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这是苏州街上的画师凭着记忆画出来的,说当日的黄十三郎极其夫人在苏州住过一段时辰,而且动静颇大……两人在‘望凤楼’吃喝玩乐了好长一段时间。”侍卫小心翼翼地禀告着,胤禛手中瞧着手中的画轴,心中很不是个滋味。
画上的男女都穿着汉服,那宽松的袍子、鲜艳的色彩,他们一个手持长笛,英俊潇洒,一个明媚如花、风姿迷人,十三现行下了马车,扶着世兰小心翼翼地下马车,世兰微微猫着腰,墨黑的发丝在清风中撩起,遮掩了她的半幅面容,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无法掩盖她嘴角那发自肺腑的笑容,那是阳光的、是灿烂的笑容。
胤禛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看到她这明媚如晨阳的笑容了,这女人的心思一旦不在自己身上了,那种改变是很容易察觉的,胤禛早早就明白,当她没有出现在当日册封她为熹妃的大典之上时,他便已经感觉到了。
欢宜香终究还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永远也无法释怀了。
胤禛的内心是跌宕的,然而表面上,却毫无动静,他连续看了几幅,无一不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场景,即便只是看画就能够感受到画中的人是多么的幸福?胤禛偶尔会有一丝丝的错觉,感觉那画中的男人就是自己。
从前先皇在的时刻,时常会出巡,然而到了他这里,他便从未离开过京师了,他又何尝不想离开这金碧辉煌的牢笼,洒脱的抛洒一切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呢?
“这些画册有几分可信度?”他问道,心中抱着一丝丝的侥幸,也许不是呢!也许只是与兰儿相似呢?
“回皇上,黄十三郎的名号在苏州很是出名,两人虽然鲜有人见过真面目,可是这个画师因为画兰花画得好,被黄十三郎请到了望凤楼,黄十三郎还亲自点评了他的画,并且这些话,已经亲请教过客栈的掌柜以及店内的伙计,都说画得十层十的像,宛若真人。”侍卫小心翼翼地禀告着。
“派出去的人还有多少人知道真相的?”胤禛眼睛盯着侍卫问道。
侍卫道:“按皇上旨意,已经全部灭口,知道此事的人,唯有奴才一人……”侍卫说到此处,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一道凉气逼了过来,他忍不住地抬头瞧了一眼,只见皇上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丝淡淡的温润。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侍卫慌了连忙跪下道:“回皇上,奴才家中还有妻儿。”
“好!朕会命人好生照拂,保他们终生无虞,你不要怪朕,此事干系我大清皇族的名誉,关乎朕的名誉,怡亲王的名誉,熹贵妃的名誉,朕信你,但是朕更信死人。”
侍卫虽然畏死,但是也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反抗的结局也许比死更加的惨烈,重重地朝胤禛磕了一个头道:“皇上要奴才死,奴才不得不死,只求皇上言出必行!”
“君无戏言!”胤禛淡淡地说道,死于他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小小的侍卫解释他为什么要死?答应他,照拂他的亲属,片刻之间,刺客已经服毒自尽了,胤禛命人将他好生安葬了。
待养心殿内唯有他一人时,一股莫名的空虚感就如同空气一般紧紧地将他包裹住了,他一张一张地瞧着那些画,他抬手抚摸着胤祥与兰儿的脸,抚摸了一遍又一遍,他没有见过他十三弟这般潇洒的英姿过,也没有见过他这般满足的笑过……。
如果说果亲王觊觎淑贵妃是在他的心口上插了一刀,那么此时,他感觉他被人钉在了钉子床上,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切肤之痛,他遥想起当年在雍王府的样子,那时他对年世兰并没得过多的感觉,无外乎府中的一个女人而已。
想起来就去见上两面,高兴了就带着她去骑马,在他的眼睛里,他不是什么侧福晋,不是什么宠妾,她在美丽的面容,在他的眼睛里,也抵不过“年羹尧的妹妹”这个代称。
他要兵权,要武将,要势力,府中大部分的女人都不过是他拉拢势力的红线而已!即便他喜欢,他喜欢也是女人的身体,满足他作为男人的**,即便他曾经用心去呵护,那也不过是柔则的影子!
