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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情兮归来(1 / 1)

()一

为了学生的前途,也为了学校的生存,叶县城关的几所高中的高一高二年级,五一都只放五天假。但对吴雁南来说已经不少了,毕竟高三老师和学生们只能休息三天,就在这三天里,一定还会有不少学生和老师为了高考冲刺而忙碌补课呢。

孟局长一家要去省城,托梅思月邀请吴雁南,吴雁南一点也不想去,他说:“思月,我想在假期拥有一个单独和你在一起的空间。”

梅思月明白吴雁南的心情,也想让他放松放松,但到哪儿去呢?去什么地方都要花钱!两个人盘算来盘算去,觉得五天里要花的钱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梅思月又那么想家,讨论了半天,最后梅思月说:“回乡下吧,我陪你钓鱼。”

“真的,好啊。”吴雁南高兴了,想一想,只要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哪儿还不是春游,何况自己的心里最迷恋的还是生他养他的乡间的土地,何况他也想回趟老家看看自己的父亲母亲。

两个人一路辗转,到了梅思月家,梅思月跟父母撒了一会娇之后,又给爷爷剪了指甲洗了脚。老人的神智还好,虽然说不清话,但却能紧紧抓住梅思月和吴雁南的手,仿佛要把所有的力量和祝福都传递到这两个幸福的孩子身上。

午饭后,梅思月缠着父亲要钓鱼,吴雁南说:“钓鱼,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行家啊?”

其实,梅父的工具是齐全的,有两把杆,铁罐子里养着蚯蚓,还有香油大饼做的饵料。父亲把这些工具都交给吴雁南,叮嘱只能在自家小池子里钓之后,就和母亲忙自己的事去了。

梅思月搬了两把椅子在池塘边,吴雁南从铁罐子里挑出一条中等个儿的蚯蚓,捏在手指上红红地扭动着。

“给你自己穿钩吧。”吴雁南故意把蚯蚓递向梅思月。

“你帮我穿吧。”梅思月避着锋芒说。

“那可是要有代价的啊。”

“什么代价,你说。”梅思月靠近吴雁南,把鱼钩递向他,但吴雁南并不接。

“说你爱我,我就帮你穿。”

“去,讨厌。”梅思月扭头看了看周围,其实没人。

“说嘛。”

“好吧——你爱我。”梅思月说。

“不对,说你爱我。”

“是呀,你爱我。”

“那就说我爱你。”

“好,你爱我。”

“i真是服了you!”吴雁南只好接过梅思月的鱼钩穿起蚯蚓来。

“i真是服了youtoo!”梅思月学着吴雁南的腔调,又补充说,“土不土洋不洋的!”

“我这是小儿科呢,你没听刘正良说话,笑死你,他说‘i踢死你!’‘my皮鞋isred蜻蜓!’还有‘you上课乎?i不上乎!’,古今中外结合的呢。”

梅思月笑得弯下了杨柳腰。

说话间,吴雁南把蚯蚓穿好了,把钓钩扔进水里,钓杆递给梅思月,自己又穿了另一把钩,也扔进同样的位置,两个浮标只离开有尺来远。

“你干嘛,我们要是同时钓上来一条鱼算谁的呀?”梅思月说。

“你说算谁就算谁的,”吴雁南赖着不走说,“我给你说个有趣的吧,我们村里有兄弟俩,一块出去钓鱼,为了好聊闲话,就站在同一个位置,等着等着,两人的浮标同时动了,同时沉水里了,两人便同时甩上了钩,你猜怎么着?”

“钓了两条姐妹鱼。”

“你那是童话看多了,兄弟俩才会钓上姐妹俩,他们俩同时钓上来一条鱼。”

“我不信。”梅思月撇了撇嘴。

“你不信?他们也不信啊,心里想怪了,这鱼也太贪了吧,一下吃进去两把钩,看来这条鱼非身首异处不可了,因为两人一起钓的当然要平分了,可是等抓住了鱼,哥哥不干了。”

“为什么?”

