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般被幽禁了,那日等着他离去之后,我又是匍匐在地痛哭了一场,罢了,到了这一步,也没得别的路可走了,次日便见如嫔来看我,为我送来了日常需求用度的东西,我怒目瞧着她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若非没得她,我便不会来到这祠宗宫里来的,再回想起平日与她相处的种种而来,更是觉得多为蹊跷,她人在深宫,为何不邀宠?谁也不想交,反倒只是我走得近,我待她也就未必是好了。
想来她在我的面前多有隐藏,她跪地道:“奴婢李慕昕给熹贵妃娘娘请安!”
“奴婢?”她为何要称呼自己为奴婢?莫非她也被废了么?
“是!奴婢一直都奴婢而已,乃皇族女子亲卫队的成员,奉皇命到祠宗宫守卫熹贵妃娘娘,听候娘娘差遣。”
我更是听得稀里糊涂反问道:“皇族女子亲卫队?这是什么?”
“与慎刑司一般,为孝庄太皇太后所创建的,直接听命于皇上,当年奴婢奉命入翊坤宫保护熹贵妃娘娘的安全,多年欺瞒非奴婢本意,乃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见谅。”
听到此处,我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道:“保护我的安全?你确定你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我的安全么?是否还有其他的?当年的吉祥如意?是否全部是这个组织里的?你与吉嫔苏素秋、祥嫔何子茜、意嫔徐明溪是否都是皇上派到后宫嫔妃身边的眼线?”
难怪啊!难怪那吉嫔身怀六甲还能够反抗宫中护卫?明明是官宦女子,怎还能武艺高强呢?那何子茜更为奇怪,竟然时刻在牙齿里藏着□□,而意嫔的得宠更是不可思议,而当日在永寿宫杀害豆蔻的女人,我一直都觉得眼熟,此时才明白不是何子茜又是何人?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死?
如嫔无话可说,良久才道:“娘娘,您莫要误会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本意的确是让奴婢等来保护各位主子安全的,当年,皇上认为后宫争斗太过厉害,故此命我等以‘小主’之名入宫行事。”
“保护?那祥嫔的举止是来保护本宫的?当日在圆明园她一袭蓝衣特来嘲讽本宫,而后本宫再回后宫之时,多次与本宫作对,更是害得本宫不能亲自抚养泽类,也不能将灵芸留在身边?你说、你说你们入宫是为了保护我们?”
是啊!我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原来是早早就我们身边安排细作啊?天啦,他的戒备之心到底是何等强烈,竟然连枕边人都无法相信,那样的人生该有多累啊?
如嫔道:“娘娘,何子茜是负责保护淑贵妃娘娘的,故此她所作所为自然要站在淑贵妃的角度出发,奴婢是守护您的,故此时刻都在保卫您的安全,不然那日淑贵妃派人抓您,若非奴婢出手,灵贵人的剑怕是慢了半步。”
“那、那吉嫔呢?当日她大腹便便而神秘失踪,本宫听从她的婢女说过,她明知道和妃的饮食内含有‘凝香丸’,明明知道这凝香丸可以令人沉沉欲昏,全身软若无骨,并且脉象全无,长期服用,可以致死,她若是皇上派来保护我们的,为何不禀告皇上呢?”
如嫔再次哑口无言,我道:“你们就是皇上安插在我们身边监视我们的。”想到这一层,真心是可气啊?想来他何止是不信任于我,简直是时时刻刻都在戒备于我啊?“从前你便对我有过多加试探,我只当你是想要得知皇上的生活习惯,好邀宠,如今才晓得,你竟然是皇上的眼睛,可悲可叹啊,我、我可是他枕边人啊?难怪、难怪何子茜被禁足之后,那般快就得以自救,那日她服毒自尽之后,为何‘燕子门’的那般巧合的杀了进来?她是假死对与不对?这帮刺客的出现,目标就是杀害长春宫的李晓,他早早就知道沈眉庄与温实初的事情,故此才会那般恩宠于沈眉庄,好借着甄嬛的手将沈眉庄伏法,然后再就是掩盖何子茜活着的事实,对与不对?”
想到这一成,我几乎是浑身发凉啊?这就是我认识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吗?这、这未免也太过可怕了,我抓住如嫔的手,追问道:“你告诉本宫,如你们这样的人,后宫之中还有多少?”
如嫔似乎被我抓疼了,忙道:“娘娘您冷静些!皇族女子亲卫队乃是机密组织,不会轻易出动的,奴婢并不知其他三位接受的是何等命令,但是奴婢所接受的命令实实在在是保护您的安危,皇上有命,若是熹贵妃娘娘少一个头发丝,奴婢都要提头去见的。”
他是不想让我死,想让我活着生不如死啊?
我痴痴笑道:“故此我与怡亲王的事情,也是你的功劳对不对?那日我与豆蔻在储秀宫谈事儿,突然发现有黑影闪过是你不是?”