在他的皇位没有落定之前,任何女人都不值得他去费心思,直到世兰有了孩子,登基之后就有了孩子,这应该是一件喜事儿,然而对于他,却无疑是一个隐患,一个威胁他帝位的隐患。
皇后道:“臣妾愿意为皇上分忧!华妃可以在这后宫之中一手遮天,但是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生下皇子。”
他不是没有迟疑过,作为一国之君,对女子做这样的事情,他的内心是拒绝的,何况,他的子嗣本就不多,如果这个孩子能够生下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可是他不能去冒险,不能让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江山有着一点半点的闪失。
十数年的忍辱蛰伏,胤祥十几年的自由,容不得他去冒险,从那一刻后,年世兰在他的心中就是不一样的。
她不是皇后,他必须给予宜修作为一个皇后的尊重,需要维护她母仪天下的形象。
她不是端妃,与他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他需要履行对母妃娘娘曾经的承诺。
她也不是其他的妃子,会声乐,会舞蹈,会想着法子逗他高兴,如同止疼药一样可以让他得到短暂的解脱。
她也不是柔则的影子,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她,一个被他亲自谋害而失去的孩子的女人,他心中的愧疚,让年世兰在他的心中摘掉了“年羹尧的妹妹”的头衔。
故此,他宠爱她,疼死她!无论她在后宫之中做了什么事情,谋害了谁,伤害了谁,只要她高兴,她想怎样就怎样吧!总之后宫的女人那么多,死掉一两个,与他也是不疼不痒的,莫说是她们,就算是皇后与端妃受了委屈又怎样?
她们若是懂他的心,便不会计较,若是去计较便是不懂他,既然不懂他,那么她们受委屈也是应该的,他自始至终存在愧疚之心的人也仅此她年世兰一人而已。
可惜,甄嬛入宫了,她的容貌,足够让他以假乱真,没什么比柔则更重要的!
直到年世兰伤害了甄嬛,他才会旁敲侧击,不冷不热地说上两句,后宫里太多的纷争,他看见的,他看不见,他听见的,他听不见的,对于他而言,后宫的女人,唯有两种,一种是他想要保护,一种是他不想保护的。
也许这样对后宫的女人不公平,但是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代,没本领的人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间,当没有人能够保护你,就要学会保护自己,既然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么在后宫之中斗败也是理所当然的。
故此,偶尔他对于那些会邀宠的女人,他都会上些心的,能够引起他的本领,也算是她们的本事了,后宫女子这么多,他的心里本来就是装不下的,脑海里更是装不下的。
年世兰的邀宠手段并不高明,想出来的法子,也无外乎备下了可口的点心之类的仅此而已,只是他想过去而已,因为在他的心里,她终究是后宫之中特别的一个。
然而因为他的纵容,她在后宫之中积怨越来越多了,年羹尧死后,后宫女子简直就是齐心协力地要置她于死地,他念着旧情,实在不忍心杀害她。
胤禛也说不上,何时年世兰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刚开始是愧疚,后来是想要保护,紧随着,是宠爱,到了最后,当真就演变成爱了。
胤禛从来都不承认自己会爱上除了柔则之外的任何女子,她曾经答应过柔则,今生今世,无论他的人如何,他的心里都只能装着她柔则一人的,这才是他们之间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
但是后来,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心了,他心中好似容得了旁人的一席之地。
皇后四十年如一日的陪伴!给她一分爱意是他作为男人与丈夫的本分!即便她做错了很多事情,还害死了柔则与他们的孩子,然而她死的那一刻,胤禛也不得不承认,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与他同荣辱、共生死、风雨兼程的人是宜修而不是柔则。
甄嬛有着柔则的面容,有着超凡的智慧,善诗词,通史记,有女中诸葛之称,在后宫里,她能够给予他带来快乐,在前朝,她的见解偶尔也能够解一解燃眉之急,又为他生个三个儿女,给她一分爱意,是她的聪明智慧所争取的。
然而,年世兰终究是不一样的,年羹尧死后,她失去了一切,她就如同一根藤,只能攀着他,这样的一个身份比“年羹尧的妹妹”更让他喜欢。
旁人越是想要她死,他就偏偏想要保护她,因为年世兰对不起整个后宫,而唯有他对不起年世兰,不管出自何等目的,都不该殃及女人与孩子,这是胤禛心中迈不过去的坎儿,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地知道年世兰与她的孩子是多么的无辜。
就牵着这样的心绪,年世兰一步步地撬开了她的心窗,成为他内心一片柔弱的地方。他舍不得让她死,也不想让她死,更加没有理由让她死,他为什么要杀掉一个他不想让她死的女人来满足别人心中的祈求呢?
