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陶看着我,眼睛中目光精亮,缓缓说道:“听闻端木公子年纪轻轻,却远在西方游历经营二十载,不仅所见所闻的奇风异俗远胜常人,博闻强识,而且人品英奇,举止非凡。今日一见,便知传言非虚啊。”
凝神,缓息,气沉丹田,在未来的岳父面前,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展现最佳精神状态,决不可有丝毫失态的表现。
“云阳伯过誉了,晚生虽然在海外游历,但是毕竟年轻识浅,又未沐故国上邦的礼仪风范,怎么当得起如此称誉?”我连忙说道。
微微一笑,叶师陶又问道:“端木公子自海外归国,路途遥远,未知是从海路回来还是从陆路回来的?”
哎呀,岳父大人在考问我的来历了,幸好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几次,有所准备。
“从西方归国,路途艰辛,且要翻越鸟飞不过的帕米尔高原,气候极端恶劣,兼之强匪流寇横行,所以未曾选择陆路。”我平静地说道:“自海路从巴格达出发,经波斯海域到天竺,然后经过锡兰,后来在缅甸登岸。本来可以乘船经过暹罗直到广州,但晚生却性喜猎奇探险,听闻大陆西南风景绮丽,所以走陆路从缅甸进入大理,而后游览川中,再然后从剑阁出川。一路尽寻山水胜迹,游山观水,最后到的开封。”
叶师陶倒是没有想到我这么弯着路走,不由得赞叹了一声道:“想不到端木公子只身一人,竟然不畏艰险,做出如此惊人的行程,几可抵当年汉博望侯张骞西行啊,真是壮哉斯行!”
我连忙谦虚一番:“晚生不过是少年气盛,再加上当时单身一人,也一时忘了顾虑,莽撞行事,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端木公子太过谦虚了,常人若有这一半的历险,都足以快慰平生。”叶师陶笑着说道:“端木公子请用茶,这茶要乘着这个时候喝才好。”
我低头喝了一口,满齿生香,忽然心中一动,这茶好熟悉啊。当下谢道:“真是好茶,晚生多谢云阳伯与叶姑娘。”叶师陶微笑捻须不语。
这茶分明就是叶筠妍煮的,我在拾翠园和她们商量毓筠明绣坊事宜的时候,她亲自给我们煮过,连茶叶也分毫无差。霎时间,脑海中浮现出叶筠妍正在后面烧水煮茶的情形来,很有可能,她现在正在墙壁后面听我和她父亲的谈话呢。
我将茶杯轻轻放回身旁案几上,诚诚恳恳地说道:“云阳伯对晚生如此礼遇,令晚生如沐春风。晚生有个不情之请,还往云阳伯成全。”
叶师陶看着我笑道:“端木公子有何事,但凡老夫帮得上忙的,自不会令公子失望。”
我站起来躬身行礼道:“端木秀自幼流离海外,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舅父过世也早,一直是孤身一人闯荡。虽然喜欢交朋结友,但是难得有长辈提点垂爱。云阳伯若不嫌弃,可以称我贤侄,我也好尊称您为叶叔叔,日后也方便向您请教。”心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拉关系,先叫叔叔,后喊岳父。
叶师陶目光一闪,忽然笑道:“好,好,既然贤侄不嫌弃老夫,老夫就冒昧充个大,讨个长辈做了。”我立刻屈膝跪下,轻磕一个头道:“小侄拜见叶叔叔。”叶师陶连忙扶起我,笑道:“贤侄无许多礼,快快请起。”说完抚须大笑,笑声中满是畅快之意。
我看他现在心情极好,也高兴地说:“岳……叶叔叔,小侄来开封已有两个月了,一直就听闻叶叔叔是开封城里各商行的领袖。本来早就该来拜见叶叔叔的,又不敢贸然求见,所以才延至今日,失礼之处,还请叶叔叔见谅。”
叶师陶微笑道:“不妨,不妨,你初来开封经营,自然有极多的事情先要料理,何谈失礼?叶叔叔也不过只是开封城里大小商家中的一员,哪里算是什么领袖呢?那是外头的朋友给我脸上贴金,愧不敢当。”
唔,初次见面,看来我给岳父大人留下的印象蛮好,我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印象一好话就容易聊开,谈了几句,叶师陶说道:“贤侄这番来开封经营,从海外带来了不少新奇的物事,又施行了一些新鲜的经营规程,现在看来,效果似乎不错。”我连忙说道:“那是小侄幸运,才略有所成。”
叶师陶哈哈笑道:“贤侄才来两个月时光,便有如此成就,实属罕见,岂可妄自菲薄?听闻贤侄进献异域宝物给皇上,皇上大为高兴,赐封你为从五品游骑将军?”
