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拿到了结果。
看到单子上阳性两个字,我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果然是有了!
怎么办?
捏着检查单子,我心乱如麻,眼睛还忍不住地发涩,这是我和卫知行的孩子,原本该是让人欢喜的爱情结晶,现在他却显得不尴不尬,让我为难。
周牧看我表情就知道了结果,什么都没说,扶着我回到了车里。
我坐在车子里半天晃不过神,怎么就有了呢?不会是检查错了吧?
周牧双手搭着方向盘,侧头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就算我不想面对这个问题,这也是摆在眼前的现实,我避不开,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现在心里很乱。”
“告诉行子吧,他有权利知道,他也应该跟你一起承担。”周牧停了一会儿说。
“我不想告诉他,无论我要不要这个孩子,他都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与他无关。”
“那你想要吗?”
“我不知道。”
我抚着额头,把检查的单子揉成了一团。
周牧突然伸手过来扶住我的身子,认真地看着我,“方楠,我下面要说的话是认真的,你认真地听着。”
我被突如其来的郑重弄得不知所措,只傻傻地看着他。
周牧认真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几圈,盯着我的眼睛说:“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又为难的话,有我,我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愿意照顾你们母子。”
周牧对我有好感,我早已感受到,但他很理智地知道我和身份,他一直很隐忍,无事不打扰我,也不过分地对我好,即使我和卫知行闹翻后,他也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他理智,我装傻,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不过知子莫若母,秋惠婶倒没误会他。
也因此,即使秋惠婶对我有看法,我也默默承受并无怨言,因为我确实是罪魁祸首,她怨得没错。
可是,我没想到周牧会突然告白,这……这让我太意外了,更多的是为难,我在前一段感情中还没走出来,他突然冒出来捣什么乱,虽说是出于好心,可是这种好心能随便拿出来吗?
见我一直不说话,周牧收回手,尴尬地笑笑,“吓到你了吧?”
我咬着嘴唇垂下头,半晌轻声说:“谢谢你,周牧,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掺和进来。”
周牧眼中的光彩黯然下去,他盯着我,自嘲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结果,没关系,我可以等。”
我张张嘴刚想拒绝,周牧伸手制止了我,“你放心,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还有,我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你不欠我什么,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压力。”
倒显得我很小人了,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闭嘴不言。
回去的路上,周牧故意没话找话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说沿途的风景,说他的工作生活,然后自然而然就说到了大安村这些惨案,于是周牧提议,回到大安村,我们就去杨妞妞家找她妈妈聊聊,确实该加紧步伐了。
秋惠婶不在家,我和周牧悄悄地上了楼,进了房间刚休息一会儿,周牧就拿着手机兴冲冲地跑进来。
“方楠,你看。”周牧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消息来自陆杰,立即明白是陆杰发来的照片,不由地激动起来。
照片是在马路上拍的,一脸稚气的清秀男子嘴角微微挑起,带着细微得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旁边的女子面色寡淡,看着镜头的眼睛近于空洞,男子的手揽着女子的肩膀,极力想靠近女子,但女人只木木地站着,连脑袋都不曾偏一下。
“这个就是郭志成。”周牧指着照片的男子告诉我,“看来陆杰的话没错了。”
“真的是汤琳琳!”听到陆杰的话时,我真的很激动,但亲眼目睹到这张照片时,那种震惊的情绪像开水一样咕咕地沸腾起来,那时的汤琳琳看起来很土气,远不如现在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会那样空洞,连神情中都带着一抹忧郁,完全没有那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的青春活力。
本来还存有一丝侥幸的,现在看来是多余了。
“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也不知道她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我们得做好防备。”我盯着手机上的照片,汤琳琳空洞的目光似乎正在与我对视,盯得久了,她好像要突然破屏幕跳出来一样,我忙错过眼。
周牧想了一下,说:“不,我们应该惊她一下,让她加快行动,不然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说得也是,那今晚就见一见她吧。”
不过,我们先去了杨妞妞家,前两天听秀秀说,杨妈妈伤心过度病倒了,看望病人可不能空着手,正好因为村长的伤,别人送了好多礼品和水果,周牧特意从家里拎了些水果过去。
杨妈妈消瘦了好多,面容憔悴,眼圈发黑,精气神全不好,见到我们,她也是蔫蔫的,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抬起眼皮看一眼都显得有气无力。
“阿姨,我知道这会儿打扰您不应该,可是事情有点急,所以只好来找您了。”周牧把水果放在桌子上,坐到杨妈妈面前。
杨妈妈扫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问:“是为了妞妞的事吗?”