如嫔也不狡辩道:“的确是奴婢,然而那次奴婢只是好奇娘娘去储秀宫做什么,并不是皇上授意,皇上的确派人调查过娘娘在宫外的事情,但是并没有调查到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我追问,他说他不在意我在宫外的日子,原来是因为他自己会派人去查啊!
“只是当皇上发现娘娘心口有剑伤的时刻,便再不相信娘娘在宫外的日子都是在行善积德了,紧随着,皇上命人查到了钟离歌的儿子,那么所有的一切,也就只差娘娘亲口承认了。”
听到此处,我已然是当头棒喝了,重复道:“钟离歌的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胤禛知道钟离歌与弘时的关系?
如嫔迟疑了一下道:“娘娘,奴婢不能跟您多说了,总之,皇上何等英明,只要是皇上想要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娘娘的败笔怕就是没有将那个叫泽类的小孩送到宫外,而是送到启祥宫吧!”
原来如此!是啊,如果他查到了泽类是钟离歌的儿子,而他又知道钟离歌又与胤祥在一起?此时我带着泽类回宫,若是他知道了泽类是离歌的儿子,不就自然而然知道我与胤祥在一起过吗?
如嫔见我不再说话,便劝慰道:“娘娘,奴婢真心没想到您会走到这一步?怡亲王已然逝世,您又何必执着?只当那是往事忘去不好吗?何苦换来此等后果?您若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宝亲王着想啊?”
我是对他彻底心寒啊?与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当了皇后又有什么意义?我咨询问道:“宝亲王如何?皇上可有因为我而迁怒旁人?我翊坤宫上上下下的奴仆又如何?”
如嫔见我心急如焚忙解释道:“娘娘您放心,皇上并未因为此事而迁怒旁人,对外只是称呼娘娘一心向佛,需要静心静养,虽然宝亲王咨询此事之时被皇上狠狠地叱喝了,但是并未责罚。”
听到此处我也放心了,如嫔又感叹道:“想来谁能够想到,奴婢与明溪都重回亲卫队,如今这后宫之中唯有欣嫔娘娘可主事儿,皇上正式册封欣嫔娘娘为欣妃如今掌管后宫。”
呵呵,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啊?此时,我也不过淡淡笑了笑,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想来不争不夺的人竟然留到了最后,挣得你死我活的却统统落得幽禁的下场,命真是天注定的。无论如何挣扎也是于事无补的。
雍正十三年九月
寂寞的幽禁生活,我并非没有承受过,但是这般无趣而孤独,内心惶恐不安的日子,让我整个人如同死灰一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每一日都能够看到胤祥,虽然他不能说话,也听不见我说的话,但是每一日都给他好多好多的故事,我小时候的,或者是从前发生的一些趣事儿。
心中的爱也好,恨也罢,都在这漫漫长日里被时光消磨,就如同把豆子倒入了石磨里然后慢慢地磨着,终究有一刻被会变成黏糊糊的水浆的,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了。
那些过往的事儿也好似逐渐地在我的脑海里消失,身后的门被轻轻地推开,我摆手道:“罢了,今儿个,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
既然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我又何苦再挣扎呢?个人都有个人的变数,如嫔每一天都会告诉我一些关于泽类、灵芸、弘历等人的消息。
“额娘……”弘历轻微的一声呼唤,惊起了我心中那即将熄灭的火焰,猛然回头,他果真就站在我的身边,一成不见的黑色长袍,依旧如往的英勇无比,只是时光将他的脸变得很是沧桑了,如此看来他这一年过得并不好吧!
“弘历,你怎么来了?你、你皇阿玛让你来见我了吗?”
“对!额娘,您这一年多来受苦了?”他扶着我单薄的身体,有些不忍地说着,问道:“额娘,您怎么会这么傻啊?您这是何苦啊?”
“若是身子受苦而心不苦了,这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啊?你、你还好么?我看你沧桑了不少?你皇阿玛没有把你怎样吧?”
“没有!只是他的脾气变得格外的古怪,在他手下办事免不得受些罪过!不过这一切都结束了,额娘,皇阿玛如今在圆明园病重,传旨要见您,额娘,最后的交锋要来了,这大清的江山就要是我的了,您得再帮我这一次,去见见他的最后一面,为我说几句话,千万莫要让他将这大好的山河传给了十四叔啊?”
弘历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好奇道:“十四爷?他、他回京了?”
“还没有,但是皇阿玛已经下旨召他回京了,这两年来,无论我在朝堂之上如何下功夫,他就不肯松口立我为太子,此时又急召十四叔进京,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我不敢确定十四叔就一定会奉召回京,但是、但是我不能去赌?您晓得我等这一天付出了多少?我得不到和兮,我若是再得不到这个天下,我的人生毫无意义。”
弘历狠狠咬了咬牙,我却很是不自信地道:“我、我的话有用么?”
