是那绑匪的书信,我已看过。”
李氏接过手中,着急说道:“仪儿,三娘识不得几个字,还是你读给我与光头听吧!”
李光头听说王义有消息,哪还会跑去千户大宅,跟着王令仪走进内宅,站在李氏身旁。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对王令仪一脸不悦,再不像之前的和颜悦色。王令仪皓齿咬着下唇,她明白对方想着什么,但现在却顾不得那许多,还是快点救出王义才是当务之急。她拿出信件,展开,答应一声,朗朗念道:“王义在我等手上,如若不想让我们伤他性命,就于今夜凑足三百两银子,来桃河堡城外的青山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如果你们报了官家,被我们远远探到,休怪我们刀下不留情面,结果了王义。”
李氏静静听着,但越听心里跳的就越快,看王令仪把书信收回信封,她感到脑袋发晕,一下子坐在木椅之上,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哭诉道:“这……这可怎生是好?老身哪来那三百两银子啊!我的儿啊……”
王令仪弯下柳腰,凑到李氏身边,轻声说道:“三娘,别怕,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还骗过爹爹,取来一匹马车,正在门外候着呢!”
李氏一听,喜上眉梢,拭去眼角泪痕,站起身子,布满皱纹的手掌紧紧抓着王令仪的芊芊玉手,笑道:“仪儿,这次可真是多亏你想的周到……你放心,这三百两银子,就算我们全家做牛做马,都会还给你的……快,快,我们现在就去。”
“嗳!”
“等等!”就在这时,李光头横在王令仪和李氏身前,看着王令仪,怒道:“哼!大婶,你休要被她骗了,我看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得什么好心。”
王令仪一听,清澈的双眸之中瞬间泛着泪光,小嘴儿微微撅起,委屈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李氏也在旁附和道:“是呀光头,仪儿为我们准备银两和马车,为的就是救义儿,她可是我们的大恩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冤枉仪儿啊!”
李光头摆了摆手,说道:“大婶,我没有冤枉她……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天,她平白无故来我们庄上,又是买礼物,又是请我们吃鸡,把我们哄得开开心心。随后便让大哥一人前去送她,还不让我与三弟相陪……哼!世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儿,大哥自从送你之后,就再也不曾归来,肯定是你……是你与王祖成一丘之貉,撺掇好陷害我大哥……你现在又来猫哭耗子,送银两,备马车,我看你不是带我们去救大哥,而是要加害我与大婶,是不是……哼!你摇的什么头?好啊!你不承认,那我来问你,为什么这封书信会寄给你,而不是寄给大婶和我,分明是你……是你和王祖成害我大哥的。”
李光头说一句,向前跨一步,王令仪节节后退,一边后退,一边摇头,白皙的双颊之上淌满泪珠儿,随着她的摇头,这些泪珠就像是雨滴,滴滴落在地板之上。她那小小金莲微微露出裙摆之外,柳眉轻轻皱在一起,双眸极在一块儿,就连长长的睫毛之上都已沾满了泪水,由于哭的伤心,小嘴儿都歪在了一边,紧闭之余,挤出两颗小酒窝,仔细看去,仿佛酒窝之中都盛满了泪水。
王令仪哭的甚是伤心,一个劲儿说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二哥,真的不是我……”她微微抬起俏额,整个人就如同桌案上的蜡烛,仿佛李光头的无情指控,都要将她融化似地。
别看李光头五大三粗,看见王令仪如此架势,心里也是十分难受,一时语塞,没了言语。
李氏看到对方如此伤心,一开始她还真觉得李光头说的有些道理,但李氏活了大半辈子,谁说真话,谁是装出来得,她还稍微能揣摩个明白,她走到王令仪身前,将对方搂入怀中,安慰道:“仪儿,三娘相信你,别哭了!好仪儿!”
王令仪微微从李氏怀中挣脱出来,泪眼婆娑的看着对方,抽泣道:“三……三娘,你相信仪儿,真不是我加害二哥的,你相信仪儿!”
“恩!三娘相信你……光头他也是为义儿担心,所以急火攻心,才会说出这般话,你千万别去怪他。”李氏转身对李光头说道:“光头,世间巧事儿连连,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不曾有过,就比如义儿,他之前痴痴呆呆,沉默寡言,起死回生之后,不仅没事儿,还长了许多本事,如若不是你亲眼所见,你会相信吗?”
李光头虽是看到王令仪可怜,但他心里还是微微担心,毕竟这事儿牵连到李氏安危,他自个儿的性命倒是不放在心上,如果李氏出了什么事儿,就算他死了,也不能瞑目,无法向王义交代啊!他不由皱眉说道:“大婶,可是……”
李氏打断李光头的话,温言说道:“光头,你与董飞从小无父无母,老身看你们可怜,便收留了你们,老身什么身份你们也是知道的,千户大宅那些人怎么对我,你们也曾看见……但是你们忘了吗?仪儿她娘在世的时候,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要不是她的照顾,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她又转身看着王令仪,伸出手,轻轻给对方拭去双颊的泪痕,笑道:“仪儿是个好姑娘,心里和她娘一样善良,就算是天塌下来,老身也绝然不会相信,她会加害义儿……所以,光头,以后这些话就休要再提了!”
李光头也回想起过往种种,觉得李氏说的甚是,便点了点头,走到王令仪身前,说道:“小姐,刚才是光头一时鲁莽,所以才会说出那般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王令仪沉冤昭雪,哭的不再像之前那么伤心,小鼻子轻轻抽搐,拭去眼角一抹清泪,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李氏说道:“三娘,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救二哥吧!”
李氏急忙点头应道:“好……好……”
就在这时,李光头突然站了出来,举起手,说道:“等等!”
李氏问道:“又怎么了?”
李光头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昂首挺胸,说道:“大婶,您就别去了,去了你也帮不上,如果真和那些歹人闹将起来,我怕伤了大婶你……还有……”他微微抬起头,瞅着站在那里委屈秀美的可人儿王令仪,说道:“还有小姐,你也不能去……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歹人,看到……看到小姐如此美貌,难免他们不会起了色心,到时候不要救不得大哥,反而……反而害了小姐。”
王令仪低眉暗黛,小嘴儿微微开启,明眸皓齿点点闪动,她说道:“我不怕,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去救二哥。”
李氏也在旁附和道:“光头,你就让我们去吧!就算是死,老身也要和我儿死在一起。”
李光头又劝说几句,但二人就是不听,执意前往,他也没了办法,只能作罢。临走之前,李光头到院子中拿了一些农具,分发给李氏和王令仪,说是万一绑匪起了歹念,也好有武器防身。
王令仪和李氏坐上马车,李光头坐在马车前端赶马,直接出了朝阳堡,向桃河堡赶来。绑匪信中指明,交换地点是在桃河堡城外,也就说,出了朝阳堡,只要沿着官道而行,不用进城,就可以到桃河堡城外的青山岗。
弯月高挂,夜深人静,一抹黑云像是巨蟒从弯月身旁十分缓慢的掠过。寒风突起,叶影婆娑,整个青山岗死一般寂静,依稀可以听到寒风刮来发出“汩汩……”声响。李氏、李光头和王令仪下了马车,拿着农具,十分谨慎的环顾四周。三个背影在黄土地上慢慢移动着,阴风阵阵,零星的叶子互相碰撞之下,发出“吱吱……”的声音,举目远眺,哪里有个边际,只能看到凹凸不定的土地上有很多馒头一样的土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