他知道她费尽心机的想要一个儿子,他知道很多时候她都在说谎,不过这都是无所谓的,他希望她有个儿子,这样就可以减少他内心的愧疚,也慰藉那个无辜孩子的在天之灵。
他想要给予她想要的一切,尊严、权势、荣耀、财富、儿子,乃至是妻子的名分,然而即便他是帝王,他也不能为所欲为,他所能给予的也有一定的范畴。
然而,他终究是人不是神!纸包不住火,即便欢宜香被彻底的毁掉了,却依旧有人能够那般处心积虑地将沉积的事情翻出来?
说来那事儿那般隐秘,除了皇太后、他、皇后无人知晓的,年世兰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欢宜香也绝不会落在他人的手中,要怪就要那些女人太过聪明了,她们知道了真相,却不言语出来,到了合适的时机,再闹出这般轩然大波来?
故此,甄嬛那般惩治安陵容,他一点意见都没有,总之,安陵容的生与死,他绝不会在乎!他不杀她,本意就是让她生不如。
圆明园之事,想必彼此都是心灰意冷的,胤禛知道她不敢做出谋害他性命的事情来?年世兰在他的眼中就好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即便有时候他看得不太清楚,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眼睛被什么给蒙蔽了。
她也许是想着总之他让她断了做母亲的梦,那么她也要断了他做阿玛的梦,她以为她这是以牙还牙,她肯定不知道,在小阿哥丧生的时候,他就不想要孩子了,作为“九子夺嫡”的主要人物,没人比他更加了解多子并非是福!
儿子多了,怕是康熙年间的悲剧又要重演了,而且他总是觉得,他的儿子总是那么的命薄,会不会与那个被他无辜残害的儿子有关系呢?这会不会是报应呢?
他便就顺了她的心意了,自然,太医也说了,他毕竟是年纪大了,而且朝政忙碌,身体早早就大不如从前,要孩子怕是没那么的容易了,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后,竟然有三位妃子怀孕了。
吉嫔苏素秋,本是“女子亲卫队”的成员,他将她放在永和宫是因为和妃的身份蹊跷,她在宫中的种种表现,都与她的身份不相符,吉嫔的背叛与否,他并不太在乎,但是她的生命也不该存在了。
故此他派祥嫔何子茜杀掉了吉嫔,一则是算是秘密处置她,二则,也算是给淑贵妃提个醒!不要总是想着多余的,她膝下有个女儿,不需要再多一个孩子的,她再想要一个孩子,目的再过明显了。
沈眉庄?当知道他知道沈眉庄怀孕的时候,他多少是有点在意的,毕竟曾经这个女人,他也呵护过,何况沈眉庄的为人,他还是很认可的,至少端庄大方,也颇有才学,性情如菊,虽有几分傲气,却也不失可爱的。
既然连她这样的性格都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当真是万万想不到的!
还有谦嫔,那个桀骜的孩子,在她的眼睛里,他从来不是皇上,而是一个宠爱她的男人,在她的眼睛里谁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在他的面前,她什么话都能够说出来,但是她从未说过关于任何朝政的事情,也从未做过让他觉得有不对劲的事情。
然而她却怀孕了?