“有,肯定有!皇阿玛实质很是惦念于您的,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要见您了,他谁也没有传,唯独传了您呐!”
我已然至此,也没得别的念头,既然能够帮到弘历,我哪里会不帮的?只是,我实在不知道再与他见面还能说些什么?弘历见我迟疑忙道:“额娘,您放心,只要我登上皇位,我一定会尊奉您为皇太后,让您享受至高无上的尊荣。”
我摇了摇头道:“弘历,额娘此时便很好,额娘不想要你的任何承诺,能够帮到你,我也很高兴。”
说着弘历扶我起了身,我许久未出祠宗宫,感觉这紫禁城的宫墙宫道都是极其陌生的了,我似乎都忘记我曾经在这里住过数十年,我抬手挡了挡阳光,突然有个念头,我想要离开紫禁城,也许外面的空气终究还是要比紫禁城的空气好些吧!
夜里,我乘坐着马车被送到了圆明园,此处依然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自从那年我被幽禁之后,听闻胤禛就几乎住在圆明园里,也许是不想再住在这个紫禁城,与我共处一个天地吧!
苏培盛急忙迎了过来道:“娘娘,您、您来了?老奴、老奴以为您不会来呢?您快进来?”
我叹息道:“皇上召我?我怎敢不来呢?”
苏培盛引着我进入了胤禛的住所,里面的灯光有些昏暗,有宫女掀开帷幔,我看见胤禛躺在床榻上,脸色极其的不好,在烛光里感觉蜡黄蜡黄的,远远地,我能够听见他那沉重的呼吸声,据说这一年来多身体都不是很好。
苏培盛走近轻声禀告道:“皇上,熹贵妃来了……”第一声,他好似没怎么听明白,只是“哼唧”了一声,苏培盛再次道:“皇上,熹贵妃来了……”。
这回,胤禛动了动身子,问道:“谁?”苏培盛道:“熹贵妃来了,您不是召唤了熹贵妃吗?熹贵妃来了……”。
“嗯!好!替朕梳洗梳洗,朕不想让她看到朕这个样子?”说着扶着苏培盛的手要起来,我偷偷瞧了眼,的确,这一年多来她好似老了许多,苏培盛道:“皇上,老奴已经给您梳洗过了,您脸色好得很的,永远都是英俊、年轻、英姿夺目。”
“哈哈哈,朕已经是五十有七的年纪了,哪儿来的英俊与英姿,扶朕起来。”
“渣!”苏培盛扶起胤禛,拿着靠枕让他半躺着在床榻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行将就木的模样,我竟然心有不忍,曾经何时,我可是恨不得他死的,没想到到了今日,我无法接受他即将辞世的事实。
“熹贵妃,皇上传您进来呢?”苏培盛出来请我,掀开了半幅帘子,我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胤禛好似也看到了我,见我不进去,朝我招手道:“来,过来……”。
这让我想起了刚刚进王府时的情景,如果我犯了错,被教训之后,我有点胆怯的时候,他就会用这样的口吻跟我说来,好似在唤自己的孩子,我走了过去,他拍了拍自己的床榻道:“坐、坐下!”
我是被幽禁之人早早就远离了什么朱钗翠玉,我未挽髻,头发只是用只玉兰木簪子别着,他说:“你瘦了!”
“皇上!”我轻声唤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滚落,我真心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是舍不得吗?怎么会呢?也许是因为我的心越来越柔软了吧!
“看来你真的是恨朕不死啊?朕还未闭上眼睛,你便开始哭丧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反倒没得从前那般英武霸气了,可他越是如此说,我便越是哭得大声,想来我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
大部分的时光里,我的心里都是藏着他,多少时候他都是我的精神支柱!到了此时,没得爱,没得恨,没得怨、没得怪,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朕从不奢求自己能够长命百岁,也从不畏死,你不要再哭了……”他的手可能已经没得太多的力气了,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道:“今天唤你来,是想想问问你,待朕死后,你有何打算?朕不知道该如何安排你?故此特来问问你的意思。”
“皇上这话是何意?”我不解地问道。
“你的族人都被朕给杀光了,弘历毕竟只是你的养子,怡亲王府不可能接纳你,留你在宫中或者让内务府供养你都不是最好的安排。”
“皇上的意思是要逐我出皇家?”我更为不解。
“你不愿意再与朕相伴,朕自然不强求你,想必你也没得再与朕同床合卺的打算了,想问问你心中有什么想法?朕要在死之前将你安排好!不然你无依无靠,朕很是不放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不过我猜想,这话的意思是他不会将皇位传给弘历的,不然弘历若是当皇上,我的未来还需要他来安排吗?不仅仅如此,怕是弘历还有危险,不然弘历若是能够好,我这个养母也不至于会孤苦无依的。
“皇上这话的意思是,还是不愿意将皇位传给弘历?故此才会如此担心臣妾的未来,是不是?”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若是我的话真心对弘历有帮助的话,那么我为何不帮他呢?当日我可是承诺过,要将这个皇位抢过来给他的。
胤禛摇了摇头道:“这是国家大事儿,你不要参与!”
