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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御医的话说得含含糊糊,晋鞅有些坐不住,忙问道:“皇后究竟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颇有滑脉之相,”这位御医道,“只是脉象尚浅,还不准确。”

“滑脉?”晋鞅先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御医说的“滑脉”是什么意思,他忙问,“但是即便是有了身孕,也不该就这么晕倒了,皇后的身体如何?”

几个御医也有些傻眼,正常情况下,陛下不是应该高兴有孩子吗?朝上有官员谏言陛下纳妃,惹得陛下大怒,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吗?

“你们再探探脉,一切以皇后身体为重。”晋鞅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他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过,女子不及双九有孕,对身体伤害极大,所以他现在是喜忧参半。

几个御医见皇上全程关心的只有皇后如何,至于皇后有可能怀孕这件事,似乎并不感兴趣,只好轮番给皇后诊脉。

几人诊脉过后,都拿不定主意,皇后这脉象确实有些滑脉之相,但是女子月事快来时,也有这样的脉象,所以他们并不敢妄下结论。

最开始说皇后可能有身孕的那个御医见皇上关心皇后的态度,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皇上最关心的是皇后,不是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不然到时皇后并无身孕,皇上白高兴一场,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见御医们脸色犹豫不定,晋鞅也不为难他们:“你们尽心医治皇后便好,至于孩子……一切随缘。”

“是。”御医们都松了口气,于是对待皇后就更加小心细致起来。

顾如玖觉得自己睡得特别的香甜舒适,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纱帐上的绣纹也比平日漂亮许多。

“娘娘,您醒了?”秋罗见到顾如玖醒来,笑得眼圈都红了,转身道,“快去禀告陛下,娘娘醒了。”

“你这是怎么了?”可能是睡得太久,顾如玖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发晕,肚子也饿得厉害,接过宫女呈上来的粥就吃了起来。

“娘娘,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秋罗见皇后精神饱满的样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心伺候着顾如玖用粥。见粥在短时间内消失了一大半,秋罗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久久!”晋鞅喘着气扶着门框站着,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可见他一路跑来几乎用尽了全力。

“宸君,”顾如玖咽下嘴里的粥,见晋鞅这急匆匆的模样,忍不住道,“我没事……”

话还没说话,晋鞅便像一阵风刮到她面前。

“头疼不疼?”

“呼吸有没有觉得难受?”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如玖捧着碗,看着晋鞅犹如老妈子般问来问去,笑着道,“我没事,头不疼,呼吸也顺畅,身上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肚子有些饿。”

“对对,”晋鞅这才看到顾如玖手里已经只剩碗底的粥,便转身对秋罗道,“再给你们娘娘准备吃的过来。”

“陛下……御医说,皇后娘娘刚醒来的时候,不可食用过多的东西,”秋罗为难的看着陛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晋鞅又转头对顾如玖道:“久久,你先忍忍,等一个时辰后,我再让他们给你准备吃的。”

“好。”在晋鞅眼皮子底下吃完一碗粥,然后漱完口后道,“陛下今日是不是有朝会?”她睡了一天一夜的话,晋鞅这会儿应该在上朝才对。

“已经下朝了,”晋鞅右手握住她的手,左手拿开她脸颊旁的碎发,“御医说你操劳过度,我准备明日便送那几位太妃去临安别宫。”

在晋鞅看来,但凡让久久不高兴的人,都应该打发得远远的。

“原来我也是打算这几天把她们送到临安别宫去,”顾如玖点了点头,对这个并没有意见,“前几日是你的万寿礼,我不想她们闹得乌烟瘴气。”

“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由我来下旨就好。”晋鞅仔细打量着顾如玖的脸蛋,确认又恢复到以往的红润,才缓缓的放下心来。

顾如玖朝他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指与他的手指交叉,小声道:“你别担心,我很好。”

晋鞅把她拥进怀中,没有说话。

“今天是怎么回事,早朝皇上脸色一直不太好,在上面坐了没多久就散朝了?”出了宫,一位官员有些疑惑的凑到沈清河面前,“沈大人,你可知道缘由?”