胤禛扪心自问,无论是对沈眉庄还是对刘和谦,即便没有爱,但是都挺好的!至少没有对待安陵容那般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在安陵容之前,胤禛一直都觉得有些人是不需要给予尊严的,不需要考虑感受的,这女人本就是男人的附属物品,他也是想不到的,有个女人因为这样敢做出谋害他的事情来?
这让他开始反思起来,是啊!古往今来死于枕边人手中的帝王也不是没有,她们距离自己那么近,要做出点危害自己的事情来,再容易不过了。
一个女人若是死心了,无牵无挂了,有着“同归于尽”的心,怕也是防不慎防的?
故此,他开始重新审视,他与后宫嫔妃的关系来!可即便如此,依旧有女人会背叛他!也是!他若不是帝王,又有几个女人会爱呢?
然而无所谓的,等着她们没有利用价值了,杀掉就好了!
“钓鱼”事件里,谦嫔也是其中一个,可惜,他也是想不到,谦嫔是弘历的人,不愧是他的儿子,行事作风的确与他相似,要了解一个帝王的心思,往他的身边送一个女人便是最为简单而直接的方式了。
那边罢了!留着她的性命也是无所谓的!弘历要通过女人来试探他的想法,焉知他不会利用她来试探弘历的想法呢?
麻烦的是那个孩子?留着呢?还是杀掉呢?为此,他还发愁过,最后他决定看天意!后宫里的孩子总是难以存活的。
窗外的寒风吹了过来,胤禛感觉凉飕飕的,抬手扶了扶额,目光却继续停留在那些画上,他抬头瞧着前方,就是在这个大殿里,胤祥就拔剑自刎在他的面前。
那一幕就好像是一场噩梦,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想来此生此世都是无法抹去的,多少次,只要回忆到这一幕,他的心中就会十分懊悔,多少次,他都在想,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够让时间逆流?
没人能够理解胤祥拔剑自刎时,他内心的冲击力是多么的大?好似与失去柔则的感觉是一样的。
在胤禛的人生里,有三个很重要的人,一个是母妃娘娘,那个将他养在身边的佟佳氏,在她那里,他得到了一个孩子应该得到的母爱,那个女人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的看待,他一直都以为她是自己的亲生额娘,可是她被自己的亲身额娘给谋害了。
第二个便是柔则,曾经有一度他认为得到了柔则就好像得到了整个天下,那时候,他觉得天下算什么啊?要来干嘛?柔则才是最重要的,可惜等着他排除万难,终于跟柔则在一起了,可是幸福的是时光却那么的短暂?
若非胤祥说服他,他也许就跟柔则殉情而去了,这些年来,唯有胤祥不离不弃地在他的身边,与他荣辱与共,同生共死,可是到头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连他也要背叛自己?而且还是一个他认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女人?那个女人是年世兰啊!曾经爱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看似精明,实则单纯?
为什么?胤禛想到从前与年世兰相处的日子,曾经有人说过,年世兰是陪伴自己到最后的女人?他也是这么希望的,除了皇后,她是陪伴自己最久的女人了,胤禛抬手就那画轴狠狠一撕,画上的胤祥与年世兰便被分成了两半。
胤禛如同发疯了一样,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背叛朕?为什么连你们也要背叛朕?朕是天子啊?”
是啊,他是天子啊!可是天子又能怎样?这后宫里,背叛他的人还少吗?先有安陵容,后又沈眉庄,就连刘和谦也不过是弘历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那个小女人,无理之时总是与年世兰有几分相似的,不把他当天子,只是把他当成男人。
是男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女人崇拜他的,而这样的崇拜又不能有着身份的元素,他是皇上,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举足轻重的,就连吃口东西都要被规矩束缚着,他不想遵守却又不得不遵守,天子自然该有天子的行为,皇后与甄嬛最喜欢用这些来束缚他了。
他喜欢又不喜欢?喜欢的是,他的身边需要这样的人提点着他,不喜欢的是,他是皇上,他也是个男人啊?他要的是女人,不是师者也不是长者。
所以,皇后要尊重,妃子要多宠!他一直都分得清楚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后宫会乱成这样?其实怎么乱都是无所谓的,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妃子背叛他呢?