“原来鱼嘴里卡着的是哥哥的钩,弟弟的钩挂在鱼肚子上了。”

“那怎么办?”梅思月觉得是很有意思,便关心地问。

“什么怎么办?”吴雁南卖着关子。

“鱼算谁的呀?”

“算谁的,你说呢?”

“我要你说。”梅思月急了。

“当然算两个人的了,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是一家人嘛。”吴雁南把“一家人”三个字说得重重的,说完,呵呵呵地笑起来。

梅思月听出自己上了圈套,故作生气地说:“去,谁跟你是一家人!”

“早晚得是一家人啊,”吴雁南还厚着脸皮说,“我爸我妈等着娶媳妇呢。”

“我不听你在这瞎说,”梅思月把嘴巴噘得高高的,又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明天你也回家看看吴叔阿姨吧。”

“我正这么想呢,可我一个怎么回呢,他们会问,雁南,你未婚妻呢?——你跟我一块吗,思月?”

“还没有人邀请我呢。”梅思月故意说。

“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好吗?”吴雁南高兴地叫道。

“好了,你不记得吴叔说过要钓野鲫鱼给我吃吗?”

“记得记得,不过,思月,你叫我爸妈叫什么?”

“你管我叫什么!”

“你叫得不对,”吴雁南凑近梅思月小声说,“应该叫公公婆婆。”

“去,美得你。”梅思月也不钓鱼了,举起钓竿要打吴雁南。

“嘘,别动,鱼来了。”吴雁南说。

梅思月不说话了,但等了好一会,吴雁南也没钓上鱼来。

“我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吴雁南说。

“你这叫坏蛋很了要挨揍。”梅思月说。

整个下午,两个人没钓到一条鱼,但他们钓到了半天美好的时光。沉醉在爱情中的人啊,斗斗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这对年轻人到家的时候,日已西斜。父亲坐在稻草堆前拧着草绳,见两个孩子回来,要起身,梅思月赶忙说:“吴叔,你别起来,你忙你的吧。”

“麦要黄了,先把草绳拧好,雁南,你招呼好思月啊。”父亲说。

“好的,爸,妈呢?”吴雁南说。

“在田里。”

“我们去看看。”

“也好,去吧,叫你妈早些回来做饭。”

两个人便走向了田野,吴雁南说:“刚才见了公公你不叫,见到婆婆可不能再羞口了啊。”

“去你的。”梅思月撅着嘴,做出要打人的样子,吴雁南便在前面跑起来,梅思月在后面追着。

跑累了,吴雁南就在田埂上一屁股坐下来,等梅思月靠近了,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梅思月往回拉不动,便半跪在了吴雁南面前,高高的胸脯在吴雁南的眼前起起伏伏着。吴雁南浑身热起来,扳过梅思月的脸使劲地吻,直吻得梅思月倒在了自己怀里才放了手。

麦杆半青半黄的,布满了四周。麦田上空的小鸟看见恋人忘情的这一幕,仿佛害了羞,惊叫着向远方飞去。远天上空白云悠闲地游荡着,被风托着,一直向西边的太阳挨去,整个世界是殷实和谐的,比童话还美丽。

“思月,我们有着共同的根。”吴雁南说。

“什么根?”梅思月望着吴雁南,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土地就是我们的根呀,你喜欢乡下吗?”吴雁南抓过梅思月的双手攥在掌心里。

“喜欢,可是我不会干农活。”

“哪有女的干农活的,我一个就够了,我可什么都会干,做什么都有模有样的,我还犁过地呢,父亲曾断言说我是一个做农民的料。”

“你现在是教师了,把农活都忘了吧?”