在他看来,沈清河怎么也是大长公主的孙子,与皇室有沾亲带故的关系,知道的消息肯定比他们多。

“抱歉,此事在下也不清楚。”沈清河礼貌疏离一笑,风度翩翩的挡回了这个官员的试探。

沈家迁入京城时间不久,也不打算掺合这些派系斗争,这位跟他打听消息的官员,看起来满脸和气,实际上却是李系的人,背后做的脏事不少。

这位官员见沈清河态度不热情,也不介意,笑呵呵的朝他拱了拱手,才与另外几个官员走在一起。

沈清河笑眯眯的回了一礼,然后继续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外走,然后隐隐听到皇后生病之类的交谈。

他皱了皱眉,皇上脸色这么难看,难道真的是因为皇后身体出了问题?

恰好这时顾之瑀从他身边经过,他小心打量了一眼顾之瑀的脸色,好像确实不太好看。

“沈大人?”顾之瑀察觉到沈清河在看自己,回头对他道,“可是有事?”

沈清河有些尴尬,好在两人曾经共事过,有些交情,不然他今天还真要丢人了,“没事,只是见顾大人你脸色有些不好,有心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多谢沈大人关心,在下没什么事。”两人虽然有交情,但还没到至交好友的份上,顾之瑀更不会跟他提到宫里的事情,所以客套两句后,便快步离开了。

“看来真是有事,皇后身体出现问题是十有八/九了。”沈清摸了摸下巴,以顾之瑀的行事风度,很少有这么沉着脸的时候。

回到家,沈清河见司马玲在看书,笑着道:“别伤了眼睛。”玲玲现在有身孕,他有心劝她不要看太多的书伤眼睛,可又担心她待在府里无聊,只好尽量抽时间陪她。

“不会,我这是教肚子里的宝宝看书呢,”司马玲现在还没显怀,所以行动上也不会有什么困难,她放下书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陛下心情不太好,早朝没开一会儿就散了,我下午再去部门,”沈清河看了眼外面的太阳,“本来想陪你到外面的园子走一走,可是这会儿太阳太烈了。”

“我怕晒,”司马玲对烈日下逛园子没什么爱好,“皇上心情不好,可是因为皇后娘娘病了?”

“你怎么知道的?”自从成亲后,他对女性就有了一种神秘的崇拜,因为京城的女人实在太厉害了,仿佛天下没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早上姑母来探望过,就随口说了一句。”司马玲身上穿着素白布裙,一看就知道在为司马鸿守孝,只是她怀有身孕,不能去灵前上香,也不能送司马鸿下葬,前几天吊唁都是沈清河独自一人去的。

明天就是司马鸿下葬的日子,平郡王世子妃才特意过来跟她说一说司马家的安排,然后就说到了皇后生病的事情。

知道平郡王世子妃过来,肯定是说司马鸿葬礼一件事,沈清河担心她太难过伤了神,便道,“你别难过,一切还有我。”

司马玲勉强一笑,然后叹息道:“婆婆昨日去拜访陈家,回来后气得连晚饭都没吃下。”

沈清河的母亲沈陈氏,与现在的陈氏血缘关系并不太近,不过都是陈氏一族的人。现在沈家在京中根基不稳,所以沈陈氏才有意与陈家来往,哪知道陈家人待人无礼,把沈陈氏给气回了家。

“那我去母亲院子看看,”沈清河叹了口气,抱了抱司马玲,才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见到儿子过来,沈陈氏哪还有气,招呼着让他坐下,“你今日有朝会,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沈清河道:“玲玲说您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让我过来看望您。”

“还是玲玲细心,”沈陈氏一直都很喜欢司马玲,现在听到沈清河这么说,便更高兴了,又问了不少关于司马玲身体的情况,才道,“京城陈家这些人,行事太没脑子了,若不是他们家与顾家有些交情,只怕京里不少人都要跟陈家过不去。”

说到这,沈陈氏又摇了摇头:“也幸好顾陈氏去得早,成了顾世子眼里的白月光,不用夹在夫家与娘家左右为难。若是她这会儿还活着,再好的感情也要磨没了。”

她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本来夫妻感情好好的,可是总有一边的亲人各种折腾,弄得一对夫妻成了怨偶,最后只能以和离收场。也因为看多了这些事,她才不喜欢多插手儿子与儿媳的事情,就连大长公主那边,她也不准备让儿媳常去,伺疾也好,照料也好,通通都由她来。