我赶紧回答道:“小侄献的也不是什么宝物,只不过是将我历年来在西方游历的所见所闻整理出来,作一篇简录,呈给皇上御览。”
“这比什么宝物还要好。”叶师陶笑道:“皇上聪敏睿智,又怀有励精图治的理想。这样的东西呈给皇上,在皇上眼中,比那金珠宝玉要好上十倍。”
忽然又盯了我一眼,问道:“贤侄这番举动,可有攀附皇家,进身官场之意?”
我坦然道:“小侄这样做,无非一是希望能对皇上有所襄助,略尽大宋子民的心意,再者有个身份,做生意的时候好有所庇护。毕竟在大宋朝来说,官民之间等级分明,将来生意做得大了,小侄也不想有太多无谓的麻烦。”
叶师陶紧盯着我问道:“经营者无非谋利。经营米粮布帛者,获利不过几成,至多数倍,而经营王侯权势者,获利可至千百倍。如今贤侄已得到皇上赏识,以你的才能见识,若尽心侍奉皇上,以后不难飞黄腾达,难道贤侄不有所动心吗?”
嗯,经营王侯,岳父大人您就是表率啊,要不您这个云阳伯怎么来的?
要说这经营王侯,最有名的例子莫过于秦丞相吕不韦了,只不过,他最后又是落了个什么下场呢?我差点冲口而出。
我笑道:“金银权势可以让人达成许多愿望,所以这世上很多人把这些看得极为重要。但小侄认为的世上最宝贵的事物,是光用金银权势换不来的。”
“哦?”叶师陶闻言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来,问道:“既然权势利禄不能打动贤侄,不知贤侄所言的世上最宝贵的事物,乃是何指?”
终于开始被我引上正题了,我一脸真诚地答道:“小侄认为这世上最可宝贵者,其一是能与心上人不离不弃,携手白头。其二是能做自己喜爱之事,且能有助他人。”
当叶师陶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脑筋飞转。这位岳父大人到底希望我走什么样的路呢?万一我回答的不合他的意愿,那我这个女婿岂不是前途堪忧?一边回答着,我一边留意岳父大人的神情。
我的话一说完,叶师陶并未立即作声,细细观察之下,只见他脸上竟然有一丝落寞之色。过得片刻,才听到他轻声叹了口气道:“不离不弃,携手白头,这话说来容易得很,可世间能做得到的有多少?”
天啦,该不是我的话触动了岳父大人年少时的一段什么情缘吧?看看岳父大人的模样,也猜得出他年轻时一定是风流倜傥的少女杀手级人才了。
我一下子不敢说话,只得凝神屏气的端坐着,端起茶杯喝一口。
叶师陶看了我一眼,面露歉意道:“我一下沉浸到往事回忆中,倒是让贤侄不自在了。”我连忙说道:“是小侄说话不妥,还请叶叔叔原谅。”他微微笑道:“你说的话并无不妥,恰好相反,是说到叶叔叔的心头上了。筠妍母亲撒手离我们父女而去,想来也有十年了,贤侄刚才一句话,却是勾起了一些往事回忆,以至失态。”
哦,原来如此,记得是听叶筠妍说过,她母亲过世得很早,而他父亲至今未另娶。我不禁对岳父大人有了好些敬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要做到这一步还真不容易。
既然岳父有这份情怀,那么我刚才回答的第一个问题肯定不会有错了,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现在就看第二个回答能不能够让他满意了。若以一般人看来,我的回答显然有些胸无大志的感觉,不知道岳父大人怎么看?
