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竟然当着皇子皇媳晚辈们的面就说出这种话儿来,的确是丢了往日的威严,和妃只是微微点头不语,那边弘昼突然起身道:“皇阿玛,儿臣觉得世间最孤独的人,并非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而应该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她从来不笑,是不是因为如此缘故?貌美如仙,才华横溢,故此曲高和寡,孤寒清冷。”
和妃忙着反驳道:“不,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没有可笑的事情,所以才不笑的。”
弘昼道:“怎么没得可笑的事情,人人都在笑,你何为不笑?”听弘昼的语气,好似也不太喜欢和妃,按理说,和妃位份在裕嫔之上弘昼理应称呼为“和母妃”,而此时却是一口一个“她”一个“你”的。
“那是因为你们的笑点低……”和妃反驳道,比起跟我们这些后宫嫔妃聊天,她好似更愿意跟弘昼说话,只是这一句琪琪好似不知道该如何去翻译,有些迟疑,弘昼听得似懂非懂道:“什么低?”
和妃忙说道:“皇上,不如说一说人生最痛苦的六件事儿吧!”和妃试图将话题离开,言归正传,胤禛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了,疑问道:“淑妃刚刚不是说了吗?生、老、病、死、伤离别、仇未了?”
和妃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病态西施万人迷;老寿星眉开眼笑未必就是苦了;至于伤离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乃人之常情,也算不得什么苦;仇未了,更是可笑,冤冤相报何时了?若这当成是苦的话,那谁能不苦呢?”
“那爱妃你有什么见解?”胤禛好奇地问道,人生疾苦,生老病死,不是吗?怎么还会有其他的见解呢?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对于“人生疾苦”的另解。
和妃道:“敢为皇上可知道世间最快乐的事儿是什么?”
胤禛道:“路人皆知……第一便是久旱逢甘霖……”胤禛不禁自喜的说道。
和妃冷不防道:“一滴……”顿时情景全都变化了,久旱好不容易才等到了甘霖,竟然只有一滴,那自然是痛苦的,胤禛不由眉头深锁起来,心中钦佩不已却故作镇定继续道:“他乡遇故知……”
和妃淡淡道:“债主……”都说人离乡贱,好不容易在他乡遇见了一个熟悉的朋友,竟然是自己的债主,那当然也是痛苦的了。
胤禛点了点头,好像特别期待余下的答案试探着道:“洞房花烛夜……”众人听了不由觉得脸红,各自都有些不自在,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儿啊,看她怎么样才能转喜为悲呢?
和妃愣住一下,胤禛有些自喜道:“爱妃,如此美好的事儿你也能够扫兴不成?”
和妃思索一番淡淡道:“隔壁……”胤禛正捏着酒杯,顿时不止怎么就用了力,手中的酒杯便裂开了,众人只当他要发怒,忙着要起身请罪,却听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隔壁’啊?爱妃,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就被你想到了呢·人生的开心事儿统统被你这冷冰冰的二个字将喜悦之情转为悲剧,果然是人生疾苦啊?”
“皇上英明,臣妾一只都认为世间是相对而言的,就好像只有存在高才会显得矮,真正的痛苦不是独立的而是相对的,只有在满怀希望时得到绝望的结果才会难以接受的。”
胤禛点点头表示赞成和妃的话继续道:“那金榜题名时呢……和妃你又能如何转喜为忧呢?总不能说宣读圣旨的惹传错了人吧!误传?”
和妃道:“回皇上,臣妾想到了‘春梦’二字……”
“春梦……哈哈哈,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好不容易等到了金榜题名,到头来竟然是梦境一场,果真是人间一大悲剧啊。
“还有两件开心的事儿,皇上您认为是哪两件呢?”和妃追问道。
胤禛道:“久旱逢甘霖,意味着风调雨顺,国运繁华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他乡遇故知,意味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零,酒逢知己千杯少;洞房花烛夜,意味着娶得贤妻,家庭和睦;金榜题名时,意味着壮志可踌,事业有成,人生的大喜事儿都在此处,哪里还有另外两件呢?”胤禛有点犯难了,和妃正准备继续公布答案。
却听淑妃道:“皇上,臣妾此处有一件开心事儿,不知道和妃能不能想着法子将他从开心转话为苦呢?”
“但说无妨……”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淑妃吟道,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儿,和妃宗旨就是将开心的事儿变成不开心的事儿,可是这句诗已经将不开心的事儿转化为开心的事儿,那和妃会怎么将应对这句诗呢?
淑妃见和妃有些为难不由有些自喜,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见和妃悠悠的声音传来道:“重复!”