“怎么会忘了呢,我是农民的儿子啊,岂能忘了本呢,去年秋天我还回来割半天稻呢。”

“看把你能的?”梅思月从吴雁南手里抽出右手,在吴雁南的鼻子上点了一下。

“真的,思月,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没有工作了,我就回来种田养你。”

“我给你烧饭洗衣服。”

“我们就是牛郎织女,对啦,思月,你还得干一件事呢。”吴雁南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事?”梅思月奇怪地问。

“带孩子啊。”

“去,你这么脸皮厚!”梅思月叫道,又要伸手来打吴雁南,吴雁南顺势抓过梅思月的手,把她揽进了怀里,把嘴贴在她的耳边说:“我爱你。”

“我爱你。”梅思月也说出了这三个字,却又把脸埋进了吴雁南的肩窝里。

两个人很快地拥在了一起,尽情地亲吻着,轻轻地躺下来,小草儿懂事地睡倒一大片,做了他们青春的绿床。好久好久,风大了,光线也渐渐暗了,两个人才站起来,互相拍打掉对方身上沾着的青草叶儿,看看西天,太阳已没了影子。

“太阳羞得都躲起来了呢。”吴雁南说。

“都怪你,天都快黑了。”

“是呀,说是来找婆婆的,谁让你赖在这儿不走呢?”吴雁南眼望着前方突然急速地说,“看,那是谁?”

“婆婆!”梅思月也看到了前方的一个身影,脱口叫了这么两个字。

吴雁南哈哈大笑起来,梅思月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圈套,着急地说:“都是你绕的,我都被你绕糊涂了。”

“妈。”吴雁南迎着母亲叫道。

母亲看见了儿子,还有跟着的梅思月,便也加快了脚步。

“我两个好孩子都回来了,妈真高兴啊。”母亲说。

“爸叫你回呢。”

“我这不是回了吗,”母亲说,“思月,好孩子,来,妈看看,雁南没欺负你吧?”

“欺负了。”梅思月故意说。

“看我回头教训他,”母亲拉起梅思月的手说。

“冤枉啊,妈,我哪舍得呢。”吴雁南一边叫屈,一边接过母亲手中的铁锹。

“这才对吗,思月,雁南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妈的孩子妈知道,他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母亲笑着自豪地说。

“阿姨,我是开玩笑呢。”梅思月也笑着说。

“你又叫错了。”吴雁南说。

母亲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就说:“错不了,等到改口的那一天,自然要叫我一声妈了。走,思月,回家去,姨给你做好吃的。”

母亲说完,一手拉着梅思月,一手拉着吴雁南,健步走向了回家的路。

五一长假后的第一个周末,梅思月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市里参加成人高考了,他要进修音乐专科,并且在脱产和函授之间犹豫不定,结果是不太情愿地报了函授。

没有恋人在身边的日子,只能把工作当成恋人了。吴雁南决定在梅思月考试的几天里,至少要写两篇论文,如果能发表,到时候用这稿费跟梅思月一块去广场吃海虾喝冰啤。

但可惜,想法归想法,第一晚上就有人剥夺了他的时间。那是天黑以后,他刚把稿纸铺开,传呼就响了,他只好跑到大街上。在自己常常光顾的电话亭前,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姑娘,走近一看,吴雁南愣住了。

“小琳,你怎么在这?”的确是申小琳,站在灯光里抿紧着嘴巴望他。有风拂过来,申小琳的裙子便随风飘动,人便显得越发小巧而可怜。

“你在干什么呢?你冷吗?”见申小琳不说话,吴雁南又问。

“这都什么天了,还冷?——我在等你啊。”申小琳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埋怨。

“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事我不知道?你就住在那边的小区里,你总是到这个电话亭里回传呼,你看看,你传呼机显示的就是这个号码。”申小琳声音大了些,象是受了委屈似的指着电话机叫道。

“是刘正良告诉你的吧,要不是冯长伟?”