反正有下人,她动动嘴皮子就好,也累不到哪去。

沈清河没有见过顾陈氏,但是却见过顾之瑀的,他思索片刻后道:“顾世子这人,确实很不错。”

“人要知足,不要因为别人好,就肆意挥霍,顾家人再厚道,也禁不起陈家这么折腾,我看陈家早晚要把自己作死。”沈陈氏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遗憾自己又少了一条与顾家搭上的路,还是在可怜陈家,“顾家可不是泥人性子。”

七月初四,天刚蒙蒙亮,皇宫白虎门便打开了,一长串马车在卫兵的护卫下,慢悠悠的从侧门穿行而过,看起来格外的肃穆。

两天前,晋鞅便下了让各位太妃迁入临安别宫的旨意,所以各宫不敢怠慢,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必须走。

原本在太妃寝宫伺候的宫侍们也惶惶不可终日,四处拖关系走人情,希望能留在宫里或者找个差事,谁都不想去临安别宫。

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里面住着的女人又都是没有子女没有未来的,他们跟着伺候有什么前途?

孙太妃坐在印刻着青鸾纹饰的马车上,她听着车轮前行的声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掀起了帘子。

天还没有大亮,街道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一些摆早摊的摊贩已经把货架支了起来,她看到路边还有卖茶叶蛋的摊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曾与那个人在路边早餐摊子旁吃茶叶蛋,那时候他一身素衣,手好看得不可思议。

如今二十年过去,每天仍旧有卖茶叶蛋的摊贩,可他早有妻有子,而自己不过是个即将遣送到临安别宫的太妃。

“来人,去给本宫买几个茶叶蛋。”她想了想,吩咐陪行在马车旁的太监。

“孙太妃娘娘,时间紧迫不能耽搁,还请你担待,”太监朝她行了一个礼,样子摆得恭恭敬敬,却丝毫没有听从她吩咐的意思。

孙太妃没有想到这个太监竟然会拒绝自己的命令,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刚才站在马车旁的太监早已经走得没影,她只好硬生生的忍下了。

就在她准备放下窗帘时,看到一个太监已经走到茶叶蛋摊子前买东西了,她认出这个太监是在钱太妃身边伺候的。

钱氏身边的人能去买东西,而她身边伺候的人被换掉不说,还不听自己的话,她心里一凉……

当今这位皇帝,竟恨上自己了吗?

两天前,她身边伺候的人就全部被换了下去,现在她根本使唤不了这些宫侍。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纵有万般算计,但是在强权面前,什么算计都没用。她费心筹划这么久,皇帝一道圣旨,就把她身边所有人都换了下去。理由还是她久病不愈,乃是身边人伺候不力的原因。

她想求情,来宣旨的太监根本不搭理她,她想发威,这些人同样毫无反应。

“一朝天子一朝臣……”孙太妃冷笑,忽然想起瑞王,他是不是因为当年那些冷待,才有了野心呢?

她不知道,也猜不出来。或许有些结果,她早就心中有数,只是心里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若是他真的对自己有感情,当年又怎么会不提亲,又怎么会娶了瑞王妃,与她生下那么多的孩子。

或许他根本不爱她,而她亦不爱他,只是宫里的日子太难熬,她抱着这段虚无的感情,安慰着自己没日没夜的孤寂。

她这一生庸庸碌碌,随波逐流,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敢看清。

长串的马车即将驶出城门,城门口瑞王长随站在那,一副随意经过的模样。

孙太妃取出自己缝在袖子里厚厚的密函,拿在手里看了很久。

这么多马车出城,守门的卫兵上前询问,得知是送太妃出宫的马车队后,就不再阻拦,让这些马车畅通无阻的经过。

瑞王长随看着一辆辆马车从眼前经过,直到最后一辆马车都出了城,才不甘心的回了瑞王府。

“你没有拿到东西?”瑞王面上露出异色,半晌才道,“本王知道了。”

孙氏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想用那些东西,威胁他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阴沉着脸,暗骂了一句,派人潜伏到马队要经过的驿站,争取从陈氏手里拿到那些有关宫中侍卫分布以及帝后生活习惯的记录。