淑妃只当和妃是想着她能够重新念一遍那句诗句,只好再次念了一遍,和妃却依旧悠悠道:“重复!”琪琪也是如此翻译的,淑妃这才反应过来,胤禛听后不由又是哈哈大笑道:“嗯,有理,有理……好不容易‘又一村’了,没想到依旧是‘山重水复’,妙哉,妙哉!”
“那还有一件开心的事儿是什么呢?”皇后疑问道。
胤禛也面露狐疑问道:“还有一件最开心的事儿,是什么呢?你们有没有人知道?”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便也说了一句道:“娇妻美妾齐人福,百子千孙个个贤……皇上,您看臣妾说的这个是不是开心的事儿?”哪个男人能够做到如此呢?我倒是要看看和妃如此应对了?
和妃思索一番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我却一句都听不懂,尔雅也听不懂,可见不是满语,不知道她是又抽什么风了,琪琪也不知道该如何翻译,胤禛则是眉头一拧,却完全没得气性,反倒很高兴的模样。
和妃又用满语说了一句,琪琪翻译道:“红杏!”我数娇妻美妾齐人福,百子千身个个贤,多么美好的事儿啊?她竟然给我来了一句“红杏”,那不是说娇妻美妾里有人红杏出墙,而那‘百子千孙’里也有孽种吗?这两个字正是够狠啊?一般人肯定是想不到,我也在想和妃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胤禛听到“红杏”二字自然能够想起乐盈与滟嫔来,不由变了脸色,皇后已经有些察觉忙道:“不愧是和妃,这人生的没事儿竟然被她区区‘两字’给颠覆了,此番淑妃是给你难住了,本宫便做个主让淑妃赠送你一只玫瑰金钗当生辰贺礼如何?姐妹们和和气气的为好,和妃整日里不言不语的,与大家交往甚少,难免都不熟悉后宫嫔妃的性子了,淑妃是极好的心,一心想着与你吟诗作对,不料倒是惹得你不高兴了……”
说着皇后便举杯朝大家道:“来,大家伙儿一同干一杯,恭贺和妃、淑妃生辰快乐……”我也迎合着干了一杯酒。
和妃、淑妃亦是牵强地喝了一杯朝胤禛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语言,胤禛也举杯朝她说一句众人听不懂的话,这不是满语也不是蒙语听着倒觉得英吉利洋毛子的语言,在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可见是都没听懂的。
“咦!和妃也会西洋语?”皇后惊讶地问道。
和妃也不由一愣用满语问道:“皇后娘娘也会西洋语?”
皇后搁下手中的酒杯拿着手帕擦了擦酒渍用满语回答道:“略懂得几句,本宫的姐姐年幼时曾经去过西洋,故此从姐姐那里学了几句,皇上也曾经教过本宫几句。”
和妃听后不由觉得钦佩,赞赏道:“不愧是大清的皇后娘娘……只是可惜……”
胤禛疑问道:“可惜?”
和兮淡淡道:“可惜我没有见过这个纯元皇后,也从未听过这位皇后?更加不知道这位皇后的事迹。”
胤禛听后双眼便充满了怀念与思念,额头之上总是保持着的作为帝王威严的气势也渐渐地弱了下来,朝淑妃看了一眼,再朝裕嫔也看了一眼,叹气道:“你不必见她,也不必听说过她,她在朕的心里,不在别人的眼里,更不再别人的嘴里。”
“听闻皇上写过三首情诗分别名为《七夕》、《仲秋有怀》、《寒夜有怀》,净是对一位女子的思念之情,云桑格愚昧不知此三首诗是皇上思念何人所写?其中真情真意,哪位女子听了心都会怒放的,能被一位男子如此挂念着的女子该是多么的幸福呢?”
云桑格好奇地问道。
《七夕》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
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
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
胤禛起身慢慢吟诗着,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首诗?竟然不知道他还会写出这样的诗句来,我以为他的笔下净是赏花赏月呢?淑妃听后不由也惊讶,许她也未曾听过如此美妙的诗句吧!
“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淑妃淡淡地道,眼眶之中竟然满是泪花,是在抱怨胤禛待她的无情啊?还是感叹命运对她的摧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臣妾冒昧了,是臣妾愚蠢了,是臣妾糊涂了,请皇上恕罪!”
我不明缘由,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地竟然跪地请罪起来,胤禛见了也满是感慨,忙着过去将跪地请罪的淑妃一手扶了起来道:“今儿你过寿,好好地怎么哭鼻子,也不怕晚辈们笑话,等着咱们的茱萸长大了,也会拿着这件事儿来笑话你的,只怕会以为她的额娘是害怕长尾巴所以哭了?”