“这不重要,反正我知道,站在这儿打你传呼,你准会来。”

“我要是不在家呢?”吴雁南觉得申小琳象个姑娘似的天真,便笑着说。

“今天是星期天,你准在家的。”

吴雁南有些感动了,问世间情为何物,他吴雁南也是略知一二的。一个姑娘家,能摸清一个男人的行踪,需要多大的爱心驱使啊!一个姑娘能在这夜里固执地等他,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吴雁南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热了起来,也软了起来,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姑娘,说道:“小琳,你还是来找我了。”

“是呀,”申小琳不回避吴雁南的注视,这位校长大人的千金,生来便没有畏惧过什么。可此时,面对这个男人,她能做的,也只是彼此静静地凝望,她又慢慢地接着说,“我以为我不会找你的,可我还是来找你了。”

“没什么,小琳,我们走走吧,要不,我请你去吃肯德基,好吧?”

“好吧。”

这是县城唯一一家西餐店,离西湖中学不远,有好几次,吴雁南要带梅思月来,梅思月不干。梅思月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着任何让吴雁南花钱的机会,吴雁南也不勉强,因为他知道,什么麦当劳肯德基汉堡包冰淇淋,那些不属于自己现在的胃口。自己也曾消费过一次这洋晚餐,不过好几年来他从不好意思向别人炫耀。那还是在石河中学上班的时候,有一年暑假,从没走过比省城更远地方的吴雁南和陈浩波心血来潮,决定去一趟大上海开开眼界。两人一路辗转,到了上海的当天晚上,便不敢再多花一分钱了,因为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委实没带多少钱,害怕没有回头的车费。好在吴雁南未雨绸缪,带着老同学张涵俊的传呼号码,通了电话以后,张涵俊很兴奋,但自己在十点之前又确实脱不了身,便委托他的女友招待两个人。“女友”问清了两人的身材长相便来到了两人呆了很久的地方,其实她不用太费精力就确认了他们,他们又脏又土的衣服、迷茫的眼睛和黑黑的脸就是鲜明的广告。她只为还有这样狼狈的教师惊讶了几秒钟,便想起了见他们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她问他们要吃什么,是炒菜呢还是快餐,两人心里都想快餐岂不快,只对视了一下便说出了这个意思。于是他们就被带到了那家豪华的西餐厅西餐了一把!吴雁南已记不清那晚的鸡腿冰淇淋什么的究竟吃了多少,但他永远都敢确定,那天晚上他和陈浩波一定是消费最多的消费者。只可惜这两位最大的消费者竟不知道上海人说的快餐就是麦当劳,土老冒!

西餐吃完的时候,吴雁南也把自己的这传奇经历说给申小琳听了,申小琳先是吃吃地笑,后来干脆不做声了,象是在思考许多问题。

“我只披着一件国家教师华丽的外衣,其实我的骨子里是个穷光蛋,比我那些从小的玩伴现在的打工仔还要穷许多倍。”吴雁南望着申小琳静静地说。

“可能我终于还是来找你了,就是为了这一点。”申小琳明白吴雁南的意思,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穷并不可怕,关键要有个盼头,你如果能正式调进西湖中学,当班主任,带高三课,再能做个中层领导,你就可以天天吃麦当劳了。”

“是呀,进西湖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做城关的教师,找个城关的老婆,脱离穷海。”

“所以你得好好考虑呀,如果你一定要和梅——结婚,你要想好以后的生活呀。”

“我明白,小琳,谢谢你。”

“你不明白,我觉得你不象是个会规划未来的人。”

“算了,小琳,你别说了,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吴雁南走出西餐店,申小琳也跟出来,向灯光暗一些的地方走去。

“小琳,这儿离学校不远,你回去吧,申老师和阿姨会担心你的,别太任性了。”吴雁南说。

“怎么,我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申小琳问,并不挪动脚步。

“知道又怎么样,时间是不会倒流的。”

“可你毕竟刚订婚啊。”申小琳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你应该明白,我已经订婚了啊。”吴雁南的声音也高起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你怎么就不愿听听我的感受?”申小琳哭了。

这会儿,吴雁南毫无办法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预料不到的结果。和梅思月恋爱的这段时间,他的头脑里也时不时闪现出申小琳的影子,但又总是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一时冲动。冲动的爱情是经受不了时间的考验的,不像自己和梅思月,把前世今生都悟透了,也没有退缩的念头。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这种爱情会让相爱的人在未来的岁月里相濡以沫,而不是遇到一点挫折就相互埋怨。

但是,现在,申小琳,她哭了。姑娘啊,没有误会还叫什么生活?没有悲伤还叫什么爱情?请你哭过就微笑吧,因为,没有我,你的生活可能会更加光辉灿烂,但对我的思月来说,失去我,她就失去了全部!