“是,这是国家大事儿!可是,臣妾不明白,即便弘历不能继承皇位,皇上便不能保全他吗?便没得万全之策吗?皇上如此英明,连后宫嫔妃们的后事都要安排妥当,莫非自己亲生儿子的未来不能安排妥当吗?”
胤禛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我道:“不是朕不能安排妥当,是弘历不会服从朕的安排啊?朕这些年,明着打压他,暗中扶持他,多次给予他跟十四交手的机会,可事实证明,他根本就不是十四的对手,若是朕不将皇位传给他,他必定要与十四拼死一战,他最多五成胜算,若是他败了,你如何呢?即便他赢了,你只是他的养母而已,他还有生母的,你对她没有生养大恩,留你在宫中他能尊你敬你么?即便他能,他的妻妾、他的儿女能么?你在宫中多年,你该知道宫廷的险恶,你一则名不正则言不顺,二则你本身无所依靠,三则你的心智若无人扶持你,未必就能够站住脚跟,朕不放心、很不放心。”
他分析得的确是有几分道理,我垂着泪道:“皇上若是真心为了臣妾的后事着想,将臣妾交给儿子赡养便是最好的选择,弘历虽然不是臣妾的亲生儿子,但是臣妾相信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必定不会遗弃臣妾的。”
胤禛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道:“兰儿,你不要以为朕将皇位传给弘历,他就能够坐得住这把龙椅,朕没得时间与你分析厉害,朕若执意选择弘历,朕也无可奈何,朕此处有一个锦囊,将后在你人生绝境之际,你再打开,无论新皇是谁,它都能够保你一生平安,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唯有到了人生绝境之际才可以打开。”
他很是吃力地将一个锦囊塞在我的手中,我内心不安起来,莫非当下时局当真如此复杂么?
“臣妾多谢皇上!”我含泪将锦囊收在手中。
胤禛微微有些别过头去,好似不忍再看我流泪的模样,道:“朕希望可以还给你一个儿子,但是、但是此时有些事情朕已经无法掌握了,朕不求你的原谅,但求你此生能够平平安安。”
那日,他是对我恨极了,不曾想,今日再见面竟然完全换了另外一种思绪,我想说:“我原谅你,你是帝王,我不能不原谅你,我当日因为是年羹尧的妹妹而受尽你的恩宠,后来也因为是年羹尧的妹妹而受尽你的摧残,说到底这都是命啊!此时此刻,我也无能再怪你什么?”
然而,这话我并不能说出口,只觉得,命运太过残忍,不能给予我更多的时间去调整,当初胤祥是,如今他也是!到了今时今日,怡亲王府的人不可能接受我,他似乎也不想要我了,我倒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我年世兰十三岁从娘家出阁,如今二十几载都要过去了,我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了?倒是真正的变得无枝可依了,这种感觉倒当真的是凄凉无比了,我抓住他的手道:“皇上,年世兰终究是您的妻妾、是您的侧福晋、是您的华妃、华贵妃,您不能不要她!至少在臣妾还是年世兰的时刻,她待您真心实意,您是她心中的唯一。”
他只是轻轻地颔了颔首,此时外面传来了喧闹声,隐约听见一个豪气的男声传来道:“想要拦我,你们也配?我乃先皇十四子爱新觉罗·胤祯,这世间敢与我对话的,怕是唯有躺在里面行将就木的人了,不想死的全部给我闪开。”
苏培盛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道:“皇、皇上,十四爷来,他、他来了。”
胤禛推了推我的手道:“出去吧!”
我有些不舍瞧着他,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出去吧!该来的躲不掉。”
我便只能离去了,出去时,刚好与十四爷打了照面,距离当年见面依然也有四五年的时光,我们彼此模样都有了一些变化,然而并没有到忍不住出来的地方,十四爷吃惊地瞧了一眼,纳闷地喊道:“无忧姑娘?”
