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从来不是兵家恋战之地,如今却陈兵逾万,往返撕杀,逐街逐巷地争夺。尉迟桥发动了他所能发动的最强大的攻势,连自己亦赤膊上阵。薛弦止拼尽全力仍难以遏止,不得已退至第二道防线,亦是北市最后的一道防线。我们不能再后退半步。父亲终于出手,率领他的四百卫士投入战场,好不容易才阻止住尉迟桥前进的脚步。
尉迟桥裹足无法前进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的两翼无法与中军保持同步;北边的尉迟先飞被云怜花打得晕头转向,南边的尉迟村亦不是林阳雨的对手,所部战力又差,一两个回合下来已是焦头烂额。
云怜花与林阳雨两翼防御的成功,使突进的尉迟桥中军主力两肋暴露,若一味猛攻,云林二军拊其侧背,后果的严重,似尉迟桥这般善战的军帥不可能不清楚。
战争至此从入僵局,言胜败虽为时尚早,整体的战局分明在朝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三叔的不治身亡,对我们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父亲突然间消沉了许多。三叔是父亲唯一的亲弟,一向体弱,爷爷奶奶辞世前都再三叮嘱父亲要好好照顾他。父亲一定在心底认为三叔是因他而死,没有让人准备后事,而将所有人赶出三叔的房间,把自己和三叔的遗体关在里面,已好几个时辰没有丝毫动静。
此际,兵凶祸急,有些事情必须父亲亲自处理,何况领袖的情绪往往左右着军队的士气,几个时辰的自我禁锢已太长了,必须就此打住。万不得已下,我拉上弦止壮着胆子闯进三叔的房间。
父亲坐在三叔的床边怔怔地发呆,脸上有已干的泪痕。他吃力地醒过神来,疲惫地看我们一眼,没有责怪,用下颌指一指面前的杌子。我们乖乖坐下,不知怎么开口。
好一阵子,父亲先打破了沉默:“方才,在这里,我想,或许我错了,如果上天再给我机会,让你们二叔、三叔,左战城、廷风暮,还有所有阵亡的战士重新活过来,我宁愿将洛阳拱手让予尉迟桥,从此归隐山林,再不管人间俗物。”
我与弦止面面相觑。我说:“爹,战局至此,你已退不出去了,尉迟桥容不下你,还有这数千将士,他们信任你跟随你不惜舍去性命,你要丢下他们,尉迟桥会给他们好日子过?”
父亲叹一口气,说:“我是深知其情啊!尉迟桥是职业军人,打仗出色当行,却不懂政治民生,不知道爱民以公正之心,一味快意恩仇;李迎侯更是实足的官场混混,充其量知道个无为而治,追求什么上方不足下比有余罢了。我不愿坐视他们将洛阳收为自己的家产。结果我自己又做了什么呢?就是这样:成千上万的大好男儿人头落地,数不清的平民百姓死于非命,洛阳城血流成河。我恨,恨自己无能啊!”
弦止说:“爹,凡举事必有代价。如今代价已付出,我们更不能半途而废。”
父亲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希望你们永远记住我今天的话,有朝一日,我们战胜了尉迟桥,要明白我们为什么与他争战,记住你们二叔三叔和数千将士是为什么而死的!”
我品着父亲的话。他真是忧国忧民吗?那些贩夫走卒值得他关心?现在还有谁会去理会那些下等的家伙?可他又何必在儿子面前做态呢?我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父亲,或许他真是再世圣人。好在我的血液中没有遗传到那愚蠢的圣洁,我只为自己和薛家的利益效劳,尤其是自己,别的都见***鬼去!二叔三叔死了亦好,他们都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对弦止要好得多。如今,尉迟桥这个大敌当前,我顾不过来,到灭了尉迟桥,薛弦止我是一定要除掉的;还有那个林阳雨,他太能干,又和薛弦止走得那么近;云怜花亦是个问题,他倒机灵一些,不妨用他替我铲除薛弦止与林阳雨,乃至虹线野,最后我连他一块干掉,洛阳就是我一个人的天下了。
抬起头,有点心虚地看一眼父亲与弦止。他们不可能发现我心中的盘算。我说:“爹,我们会记住的。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呢。早一天打败尉迟桥,早一天才有和平,亦能告慰三叔他们的在天之灵。”
父亲用手背抹一抹干却的泪痕,振奋了一下精神,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藏刀*十八日_藏刀*十八日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