“是,关于妞妞的事,我想问几个问题。”周牧直言不讳。
“人死如灯灭,没想到还有人关心她的事。”杨妈妈吸吸鼻子叹息。
“因为卫华失踪的事,妞妞生前有没有表示出生气或伤心?”
了解了杨妞妞生前的情绪变化,才能知道她是不是起了轻生的念头。
“生气了,被我骂生气了,我说那卫华不是什么好东西,出了事他就躲得没影子了,她倒好,还没嫁过去就心向着外人了,说卫华不会,卫华肯定会回来娶她。”杨妞妞用袖子擦擦眼睛,“卫华倒是回来娶她了,可是她却不在了……”
“这么说,妞妞没有伤心之类的情绪,并且对卫华是充满信心的?”
“她就信那小子,都胜过我这个亲妈了,她说如果卫华不管她,那肯定是卫华死了,只要活着,就肯定不会扔下她不管,何况她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种信任已经满分了,从这点可以看出,杨妞妞根本不是因为绝望轻生,她对卫华有信心,更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
“妞妞和谁有过大矛盾吗?”
“一个姑娘家家,能和谁有矛盾?平时和别人来往都很少,除了秀秀那个丫头,虽然她比妞妞大上好几岁,两个人倒投缘,除了她,妞妞没有别的好的玩伴。”
“秀秀是谁?”周牧显然不认识秀秀。
我忙解释说:“上次你见过的,跟卫聪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是我婆婆姐姐的女儿。”
周牧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杨妈妈看我一眼,说:“对,就是你婆婆的姐姐家的闺女,娘跟人私奔了,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心眼儿好,人也老实,妞妞跟她玩我放心。”
我抿抿唇,心里想,妈妈跟人私奔了,女儿便永远被贴上这样的标签,人家一提起,就会说那个跟谁谁私奔的闺女,而秀秀就在这个丑陋的标签下长大,并且这个污点将会跟随秀秀一辈子,现在她又和自己的表弟恋爱,将来要是被揭开来,肯定又是一桩丑闻。
“那您家和谁有大矛盾吗?”周牧略一思索问,这话问得可有点不礼貌,但不排除别人寻仇迁怒杨妞妞的可能性。
杨妈妈大概明白我们问这些话的目的,并不追问,只如实回答:“邻里之间,哪个没有磕磕碰碰的,只是表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大矛盾倒从来没有过,至于杀人寻仇,那更不至于。”
“您听说过汤琳琳这个名字吗?”周牧看着妈妈浮肿的脸问。
“汤琳琳?谁家的闺女?”杨妈妈疑惑地问,“咱这村上可没有姓汤的人家。”
“妞妞也没跟您提到过吗?”
“刚才不是说了吗?她只跟秀秀玩得好。”
那可能就是不认识汤琳琳了,不过也有别的可能性,我开口问:“那她最近有没有和陌生人往来?”
