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维是一个很儒雅的青年,笔挺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领带,给人以足够严谨的感觉,而他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似乎也表明他的那种对生活细节的追求。
在他的脸上,似乎无时无刻不挂着低调的微笑,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
他的到来,是靳娜专门下楼去迎接回来的,进门之后的他很是温和的跟陈北雁轻轻握手,婉拒了谢妈准备让出来的主宾的位置,坐到了靳娜的身边。
这种态度再一次在谢妈的心中加分,让谢妈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暗自感叹,能成为省委副书记女婿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但真正让谢妈再一次真切感觉到陈伯维不同寻常的是,蓝岛县县委何书记和县政。府邹县长在那位胡主任的引领下来到这个房间敬酒,两位蓝岛县的父母官端着的酒杯居然比陈伯维稍稍低了一指。
酒场之上,放低姿态的最明显也是最简单的表示就是酒杯的高度,很显然,在何书记和邹县长看来,陈伯维是需要他们放低姿态去结交的人物。
而反观陈伯维,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很自然的接受了这样一种状况。
客套话听起来怎么着都不会有营养,然而这还要看客套话出自谁之口。
眼看着蓝岛县的书记和县长对陈伯维、靳娜夫妇的低姿态,谢妈的心里越发坐实了陈北雁的的确确就是大财团未来继承人的身份。
当然,最让谢妈感觉舒畅的,其实还是书记和县长来敬酒。
的确,陈北雁的年龄似乎稍显小了些,跟谢文爽在一起的话,或许多少有些不怎么合适,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表哥和表嫂可是连县委书记和县长都要敬着的人。
以谢家的家庭,不难猜到这种状况背后,代表了什么。
所以,谢妈很满意。
谢妈甚至都想好了词,回到省城后,怎么跟家里那口子谢鸿畅讲一讲,又怎么在自己那帮朋友面前好好的吹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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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所讲的食不语,在现代社会固然不太可能,但是因为何书记和邹县长的到访,席间的话大都变成了客套话。
饭毕酒饱之后,一行人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移驾到了蓝岛大酒店的内部小咖啡厅。
隐隐猜到陈伯维和靳娜或许会有事要和陈北雁单独说,谢文爽和苏白白拉着谢妈选了一个靠窗的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窗外的蓝岛大道说闲话,而陈北雁却和陈伯维、靳娜一起,坐在咖啡厅另外一角的一个桌位上。
“你表嫂今天过来,想要买下深红之心是一回事,最关键的还是要见见你。”
陈伯维开门见山,微笑着说道:“这是你外公的意思,他老人家因为某些原因,可能不方便直接来蓝岛县,而且速度上可能也不会这么快,所以就先让你表嫂打个前站。”
陈北雁拿小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没有说话。
他连自己的妈妈都没见过,更何况外公?
自打出生之后,他就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孤儿,然而到了蓝岛县,却是阴差阳错的知道了一点点爸爸的信息,但是那些信息就像是无根之水,虚无缥缈,几乎无法捉摸,昨天下午,隐约还听宋叔说,爸爸似乎是在明末清初的那个时间段。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年代,所以爸爸妈妈这个词汇自然而然的也就变得一样遥远。
陈北雁完完全全没想到,在昨天下午会看到来自妈妈的消息。
只是那个消息,因为妈妈的未出场,依旧有些飘渺迷茫。
而在今天,表哥和表嫂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一下就将妈妈这个词拉到了他的心头。
她,那么遥远,又似乎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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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女人。”
靳娜轻轻叹息着,给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块方糖,又说:“好像是你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抱走了,小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了你的下落。只是因为不方便,才一直没有带你回家。”
“那时候小姑应该只有二十一岁,如花一般的年纪,却独自承受夫离子散的命运。”
靳娜的眼圈湿润了:“这些年,小姑过的其实应该很辛苦……”
她抬抬头,拿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又说:“对了,弟弟,小姑的名字叫陈方方,你是随母姓。”
陈方方……
陈北雁默念着这个阔别十七年的名字,鼻子隐隐发涩。
陈方方……这个名字犹如尖刀一般,刻在他的心头,新血背后是经年的苦涩,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不停颤抖。
“外公的意思是,想要你去京城一趟。”
陈伯维慢慢说道:“当年小姑失去了你和小姑父,就离开了家门,此后十七年,再也没有回过,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又和小姑开始通话。他老了,总希望能看看小姑的孩子。”
“……以后再说吧。”
陈北雁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躲闪着某种宿命之中的会面:“我现在在这边挺好的,也有一些事情在做,以后有的是时间。”
陈伯维轻轻点头:“去京城路途不算近,你暂时不想去,也没什么。不过你看是不是近期去见见小姑?”