叶师陶站起来,我赶快站起来垂手而立,看着他慢慢地在厅中踱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站到我面前。
“你的第二个回答,给我倒有些惊奇的感觉,你年纪轻轻,便可以将功名利禄放下,算是很不错了。”叶师陶缓缓说道:“只是我看你在开封的经营运作,给皇上呈奏书简,所作所为,似乎与你的这个理想有些不合啊。”
我答道:“小侄所作的一切,经营运作,是为了让开封的百姓能用上更经济适用的物品,能让更多的贫民挣钱养家。呈奏书简,是能对皇上治国强军有益,让大宋的老百姓生活更加安定。一人致富,若天下人皆贫,则富不能久;一人独安,若天下人皆困,则安不能享。”
叶师陶看着我良久,忽然哈哈大笑道:“听贤侄一言,胜读十年圣贤书!”
我看他高兴,当下作揖道:“小侄冒昧,还有两件事情求叶叔叔。”叶师陶奇道:“两件事情?贤侄不妨说来听听。”
我说道:“第一件事,小侄听闻叶叔叔专营棉纱布匹,开封城的棉纱布匹生意,叶叔叔便占了三成有多。然而当今大宋棉布皆由农户手中自行纺织,工艺简单,效率低下。小侄知道一种纺织机,用畜力或人力驱动,一次可以纺成八根棉纱,效率是原来的八倍。叶叔叔将这些织布机组织起来,统一招募织工在作坊中生产,可以大大地提高效率。”
“八倍?”叶师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奇地看着我问。我点点头道:“正是,实际上还有可以增加的余地,若是叶叔叔有意,我便先把它试制出来,看看效果再说。”
叶师陶思索一会儿,问道:“贤侄方才说有两件事情,那么第二件是何事?”
我拱手回答道:“这第二件事对我而言最为重要。我想,我想娶筠妍做妻子,还望叶叔叔成全!”
叶师陶怔了片刻,笑道:“你刚才说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为这后面的请求做铺垫了?”我连忙回答道:“今日小侄来拜访叶叔叔,本来只是为了筠妍的事情,只是刚才同叶叔叔谈起了经营运作之事,便想到了这上面,就和叶叔叔说了。小侄自己,预备发展的方向却不在此,还请叶叔叔明鉴。”
“不错,你如真有心如此,以你的聪明,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叶师陶笑道:“我相信你。只是叶叔叔还有一丝好奇之心,你所说的预备发展方向,所指为何?”
这就好,我可是惊出一身冷汗啊,差点让他误解了。当下回答道:“端木秀现在做的玻璃及煤火生意,只是为了后面的计划作最初的资金积累。以后要发展的并非生产物品,而是决定这些物品生产的商业贸易。”
叶师陶笑道:“贤侄所说的这些新鲜词语,一时间还真难叫人明白。也罢也罢,今日先不谈这些了,天色已晚,贤侄这就陪叔叔我小酌一杯如何?”说完便拉着我,向客厅左侧的一扇门走去。
我也笑道:“叔叔有命,小侄自当奉陪。”心里不禁忐忑不安,岳父大人还没有答复我的提亲啊。
叶师陶忽然转身看着我,说道:“贤侄可是奇怪我为何不立刻答复于你?”我连忙道:“此事于小侄一生幸福休戚相关,未免太过急躁,还请叶叔叔见谅。”
叶师陶赞道:“你不是作伪之人,甚好,甚好。”我紧张得气都不敢出,等着他从口中说出几乎是判决我生死的那句话来。
叹了一口气,叶师陶说道:“不是叶叔叔不相信你,实在筠妍于我便如整个天地一般,我断不可贸然从事,贤侄你可明白?”我心头一沉,头不禁低了下去,整个人霎时变得冰凉。
忽然又听到他说:“叶叔叔给你一年时间,一年时间过后,若是我完全放得心下,便给你们办亲事。”我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不觉哽咽道:“多谢叶叔叔成全!”霎那间感觉就像再世轮回,重获新生一般。
叶师陶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笑道:“贤侄可知,今天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好生谢谢你才是。”我不明所以,连忙说不敢不敢,看他说得认真,心里不免奇怪,是什么事情呢?
他笑道:“我与筠妍父女十八载,今日正是头一回喝到筠妍亲手烹制的茶,却是托了贤侄你的福气啊,你说能不谢谢你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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