他对自己说,他是天子,天下的女子都是属于他的,他高兴,把女人赏给旁人也是可以的,总是有些女人是用来爱的,有些女人时候用来宠的,有些女人也不过是用来利用的,手中的棋子、玩物?宠物?无所谓的!
背叛了,杀了就好了。安陵容有目不得见光,有耳不得闻声,吉嫔死于非命,母子双亡,沈眉庄与温实初连同他们的孩子一同葬身火海,她们也算是都得到了惩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兰儿也要背叛自己?而且对方还是自己最宠信的弟弟?难道这就是命么?
他注定是个被命运诅咒的人?他喜欢母妃的母爱,母妃死;他喜欢柔则的情爱,柔则死;他喜欢的儿女,也一个连着一个的死;他在意的兄弟、他喜欢的女人都会背叛他?
胤禛想到此处了,胤禛有些害怕了,难道这就是他该得到的惩罚么?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先皇驾崩前,仅仅地拽着他的手,问道:“你十四弟呢?他回来没有?你八弟呢?他怎么还不来?还有太子呢?叫他来、叫他来……”。
他那时候的心情可真是复杂啊?为什么,你谁都惦记着?唯独不惦记我?我不孝顺么?我的孝道比人差了么?曾经我被佟佳母妃抚养的时候,你也喜欢过我,为什么后来就不喜欢了?我也是你的儿子了。
他拽着他那布满皱纹的手问道:“皇阿玛,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儿臣一定会转达的!”
“朕要等他们来……朕要等他们来……”先皇喃喃地念着,可惜行将就木的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疑惑道:“你、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派人去通知他们?”
他沉默了?通知他们?他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把这紫禁城的人里里外外的打点好,他会通知他们?
先皇急了,用尽全力拽着他的衣袖道:“你、你是不是要朕死也见不上他们一面?”他依旧不言语,先皇喊道:“来、来人、来人……”可惜宫殿内已经无人能够答应了他了,他便更是急躁了,他想要从龙榻上起来,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不服地问道:“来人?来什么人?皇阿玛,你知道儿臣费了多大的劲儿才买通隆科多舅舅么?你又知道儿臣做了多少功夫才获得这般先机么?这乾清宫里里外外,儿臣都打点妥当了,没得儿臣的命令,谁也不会进来……皇阿玛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告知儿臣,儿臣是必定会如数转达的……”。
先皇气急了,脸都憋红了,鼓着大大的眼睛,拽着胤禛道:“你、你……”。
胤禛只需要轻轻地一甩,他的手就从他的衣袖之上脱落了,先皇便无力地倒在了床榻上,他俯身过去,道:“皇阿玛,皇位您要传给谁?十四远在边疆,二哥已经被废了,老八满脑子的以仁孝治天下,您认为他的手段能够把您这些年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么?皇阿玛一生英明,可千万莫让我大清出个建文帝啊?儿臣是不屑做什么燕王的。”
“你、你……”先皇无话可说了,用他虚弱地声音喊道:“儿啊,谋杀亲父可是要遭报应的……朕、朕留了圣旨,你、你可千万莫要后悔啊……”。
儿啊?那是先皇唯一一次这般喊他的?喊得那般的亲切,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听见过皇阿玛这般喊他的,可惜等着他还想要想听一声的时候,他便再也没得机会了,他的驾崩了。
他临死前的这句话,让他在那个皇位上惶恐不安,那张圣旨让他坐立不安,为了找那张圣旨,他都恨不得把乾清宫掘地三尺,把有可能知道藏圣旨的地点都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有可能知道圣旨的人都审理了,他必须比所有的人先找到那张圣旨,他付出了那么多,才等到了今天,他必须登上这个皇位,谁也夺不走。
就算拼尽所有,他也要得到这个皇位的,那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打算,所幸,最后谁也不知道那圣旨的下落?