靳娜补充说:“小姑现在就在省城,住河东大厦11号别墅。”
陈北雁脸色有些白,他不知道河东大厦11号别墅在哪里,但他知道妈妈就在一小时车城之外的省城。
这个距离不足千里,堪称近在咫尺。
“有机会……我会去。”
陈北雁再一次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眼睛。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陈伯维说道外公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怎么抵触,只是觉得不想去,但是说到省城的妈妈,他忽然就有一种不去的冲动。
这种冲动,来自于他内心的最深处,是一股酸涩的记忆,抑或某种人性最深处的情感。
十七年没见,就这样直接过去吗?
流畅如水的轻音乐在咖啡厅之中盘旋,似时光,不知不觉的流走。
陈北雁静静的坐在那里,听陈伯维和靳娜说话,一直到话题最终结束,才勉强让自己的心神再一次恢复平静。
关于妈妈陈方方,其实陈伯维和靳娜说的并不是很多,大约仅仅是坐实了雾晨财团的董事局主席就是她的事,其余的不过是她操持这个财团的辛苦,以及在全世界范围内扩张的霸气。
这倒也不是陈伯维和靳娜故意不给他多说,实则是每一次提及陈方方的时候,陈北雁给他们的感觉都像是在躲避什么。
所以他们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所以陈北雁很快就知道,陈伯维和靳娜主持一家大型的房产投资公司,原来主要在沿海城市经营,去年才转战省城,而蓝岛县县委县政。府的人之所以对他们恭敬有加,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确曾经流露过要来蓝岛县投资的意向。
当然,更深一层次的原因在于,县委县政。府的人知道靳娜的出身,而且隐隐能够猜到陈伯维的一些出身。
官面上的事情总是很微妙的,某些助力看似遥在天边,实则却极有可能成为基层人员直上青天的羽翼,就算陈伯维和靳娜没心思来蓝岛县投资,县委县政。府的人也不可能怠慢他们。
这些事,似乎同样离着陈北雁很遥远,但是陈北雁听这些的时候,反倒显得平静许多。
陈伯维和靳娜明白,对于一对分离十七年的母子而言,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时间来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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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妈趁着周末来到蓝岛县,下午就回省城了,她来的时候坐的是吕文城的车,走的时候却坐上了陈伯维的车。
陈伯维开了一辆黑色卡宴,车子内部空间足够大,外部看着也很霸气,走在街上,十分扎眼。
这辆卡宴从蓝岛大酒店门前的停车场上开出去,驶进蓝岛大道的车流时,谢妈分明看到路边除了陈北雁和谢文爽、苏白白对自己招手外,似乎还有一些格外艳羡的目光。
这种目光让谢妈很受用,她决定对外吹牛的时候加上一条,未来女婿为了表示尊重,让一辆卡宴送她回家……
靳娜那辆玛莎拉蒂果然就留了下来,目送载着妈妈的卡宴融入车流之后,谢文爽有些无奈的颠颠手里的车钥匙,为难的对陈北雁说:“你表嫂大气是大气,就是这事闹的很无奈啊!我以后总不能得瑟的没边,开着这个车上下班啊?来回走着不过一刻钟的路。”
苏白白倒是笑道:“那有什么?不听有些有钱人,出门去马路对面买包烟,都要开车吗?你这还有一刻钟的路呢。”
谢文爽笑道:“那不行,为了足够得瑟,我得开着车绕县城一圈,再去学校。”
苏白白哈哈一笑,扭头看看沉默的陈北雁,问他说:“咱们让爽爽开车兜风好不好?”
陈北雁点点头,笑了笑:“绕县城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