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滩。
周围很多的外地人,说着各种方言,他们站在围栏边,出神的凝望黄浦江对岸奇异风格的建筑,这样的情景每天都有,上海人见惯不怪的快速的在人群中穿行,江中船只的汽笛声依然悠扬。
一个小伙子和我擦身而过,他提着鼓鼓的行囊,踉踉跄跄的前进,不小心和我撞在一起。他抬起头,满头大汗,眼神里带着我熟悉的神色,用蹩脚的普通话对我说对不起,然后低下头,提着那一大包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身影,我仿佛看见了四年前那个刚到上海的我,同样带着大包大包的行李,同样走在黄浦江边,我的眼中有着和他一样的神色――对这座陌生城市的恐惧。
在我四年前走出车站大门的一瞬间,我开始后悔,我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在此之前,我在争吵中对父亲说,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没人可以掌控我。
如今,我眼前可以很清晰的浮现出父亲那时震惊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双手,两秒钟过后,父亲不出意料的给了我一个耳光,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我还笑的出来。我笑着,恶毒的笑着。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包括这记耳光,我要让我自己释然,我不欠谁的,即便欠他,这记耳光也将以前他对我的种种好统统抵消掉,没错,就是这样。
五天的时间,父亲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气氛紧张到极点,如同一根绷到拉弦人手指流血的弦,随时可能断掉,然而如你们所知,在第五天的夜里,当他对我说上海身份证办好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哭了。
在父亲默许我离开成都的第三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给菲儿打了一个电话,让她陪我走走。
那天雨很大,我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她小心翼翼的站在我身边,纷繁的雨帘巧妙的把我们包围在伞下这片狭小的空间里.
我说我要走了,离开成都,远走上海,我来向她道别。
她惊惶的看着我,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被困在树梢的小猫,我不忍再看她,转过头去。
“马上就要高考,为什么……”,她眼里满是问号。
“我到上海再考,手续我爸都办好了,身份证也办下来了,在上海高考招收的分数线还比这里低一些”,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们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她不再问什么,除了那次我出走后她劝我回家时的坚定,其他时候不管我说什么,她总是微笑着,点点头说对。
转了一圈,回到她家门口,我让她回家去,她迟疑着,忽然像小时候那般抓住我的衣袖,问,“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小手拽着我的衣袖,轻轻摇晃着,从她家屋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照在她侧脸,美丽娇柔的令人不忍伤害。
“没,没有…你,好好保重,以后我有空会回成都来玩的。走了。”我转身上楼,把雨伞留在她手中,挣脱了她拽着我衣袖的手.
雨伞在她手中缓缓垂下,水珠在黑黝黝的水泥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汪,黑暗的楼道中只有我重重的脚步声。
时间渐行渐远。
我的童年时光在离我家一百多米的一所小学度过,一所现在看来硬件设施完全不能满足要求的小学。
小学的操场很小,通常早晨例行的学生体操练习都不能在规定时间完成,因为场地实在容纳不了全校那么多学生一起在上面做所谓的伸展运动,所以老师们只好把学生分作先后两拨,时间自然也得花去两倍。不久以后大概教委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拨了一笔款到学校,这笔款后来就成了我们所说的楼顶操场――在教学楼上加盖的一层封了顶的运动室――这个奇怪的设计也是我那个年龄的孩子所能碰到的最奇怪的事情。
那时我是我们班的中队长,不知道前面有没有个“副”字,反正官当的挺大,什么事都能管,什么事也都愿意管,菲儿和我一个班,她自然也沾了我的光,小学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这段日子是我如今最愿意回忆的时光,人就是这样,小时候幻想着长大以后买无数的棒棒糖和雪糕,等长大了又叹息时间不能倒回,一个矛盾的圆。
上海,黄浦江边,天空一派湛蓝,几朵云悠悠飘来,我被云荫笼罩。
我的小学啊,我想着,黄浦江对岸大楼上硕大的几个字母反射着天光,晃的人眼晕,闭上眼,我的脑海里又幻化出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那张模糊的脸。
现在如果有人要问,到底是什么让我常常思念小学那段已然逝去的时光,让我在那个雨晚轻轻挣脱菲儿拽着我衣袖的手,让我在和父亲争吵以后,无悔的登上火车,来到上海。
也许我会回答,我想要去这样一个机会更多的城市,在那里会有我想要的东西,比如说,现代化的生活,无尽的机会,成功后的荣耀……还有一张我几乎已经记不清轮廓的脸。
是的,那张模糊的脸,这才是我当初不顾一切的来到上海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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