我俯身道:“十四爷认错人了,本宫乃皇上的熹贵妃,钮钴禄氏。”说着擦肩而过,刚刚出了门口,却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月白色长裙立在月光里就如同仙子般,焦虑地在门外踱步,不停地朝屋内的方向看去。
“清、清颜?”我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句,清颜回过头看见我,不由激动起来,跑到我的身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道:“大姐,我们终究还是见面了。”
“和妃?”我又唤了一声,她不由有些惊慌,手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我的手。
抱歉道:“情势所逼,当日不能与你们相认,是我的错,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我无法与你一一道来……”我总是觉得和妃就是清颜,但是我并没得任何去求证的机会,今日听见她亲口承认,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当日云桑格离去的时候,她说过,我们一定会有机会见面的,没想到当真还有相见之日。
“云桑格,好久不见!”突然弘历的声音传了过来,清颜转身过去,道:“四阿哥,的确好久不见。”
当日和妃在宫中的时候,多与弘历有些交集,我以为他们要叙旧,然后就在此时,我只见弘时一个箭步上前就掐走了清颜的脖子,很痛恨地道:“我当在十四叔身边的蒙面女到底是何人?没想到当真是你,云桑格,你好大的胆子,你敢算计于我,当日我在承乾宫救你之时,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说过你的离去有助于我将后登上皇位,但是你却暗中从地牢里救走了十四叔,这才让我有了今天的后患之忧。”
清颜乃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是弘历的对手,我急忙过去拦住他道:“弘历,你要做什么?她、她……”
弘历道:“额娘,你不要管!她现在已经不是和妃,她当日入宫就是为了潜伏在皇阿玛身边打探十四叔的囚禁之地,她如今是十四叔身边的人,与我们是敌人。”
“弘历,你不要冲动,快放开她!”清颜被他掐在手中连话都无法说了,只是双手很吃力地板开弘历的手,然而弘历依旧是无动于衷,我继续道:“弘历,她是额娘的结拜妹妹,不会与你为敌,你放心。”
弘历还不知道此事儿,故此有些惊讶,掐住清颜的手也松了松,清颜便趁机逃脱了,一下子躲到了我身后,很是气愤地道:“我靠,你们这些祖宗真难伺候了,你怎么不说,你在江南被我们的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是我出来救你的啊?怎么记打不记吃啊?”
一句话又是惹怒了弘历,他又想要对清颜对手,清颜忙拿着我当挡箭牌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堂堂男子汉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好意思啊?”
弘历毫不留情地道:“就你这样,还弱女子?你简直就是孙二娘!”
清颜顶嘴道:“那、那你就是活土匪!”
“你……”弘历简直就是瞠目结舌,又要动手,清颜继续躲,我道:“清颜,你又与弘历结下了什么怨恨?”
“谁稀罕与他结怨,是他咬着我不放的,如果不是我机灵,搞不好就死在他的剑下了。”
“若不是你先骗我,我能够追杀你?”
“我又不是故意要骗你,再说,你也没有损失什么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在你围剿燕子门的时刻,我跟十四叔放了你多少回?简直就是七擒七纵啊?莫非还不能让你心悦诚服?你这么针对我,根本就不是因为我骗过你,而是因为你打不过十四叔,所以你迁怒到我的身上,我早就答应过你,十四叔不可能跟你抢皇位的,这个皇位最后肯定是你的,我清颜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错的。”
清颜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敢与弘历对着干的人,她还是第一个的,弘历冷冷道:“焉知鱼之乐,子非鱼,你又不是十四叔,你怎么知道他最终的选择是什么?若是无心争位,为何要带那么多的高手进京?”
“那是为了以防万一啊?若是你不信守承诺,那我们也要告诉你,我们不是鱼肉,绝不会任你宰割。”清颜丝毫无惧,弘历也无力反驳,他们沉默了一下,清颜趴在我的肩膀上调皮笑了笑,问弘历道:“哎,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们就带了两百个人进京而已,虽然他们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但是难道还能够对付得了京城的数万精兵吗?”
弘历未言语,我插嘴道:“你们两个人之间这是在说些什么?皇位到底落在谁的手中,那是皇上说了算?若非你们打算不遵循他的遗诏,还是打算在皇上弥留之际而闹出血战来不成?
清颜说:“我们倒是无所谓的,只是您这个宝贝儿子,猜忌心太重了,他就特别害怕十四叔跟他抢皇位。”
我道:“清颜,你不要再说,皇位之事,乃是朝堂大事儿,容不得我们区区女子来议论?即便他们真心要争夺,与我们女眷又有何干系?”我担心弘历会伤害清颜便道:“不管今日到底发什么事情?我不希望牵连到女眷,清颜,你此时起便与我在一起,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哪知清颜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苦心,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是无心争夺皇位的,不过若是有人容不下我们,我们绝不会束手就请,我们有胆子来,就已然想好全身而退的决策,四阿哥若是再想领教十四叔的厉害,我们也会奉陪到底的,总之,我们是不要再过东躲**的日子,总之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做人,若是你非要容不下我们,那我们就决一死战,总之,我现在跟十四爷在一起,你也奈何不了我。”
清颜可真是不知道看人脸色啊!我真担心弘历被他给气急了一手就捏死了她,然而,我真心佩服清颜的演技,明明本身是这般活泼可爱的女人,却又能够演出云桑格那般冷傲绝伦的气质来。
弘历气得连脸都红了,手一挥命令道:“来人!”立刻有卫兵从两侧涌现,命令道:“给本王堵住圆明园所有的出口,所有的宫墙之下,都派人蹲守,弓箭手也给本王时刻准备着,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够怎么逃出去?莫不是真的有通天之法么?”