可是那张圣旨就算他的心头刺,既然找不到那张圣旨,那就让所有知道有这张圣旨的人都消失在这个世间上吧!所有年羹尧与隆科多的死是必然的。
儿啊,谋杀亲父可是要遭报应的……,哈哈,那时的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世间有报应一说,想来太子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的报应就是被好吃好喝地幽禁着么?
可是,渐渐的,他开始相信了!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报应啊!要不然,他那般疼爱的和兮,怎么会死得那般凄惨呢?
和兮!那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然后却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这一点可能大家都不能理解,甚至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喜欢和兮呢?就因为她是胤祥的女儿么?难道他自己的孩子不值得他去宠爱么?再说胤祥又不仅仅只有她一个女儿的。
可是那么多的孩子里,却只有和兮是最为乖巧、懂事的,唯有她一个人可能让他有着当阿玛的感觉,这个养女,把他当成阿玛一样的孝顺着,在他的面前,她就是个女人,没有任何旁的,他从来不会偏爱自己的孩子,因为他偏爱谁,就意味着他在心中宠信这个孩子的母亲。
不管他是王爷,还是皇上,女人,大多数的女人都是他用来巩固势力的工具,他必须不偏不倚,稍有不慎,这后宅不宁,可不是小事儿。
和兮是胤祥的孩子,是他最信任、最亲切的弟弟的女儿,那么喜欢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况和兮那个孩子,那么的讨人喜欢,她身体不好,就令人忍不住地去怜爱,越是怜爱,便越是担心,这么好的孩子,要是有一天没了,可该怎么办啊?
所以,她一直都是他最为喜欢与宠爱的女儿,胤禛觉得自己对任何人都有一丝丝的戒备之心,包括他的皇阿玛、皇额娘,乃至是他的发妻、儿女、兄弟,任何一个替他效力的人,他都不能完全信任,唯独和兮。
她那么的天真、纯真,又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可惜,临了临了,为了断弘历的情绪,为了成全云桑格的心愿,他把和兮远嫁了……让她离开故土,去了蒙古,再后来,她就死在自己的怀里,胤禛还记得她临死前那张冰冷的脸。
她说她一直都靠自己的意志力才活着,那一刻,她不想活了,所以,什么也救不了她,她的心死了,她的儿子、她的夫君都留不住她了。
胤禛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连一个他想要真心对待的人都不给他留下,让他满腔的爱意想要去付出也是不可以的。
安陵容情系孟声诺、沈眉庄与就温实初通奸、果亲王暗恋甄嬛、年世兰与怡亲王双宿双栖……曾经他宠爱过的女人,一个连着一个的变了心,就连陪伴他四十载的皇后也不要他了,胤禛觉得自己太过可怜了。
他爱的人一连着一个的死去,爱他的人也一个连着一个变心了,终究,他成为了孤家寡人,父母、兄弟、女人、儿女,所有的一切都一点点地离开他了,纵然他得到了整个天下,他也感觉一无所有,他感觉自己比路边乞讨的乞讨还要可怜。
到了临死的那一刻,他回顾自己的一生,他发现虽然他成为了一国之君,但是从未真正的快乐过……他穷尽一生,想方设法地得到了许多想要得到的东西,却似乎在这条不归路上忘却了自己最初想要的一切……。
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想要什么,直到遇见了柔则,他唯一一次“想要拥有”,就是想要拥有柔则,失去柔则后,他追求的便是旁人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想,如果柔则没有死,他甘愿抛洒一切,与柔则一起做一对闲散夫妻,什么天下、什么江山,任何的一切都比不过柔则。
可是她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所以,没有柔则的人生,他都是行尸走肉的。
幸好,他最后还有耿佳·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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