实际上,他最担心的却是这些年与孙氏来往的信件。

当年周氏的儿子之死,是他一手安排的,若是这件事揭露,他就完了。

“实在不行……”瑞王声音一冷,“便让孙太妃病逝。”

只有死人才能做到守口如瓶。

“嚓嚓嚓。”

孙太妃把手里的密函一张张撕成碎片,然后把这些碎片扔进马车里放着的茶壶中。

看着这些碎纸全部侵泡在了茶水中,孙太妃突然掀起窗帘,用这个茶壶砸到之前不听她话的太监身上,茶壶在太监身上撞了一下,又磕到地上的石头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

“你竟敢不把本宫不放在眼里,胆大包天!”孙太妃从窗口伸出手,指着太监骂道,“刚出京城,你就敢给本宫甩脸色看,若是去了临安别宫,你岂不是要害死本宫?”

说完,也不管这个太监连连向自己请罪,她便又哭又闹起来。

钱太妃听到后面传来吵闹的声音,打听清前因后果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躺靠在马车壁上,没有出去看热闹。

孙氏这个女人虽然大多时候做事没脑子,但是像今天这么撒泼倒是没有见过。不过也无所谓了,都已经出了宫,若是还万般顾及,这辈子也白活了。

孙氏闹得太厉害,又是太妃,卫队的队长没有办法,只能让人把这个太监关押起来。

好在孙太妃除了这次撒泼以外,后面一路都很好伺候,只是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轻易不用自己的吃食。

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因为天气炎热,马车里坐着的又是先帝的女人,所以尽管临安郡离京城很近,他们也行了将近一个月。

进了临安郡城门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就在太妃们下马车时,意外发生了。

“啊!”离孙太妃最近的一个宫女,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孙太妃皱了皱眉,这个宫女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她想开口斥责,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口。

她低头看去,才发现一支箭插在胸口,只留了一半尾羽留在前面,剩下的一半恐怕已经扎进了她的胸腔,奇怪的是她竟然半点都不觉得疼。

“孙太妃!”

“护驾!”

“把周围包围起来,不可放走可疑之人!”

她抬头,看到钱氏魏氏这类与她斗过的女人,都吓得花容失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

有什么可怕的,她们这些女人,早年为了个男人斗来斗去,谁又能干净到哪去?

算计一辈子,最后死在自以为爱着的男人手上,她这一生,真是处处笑话。

“孙如云!”钱太妃扶着她,面上的表情有惊惶,也有几分难过,“你等等,大夫马上就来。”

对了,她被人叫了一辈子的爱妃,娘娘,太妃,竟差点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嬷嬷说,她周岁礼时,父亲见她头发茂盛,又长得灵气好看,便给她取了“如云”这个名字。

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只可惜她这一生,活得不如这个名字,浑浑噩噩的一辈子,竟是可笑了。

她看着钱太妃笑了,幽幽道:“记得当年初见,你站在静安宫院子里的桃树下,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钱太妃愣住,看着孙太妃红了眼眶,缓缓点了点头。

孙太妃见她点头,释然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年少时,那时候她鬓发如云,天真无邪,像极了现在这位皇后娘娘。

“钱太妃,孙太妃娘娘……殁了。”护卫队长见钱太妃还半扶抱着孙太妃,小声道,“发生了这种事,下官责无旁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无子无女的太妃,也会有人刺杀。

没有想到就是他的错,他已经预料到,回京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钱太妃看到孙太妃脸上竟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怔忪的松开她,然后愣愣的看着太监把孙太妃的遗体抬走。

她跟孙氏斗了一辈子,以往也想过孙氏落魄的样子会是何等模样。可是她从未想过孙氏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是谁要杀孙氏?

皇帝?皇后?

不,不可能是这两个人?他们若是想要孙氏的性命,早在孙氏装病的时候,就可以让她病亡,根本没必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先帝的女人被当今帝王送到临安别宫,人刚下马车,就被人刺杀,传出去对帝后也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这两人脑子有毛病,才会做这种事。

可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她回头去看那几位伺候过先帝的妃嫔,这些女人各个面色惨白,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女人就算有心想杀孙氏,也没有这种本事。

一般弓箭手,没有这么远的射程与准确度。

所以……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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