弘历如此做,我不由有些为难,此时皇上还未驾崩,他就这般未免……谁知清颜道:“四阿哥,听闻您从小就在圆明园长大?那不知道圆明园内有密道的事情,您是否知道呢?我可是知道哦……”。
顿时让弘历简直就恨不得七窍生烟啊?清颜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们想好万全之策,您就别白费功夫了,再说,您对自己有点信心可好?也许皇上就是将皇位传给你了呢?毕竟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他为皇又能够执政多久呢?与其十年、二十年后又换新君,不如一开始就让你这年轻气壮的人来继承皇位啊?也许你会创造一个与康熙王朝一样的长久不衰的盛世哦!”
清颜可真是喜欢在老虎的嘴上拔胡子啊!弘历很是无奈地命令道:“撤……”。
就在此时,里面传来十四爷的咆哮之声道:“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别的废话都给少说,我只问你一句,当年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死?额娘又是怎么死的?今日你若是不与我说个明白,我便一剑刺死你……”。
听到声音,弘历首当其冲地跑了进去,我与清颜也尾随其后,进去一看,只见十四爷拿着一把长剑对准了胤禛的胸口,而弘历要冲进去制止的时刻,胤禛抬手挡住了,弘历便停下了脚步。
胤禛笑道:“十四弟,此时此刻,你还需要用剑指着朕吗?你不是已经知道朕病入膏肓了吗?朕之所以一直坚持着,一直活着,就是为了等你回来,好把欠你的债还了,这样朕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窗外的月光散射在胤禛的脸上,让他从前那帝王威严不可侵犯的面容如同宣纸一般的惨白,十四爷手中的剑“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他抓起了他的衣领,面目狰狞地说道:“你终于肯承认你欠我的了,那你这辈子欠我的,你打算用什么来还?用什么来还?你知道我心中的这口气憋了多久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活得有多痛苦吗?我只要一想纤儿临死前的惨状,我就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了。”
“你还记得吗?那个温和的、美丽的、娇弱的女人,她跪在你脚下苦苦哀求你,求你看在兄弟情分上给她的丈夫一条生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竟然把她那柔柔弱弱的双手用绳子绑在了马背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子被马拖着跑了三千里,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它就算是一颗石头,你也不该如此对一个女人啊?”
十四爷说到了此处双目不由湿润起来,圆润的泪珠落在胤禛的脸上,胤禛吃力的咳嗽了几声,费力地扯开了他的手,挑嘴笑道:“何止如此啊?朕还将你的八嫂挫骨扬灰了。
怎么可以那般恩爱呢?怎么能够生死相随呢?呵呵,朕最见不得的就是你们夫妻那般恩爱了,你知道的,朕的菀菀太过薄命了,朕得不到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你们也得到呢?
朕承受的那些个痛苦,恨不得你们每个人都承受一遍,如此朕才可以甘心……”
“朕将云桑格这般好的女人送给了你,不足以还你的纤儿吗?”胤禛的声音很是微弱却依旧带着帝王气势。
“云桑格本来就是我的,他不是你送的,你不要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可以随意将女人当成挚爱的影子,云桑格是云桑格,纤儿是纤儿,她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你不要将她们混为一谈,何况你欠我的何止是纤儿一人呢?
多年来,你是如何将我幽禁在幽冥湖底的?你知道那种被铁链锁住四肢不能动弹的滋味吗?你知道那种见不着阳光的滋味吗?你知道那种除了水声之外再听不见其他声音的滋味吗?
我常常想,我们是一母同胞啊?你怎么就能够对我那么的狠呢?我们做了三十年的兄弟啊?你怎么就能够对自己的亲弟弟这般的狠呢?四哥……”十四爷悲戚地唤了一声。
“四哥,你忘记了吗?菀姐姐还在的时候,我小时候,你们都很疼爱我的,为何?为何?什么时候我们不再是兄弟而变成了敌人啊?”
“是啊?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不再喜欢朕这个亲哥哥?什么时候你把朕当成了敌人?什么时候在你的心里,你八哥九哥远远比朕这个亲哥哥要重要得多,什么时候起,你在朝堂之上已经开始反驳朕?什么时候起你在皇阿玛面前已经与他们连成一气,一步接着一步地将朕逼到墙角不能再自由自在的呼吸新鲜空气。”
“你总是有理有据,无论做了什么错事儿,你都可以理直气壮,如此说来不是你欠我的,而是我欠了你啊?”十四爷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剑朝胤禛走去将剑放在他的手心喊道:“那你怎么不杀了我?那你怎么不杀了我?你为何要将我折磨这么多年啊?”
胤禛身子一动,好似费尽了浑身的力气,将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愤怒道:“你以为朕不想杀了你吗?当你的剑刺入你十三哥的胸膛时,朕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他一直都在放你,为何你那般狠心,要置他于死地?你责备朕心狠,你的心又是何等慈善呢?同父同母的兄弟,朕从来都不认为你、我身子里血肉有何不一样的。”
我不由想起了,当日胤祥为我挡剑的事情,心中又是一片凄凉!