“对不起,小琳。”吴雁南真诚地道着歉。

“我知道你不明白我,所以我在等时间,可我想不到把你等到别人身边去了。”申小琳忍着哭泣说。

吴雁南不说话。

“你知道自从我们一块去广场以后,我和我爸爸闹了多长时间的情绪吗?”申小琳又说。

“争吵?你和你爸爸?为什么?”

“那晚之后,高主任就把在广场见到我们的事情告诉爸爸了。”

“啊,那又怎么样?”

“他正在给我介绍金科长的侄子,就是冯长伟女朋友的堂弟。”

“啊,还有这事?金科长的侄子?他弟弟是不是在县政府工作的那个?”

“是。”

“他侄子叫金成龙吗?”

“不是,金成龙是他们乡下哥哥的儿子。”

“哦,是,我怎么会想到金成龙?——那你答应他们吧。”

“再说吧。”

“申老师对这事怎么看?”

“一开始,高主任来为金科长侄子提亲,我爸说他不管小孩子的事情,高主任就只找我谈。但后来看见我们在一起,他就又撇开我,专找我爸了。”

“我个高正其,介绍江远明江远明不干,还是把金科长的女儿推销给冯长伟了,现在又打你的主意!”

“啊!”这回轮到申小琳惊讶了。

“他想在申老师身上施加压力。”

“他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

“什么意思?”

“我爸一开始知道我对你的意思也反对,但后来他跟我说,他年纪也大了,并不想在官场上一直呆下去,所以我怎么做不必要考虑他。”

“那太难为他了。”

“但他叫我不要头脑发热,要冷静,要考虑清楚。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小琳,你听我说,我对你的人生、爱情、婚姻,对你的一切来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现在插曲完了,你和那些关心你的人一起弹你的主旋律吧。”

“我明白,我就是想把心里话都跟你说说,你知道我是外向的人,心里面不能装着话,现在我说完了,也轻松了。”申小琳说的也许是真的,因为她整个晚上第一次笑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我们还是好师兄师妹。”

“好,还一起去王子俊家打麻将。”

“我放牌给你赢。”

两个人说到这儿,都笑了笑。

“今晚和你说的这些话,你能保守秘密吗?我知道你不是像我这样的人,你的嘴巴会很严的,对吗?”临告别的时候,申小琳说。

“当然可以。”吴雁南肯定地说。

“尤其是我爸爸,对你订婚的事,他其实知道,但始终不在我面前说一个字。他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把你当成了我们家的插曲,但你放心,他说过,他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你为难。只是可笑,我们一家人烦烦恼恼了几个月,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小琳,我明白了,请你忘掉该忘掉的一切。”

“我会的。”

小琳向夜色深处走了,她将永远从自己的生命中淡化,走开,直至消失。吴雁南可供选择的另一条路在刚刚出现的时候,又立即变为虚无,他必须携着自己选择的爱人,一路坚定地走下去。

几天以后的早上,吴雁南走进语文组教研组,老师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吴雁南刚听到何书章的一句“里面的越呆越烦,外面的还拼命往里冲”,又听程宏图说:“吴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不用上课了!”

“嗯?”

吴雁南的脸一黄,程宏图便明白这话说错了对象,赶忙解释说:“是这样的,来应聘的老师要借高一老师的班上公开课。”

吴雁南缓了缓劲,意识到了刚才有些失态,便故作轻松地问道:“有多少老师来应聘啊?”

“五六个,不过学校只打算要一个人。”

“都是哪学校的?”