和妃疑惑地问道:“莫非此诗是皇上为淑妃所作?故此淑妃如此感慨?”
胤禛重回位置朝和妃道:“此诗是朕在康熙四十七年所做,那时的你与淑妃只怕才刚刚出娘胎呢?这是为了祭奠朕的妻子柔则而作的,云桑格,你可知道,你……”
“我……我怎么?”
“你……你……罢了,朕知道就够了……”
皇后也惊讶道:“皇上,康熙四十七年,距今已经二十余年了,臣妾竟然不知道,刚刚出生的和妃却知道了,可见臣妾侍奉皇上不周,如此才不知道皇上对姐姐的思念啊?”皇上说着便有些要落泪了。
胤禛嘴唇微微张开,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弧度如同二月天里即将绽放的花朵儿,娇嫩而美妙,淡淡道:“皇后不知道是应该的,和妃知道也是应该的,因为皇后是朕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同朕一同撑起了大清的天下,云桑格则是上天赏赐给朕的仙女,时时刻刻慰藉着朕的心灵。”
上天赏赐的仙女?从天而降的姑娘?想起初次遇见清颜的情境,心中不由有了一个想法,莫非……莫非清颜真的是天上来的吗?故此她的存在才会有着那么多的谜团?
胤禛朝裕嫔问道:“裕嫔,你还记得康熙五十年的元宵节吗?”裕嫔不由一愣,满脸的不自在,仿佛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却依旧故作镇定抬头微微回道:“时过境迁,臣妾已经不记得了?”
胤禛自我陶醉道:“就是那一夜,我们有了昼儿……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寒冷的元宵,故此有了《寒夜有怀》……”
《寒夜有怀》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
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
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
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胤禛感叹道:“月圆人不圆,朕偶尔感叹,朕不过是凡人而已,而朕的原配她是个仙女,朕即便成为了九五之尊,朕也配不上她的万分之一,而你,却有她一分的神韵,这是你的福气。”
裕嫔忙道:“是,臣妾明白,臣妾很早就已经明白的!”这是第一次听见胤禛如此赞赏纯元皇后,仙女?配不上她的万分之一?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如此沉醉如此的怀念。
胤禛又朝云桑格道:“云桑格,你知道朕的《仲秋有怀》是怎么写的吗?”
不知何故和妃听见胤禛如此问竟然有些慌张了,有些胆怯地答道:“臣妾,臣妾不知道……”
胤禛淡淡笑道:“你知道,朕知道你知道……替朕念一念吧……朕好像有些疲倦了……”胤禛的两个眼珠子好似都要将和妃看穿了,冷傲的她竟然会显露出这样的“胆怯”与“惊慌”?这其中又有什么样子的缘由呢?
“是!臣妾遵命!”和妃不语,胤禛便就一直用一种复杂浑浊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之中夹带着“命令”与“哀求”,和妃无法拒绝甚至可以说是不能拒绝只好从命吟诗道:
《仲秋有怀》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和妃的声音温婉动听,如水似月,这是和妃第一次在紫禁城内用汉文讲话,并未夹带着乡音,标准的汉文朗诵着这首略带委婉悲戚的诗句,好似在我的面前摊开一副惟妙惟肖的画,花好月圆之夜,男子白衣长袍,负手而立在桂花树下,轻轻地嗅着桂花悄然散发的清香,抬头仰望着天边的圆月,道不尽的相思,说不尽的怀念。
纯元皇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人?为何让这个无情的男人如此痴情,还是说这个男人原来是多情的,只是那个女人夺走了他所有的情感,所以她才变得如此的无情?
我抬头朝淑妃看了过去,她满头朱钗翠玉,明艳动人,眉清目秀,五官精致得如同画里走出的人物一般,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远远看着真是美艳不可方物,我也曾经美艳过,但是相比之下却很是逊色,她纵然是美丽,不过相识了这些日子,我更注重地关注她的智慧,几番几次的败阵,让我觉得她是“女中诸葛”而遗忘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过我心中的纯元皇后即便如淑妃长得一模一样也绝对不是给人一种强势、端庄的感觉,而应该是温柔的、安然的、微笑的,该是一个柔情似水,得体大方的女子,如裕嫔那般时时刻刻地挂着淡定安然的微笑。
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裙在花园之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仙子,是一个全身都绽放着七彩光芒的神女……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正在羡慕着纯元皇后,我只知道我自身是五体投地的崇拜她,如果可以我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地用我一生的荣华富贵来换取她一天的遭遇,即便是短暂不能呼吸的一刹那,我感觉她都是幸福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