“你……”十四弟被胤禛一句话顶得哑口无言,愤怒地捡起地上的剑朝胤禛走去,“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必与你将讲什么人情道义?”说着便将剑朝胤禛的胸膛刺去。
清颜的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忙着要入内阻止,却被弘历一手拉住:“你、我的赌局刚刚开始,何必怎么快就认输呢?”清颜也只能退下了,那边十四爷的剑也是收放有度停留在胤禛的衣袍之上。
“我比不过你,即便在战场上如何浴血杀敌,当剑指向自己亲人的时候依旧无法漠然,故此手才会不稳,那剑才会偏,是你的狠心肠赢得了这一切,你把世间万物都当成了你的敌人,你从来都不信任任何人,故此每个兄弟、每个儿子、乃至是每个臣子身边都有你的眼线,这样你就可以操控一切,可是你不该把你的眼睛都按在女子的身上,女人是最容易叛变的,因为这世间有一种东西是女人无法拒绝的诱惑,那就是‘真情’,而动了心的女人,她也分不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了?”
“过往之事,再不必去谈,我只问你一句,朕若是将你皇位传给你,你将后可愿意将皇位传给你的侄子吗?咱们大清能否建立兄传弟,弟传侄的世袭帝王制度吗?弘历,他有将王之才?”胤禛试图伸手去抓住十四爷的手,却被十四爷狠狠地推开,退后了好几步,指着胤禛冷冷道:“那今日我若不来,你会将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胤禛一时无言,清颜挣脱弘历的手跑了进去,拦住愤怒中的十四爷道:“十四叔,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江山与美人你注定只能得一个,你是要我,还是要做这劳心劳力的皇帝?”
十四爷甩开他的手道:“此时不是玩笑的时刻,出去!”
清颜不听道:“我没跟你开玩笑,这皇位你要不得,我也不准你要!”此时胤禛似乎认出了清颜,很是吃力地喊道:“云、云桑格是你么?”
清颜跪在他的面前道:“是,皇上,是我!请皇上饶恕清颜欺君之罪,清颜并非科尔沁郡主,只因当日科尔沁世子护送郡主前往京城之时,郡主不幸染病身亡,世子见我与郡主有几分相似之处,不得已让我假扮郡主入宫。”
“朕早早猜到,一个蒙古郡主怎么会有那般才情?你特意请求朕将和兮指婚给世子不过是希望待到东窗事发之日,朕能够看在和兮的份上而饶恕科尔沁郡王一家,朕早早就知道你入宫心怀叵测,也早早知道什么化为月光离去,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朕不拆穿你,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清颜听到此处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皇上早早就洞悉了一切啊?胤禛道:“只是朕万万没想到啊!你竟然是为了十四而来的,那么,你到底是谁?你来至于哪里?是来自柔则所言的那个神秘世界么?”
清颜道:“回皇上,清颜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族人,救十四爷是受八爷临终所托,清颜只是想要救出十四爷而已,并未有伤害皇上之意,还请皇上原谅,也请皇上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能够与十四叔冰释前嫌,同归于好,不然,兄弟反目,心寒只是在天之灵的先皇与德妃娘娘。”
胤禛好似如个孩子似的,点了点头道:“好、好、朕、朕听你的……”
胤禛微微抬起的手朝十四爷招了招,示意他靠近些,然而十四爷却并没有朝他走去,胤禛只好将手放下,淡淡道:“朕欠你的,朕想要还给你,如此朕此生就再不欠谁的,朕可以如同来到这个尘世一般干干净净地离去了。”
“你不欠我这个……我也不稀罕你来还,我今儿来也不是来讨债,我是来问你一句话……”十四爷又朝胤禛的身边走去,大喝一声道:“当年,皇阿玛到底是如何死的?”
听到这个问题,胤禛不由瞳眼放大,好像受了什么大的刺激,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咳嗽起来吃力地回答道:“众所周知,皇阿玛是病逝的。”
十四爷不甘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遍,皇阿玛当年到底是如何驾崩的?”
胤禛依旧答道:“病逝的……”。
十四爷仰头大笑指着胤禛道:“好啊,好啊,好你个四哥,事到如今,还是执迷不悟,自欺欺人,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明黄布来,呈现在胤禛的面前。
“你坐在‘正大光明’那块匾额之下整整十三年,怎么没想过去抬头去看看里面放着什么?你还敢说皇阿玛是病逝的吗?若当真是病逝的,你为何会不知先皇遗诏藏于何处?为何你会以为你欠我是的这个皇位而不是其他的呢?