“省教院。”

“那我们不是可以听课了?”

“当然,听一天都没问题,只要你愿意,语文听不够,还有其他科呢。”何书章说。

吴雁南这一天和几个语文老师,跟在申建文的后面,一共听了四个人的课。他觉得都上得不错,比自己好,就是开始都有些紧张。这能理解,他们太想进城关,太想成为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和吴雁南一样作一把人生角色的转换了。他们这一届的教院生不像吴雁南他们,无心插柳,撞了“进城”的大运,他们可能从一迈进教院大门甚至从决定脱产进修那一刻起,便把杀进城关当做了目标。他们知道这是个机会,所以他们都力图让自己的课堂成为最精彩的,而这一初衷极好的想法又不可避免地起了负作用,他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种压力重重的感觉。所以他们虽曾站过或多或少年头的讲台,有的也可能象吴雁南一样,曾获得过优秀教师的殊荣,但此时,还是不能抑止地紧张了。

但究竟四个人谁会成为王者,吴雁南说了不算,得由更大的王者来画圈。

放学后,吴雁南回到宿舍里,意外地发现梅思月坐在王姑妈的院子里,一边和王姑妈聊天,一边拼命地搓洗吴雁南的厚衣服,手一使劲,束起的马尾辫就在肩背上一跳一跳的。吴雁南知道她已考试回来,就准备去找她呢,但她已在为自己干活儿了。

“看梅老师有多勤快。”王姑妈说。

梅思月就不好意思地抬了头,望一眼吴雁南,笑笑,又低下头,用力地搓起来。

“我来洗吧,还有好多?”吴雁南在梅思月旁边蹲下来说。

“不用不用,一会就完了。”梅思月很不自然地说。

“那,我来涤吧。”吴雁南说完,就把大盆大水笼头下面摆好,开始放水了。

“是啊,年轻人就该这样,互帮互助啊。”王姑妈说。

不多久,两人就洗涤完了,端到楼上的阳台,晾好。

“我明天再来把你这床单、被罩也洗洗。”进屋后,梅思月说。

“梅老师真勤快呵。”吴雁南学起王姑妈的腔调,笑着说。

“去,谁让你夸了。”

吴雁南望着梅思月的脸,她的脸始终漾着充满活力的微笑,似乎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至今就没有断过。这是热爱生活者的乐观的微笑,是懂得生活者的幸福的微笑,这微笑能给人感染,让你的心在最最阴暗的时候,见到一地阳光,徜徉其中,不忍离去。吴雁南望着梅思月,望得久了,心里便升腾起一片怜爱的情愫,他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梅思月的肩膀。

“呵……”梅思月颤抖着说。

吴雁南没做出更深的举动,只是轻轻地抱着她,用鼻尖摩着她的头发,好久好久,才轻轻说道:“思月,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哪地方不一样啊?”梅思月抬起脸问道。

“你不打麻将,只爱劳动。”

“我很土气的。”

“这不是土气,思月,告诉我,你爱我吗?”

“你为什么还要问这句话呀?我——爱——你——”梅思月幸福地说完,一下把头埋进未婚夫的肩窝里,她并不知道那些纠缠在这个男人心里的东西。

“你害怕贫穷吗?”

“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富有。”

“你害怕流浪吗?”

“和你在一起,就没有流浪。”

吴雁南不说话了,他的心有些颤抖,不再是为了抉择而矛盾,而是深深地懊悔,懊悔自己不该对未婚妻的爱情有所动摇。听了梅思月的话,他突然明白,对这个重感情的女子来说,自己的确已经成为了她的全部,如果自己离开她——

“不,我不会离开你的!”吴雁南喃喃地叫道。

“雁南,你怎么啦?”梅思月惊讶地问道。

“没怎么,”吴雁南立即轻松地笑起来,轻轻拍着梅思月的肩膀说,“你是我懂得快乐和浪漫的爱人,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你真是个小傻子。”梅思月摸了摸吴雁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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