四哥啊四哥?我看你百年之后,到黄泉路上用什么去颜面去见皇阿玛?”就在这一刻,胤禛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困难,我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掀开帘子入内,弘历也是尾随其后。
且只见胤禛手中仅仅地抓着那快明黄色的布巾,呼吸越发的困难起来,双眼无神而空洞地环顾着四周,道:“好、好得很,朕、朕,再、再也不欠、不欠任何人的债了,朕欠下的债,终于、终于还完了……”。
说着手一松,那张明黄色的布巾便飘到了地上,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太清楚,然而依旧能够看明白,几个显著的字眼:传位于皇四子胤禛……。
至此胤禛也好似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心愿,再无遗憾了,当日为了这张圣旨,他处心积虑地杀了那么多扶持他登上皇位的人,怕的就是担心他们显露了先皇留下圣旨的秘密,然而,他也是万万想不到,这张圣旨上竟然明确地写着传位于他。
如此说来,在康熙皇帝的心中,他才是值得托付江山的人,这个江山不是他窃夺的,而是康熙皇帝传给他的,弘历看见这个,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以为十四爷手中最大的筹码就是这张圣旨,没想到,这种圣旨却是传位给胤禛的,那么胤禛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那么既然皇上有儿子在此,便也没有理由传位给弟弟了。
胤禛喃喃地念道:“朕,再也不欠谁的呢?”他好似无事一身轻了,似乎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世间的准备。
“不,不,你还没有还完,你还欠了我的债……”就在此时裕妃领着弘昼入内了,裕妃健步如飞地冲到了胤禛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忘了吗?你欠我的债还没有还呢?”
“子淇,子淇……”胤禛无力地唤了两声,“你的腿,你的腿……”
“为了摆脱这宫中明争暗斗,我不得不这样做,今儿你即将离去,我要在你临死前把你欠我的统统讨回来。”裕妃眼泪婆娑地跪在胤禛面前道,双手紧紧地握着胤禛的手,触碰到自己的心上。
“若有来生,宁负如来不负卿……你可愿意与胤禛共度来生啊?”胤禛的眼角竟然流出了泪水?我简直不敢置信,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泪,虽然并非为我而流。
“区区来生,怎能还你今生欠我的情?你要你的生生世世,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无论你轮回多少次,此后生生世世都只准爱我耿佳·子淇一人。”裕妃含泪说道,胤禛轻微地点了点头。
“子淇,多谢你,多谢你愿意与胤禛共度来生,不然胤禛不敢轮回,也不敢想来生……”
“皇阿玛,您还欠儿臣的债呢?”此时弘昼跪地哭诉道,“您知道儿臣与额娘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吗?为何?为何要如何辜负我们母子?为何要等来生?为何今生不好好的珍惜呢?”
“今生朕是皇帝,无法给你额娘想要的一切,来生才可以,在朕的心中,昼儿是朕最放心的儿子,因为你额娘是最、最爱朕的女人。”说完此话,胤禛双眼紧紧地闭上了,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流露出来,湿润了他的脸庞。
最终胤禛的目光朝我撇来,他招手道:“兰儿,朕把我最好的儿子还给你了,把最好的兄弟也还给你了,朕欠你的,还干净了,还干净了……朕也谁不欠了,朕,死而无憾了……”
我急忙跑了过去,想要握住他的手,然而在我还来不及抓住他的手时,他的手已经重重地落在床榻之上,紧随着便是裕妃哭天抢地地喊道:“皇上、皇上……”
我双腿不由一软跪倒在地,在裕妃的哭声里我知道,我爱恨了一辈子的男人终究离去了,清颜轻轻拉扯着十四爷的衣摆道:“十四叔,恩怨已了,此时,你们只有兄弟之情……你该跪送他最后一程。”
十四爷跪地道:“我恭送的是大清皇帝,是作为大清臣子对大清皇帝最根本的尊重与忠诚,颜颜,你无需担忧,什么功名利禄,在我眼中早早成为粪土,我只求新皇不负众望将我大清江山弘绵万万年,慰我八哥在天之灵,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大清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说着便朝胤禛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最好的儿子?”弘历痴痴地说了一句:“皇阿玛,您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愿意给我一个正眼吗?我爱新觉罗·弘历要如何做才能够让您正眼瞧上一眼?”
丧钟不知何时响起,亦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皇上驾崩……”。
雍正王朝也便随着胤禛的驾崩而拉下了帷幕,取而代之的自然将会是另外一个王朝了。
我跪在那里,听着裕妃的哭泣之声,整个人都已经浑浑噩噩的,遥想起当年,新婚之夜里,他赞我“佳人”,我评他“英雄”的那一刻,仿佛就在昨夜,他还是那个严肃冷冽、成熟稳重的雍王爷,我还是那个天真活泼、娇嗔喜人的小姑娘……
“每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带红盖头的机会,你还自己揭开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那王爷再帮妾身揭一次吧!”
原来当我自己揭开红盖头的那一日起,便注定了我今生只能孤独到老的结局,注定了无人陪我白头偕老的厄运……原来我们没有“始”,此时也没得“终”,即便有来生,你也许了旁人,连个幻想也不与我留了。
许我的人生便是个错误,一生都在错过,错过了胤祥,又错过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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