杨妈妈冷笑一声,“你算吗?最近可和你这个陌生人接触过。”
我讪笑,“也算吧。”
周牧又问了最近杨妞妞的去处和平时的生活情况,杨妈妈一一答了,倒没什么可疑的线索,无论有没有线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杨妞妞是死于谋杀。
“我也有过怀疑,可是我没证据啊,也想不起谁有那么狠心,可是一尸两命啊。”杨妈妈抹着眼泪着问,“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杨妈妈是冲动泼辣,可是她并不傻,我们突然上门来问这些问题,她已经有所察觉。
周牧安慰说:“暂时还没有,不过如果有消息了,我会告诉您的。”
离开杨家,我和周牧回家吃了晚饭,然后就直接去了周伟家,我们要给汤琳琳下饵。
这段时间我们往来很密切,所以这次到访,他们也没觉得意外,还热情地招呼,先是闲聊,然后自然而然地就与周伟聊到了这三起意外案件。
汤琳琳正在不远处的井台旁边洗碗,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果然,听到我们说起案件,她手上的动作变慢变轻,碗筷的碰撞声倏然减小,她的心思全落在我们的聊天上。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有了新线索。”周牧的兴高采烈表演得很到位。
周伟两眼发亮,“真的吗?是什么?快说说。”
“之前不是说郭志成有个女朋友吗?但那个女朋友一直都非常神秘,没人见过,前两天联系了之前的高中同学,有个同学和郭志成上了同一所院校,他说他见过,而且有照片。”说到这里,周牧停了一下,故意看了眼汤琳琳,那边汤琳琳听到这些话,手突然一抖,一只碗掉落在了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好在是绵软的泥土地,碗并没有碎。
周伟妈见了,忙上前弯腰捡起来递给她,“小心点儿啊,碗都不够使了,说去镇上买一直没有得到闲空,再摔了,可得端着锅吃了。”
汤琳琳歉意地笑笑:“手滑了,幸好没坏。”
她脸色苍白,笑容僵硬,道歉也显得很敷衍。
周牧见了,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来。
周伟催道:“那照片拿到了吗?给我看看。”
周牧笑说:“还没呢,他说回去找找,找到了就拍照片发给我。”
“那你记得拿给我看看,那么神秘的女朋友真让人好奇。”
“行,拿到了,我一定给你看。”周牧保证说。
汤琳琳磨磨蹭蹭把碗洗好,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听到照片还没拿到时,明显地又松了口气,解开围裙挂在晾绳上,走过来笑问:“那你什么时候能拿到啊?”
我和周牧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卖了个关子:“他说回去找找,也许一两天,也许三四天,也许彻底找不到,不好说。”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汤琳琳笑了一下,口不对心地说。
“我相信一定能找到。”周牧笑笑,说着连打了几个喷嚏,周伟关心地问,“感冒了?”
周牧摇头:“可能受凉了,没事……”又开始打喷嚏。
看来真是感冒了,我这大半天被怀孕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根本没注意到他。
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又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开。
现在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等鱼儿行动了。
“你瞧她那着急样儿。”周牧脸色沉沉地说,“真看不出来,一个女人的心能这么狠,把周伟害成这样子,我真希望现在就能拿出证据来,送她去坐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汤琳琳的命很苦,父亲早亡,母亲在她成年时也死了,现在还无法生育,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女人,确实挺让人同情的,但悲剧也不能报复社会,可怜不代表她就可以杀人行凶啊,看汤琳琳一点也不像那种心狠手辣的女人,我想这背后一定有故事。
一路上,周牧又连打了几个喷嚏,我问:“真感冒了?回家找点药吃。”
周牧掏出纸巾来擦擦鼻涕,“可能昨天夜里着凉了,没事的。”
回到家,发现秋惠婶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似乎在专门等我们。
“妈,你坐在这儿干嘛呢?”周牧上去打招呼,我也叫了声婶子。
她斜着眼睛瞟过来,“周牧你先上楼,我有几句话要跟方楠说。”
周牧在秋惠婶身边坐下,笑说:“你和方楠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别嬉皮笑脸的,都多大的人了,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秋惠婶瞪了周牧一眼,“那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周牧笑容收起来,起身,“那你们聊吧,我先上去了。”
也不知道这母子间还有什么秘密,秋惠婶一句话就把周牧打发了。
“方楠,你坐下。”秋惠婶指指面前的沙发,面无表情地说。
我很是局促不安,走到她面前乖乖地坐下,“婶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秋惠婶平静的目光里有几分不友好,“今天你去医院了?生的什么病?”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面上不动声色,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没什么问题,医生说是营养不良有点贫血,加强营养就行了。”
“现在是两个人吃饭,确实是该加强营养。”秋惠婶瞟了我的肚子一眼,这一眼可是意味深长,吓得我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她是不是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婶子,您……您怎么这么说?”我不自然地笑一下。
“你还要瞒我吗?”秋惠婶埋怨地看着我。
果然知道了,我低下头,心想就算她知道也没什么,反正我和卫知行已经结婚了,怀孕这又不是什么丑陋,正想着回答,就听秋惠婶说,“你在我们家也住了一段时间了,总住着不是个长久办法,现在你又是双身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们家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我跟你村长叔商量了一下,你明天就回去吧,还是由你婆婆亲自照顾比较好。”
没想到是赶我走,我跟卫知行正在闹离婚,可不想让他知道我怀孕的事,如果被他知道,再想离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回去可以,可是我想麻烦婶子一件事。”想了想我抬头看向秋惠婶。
“什么事?你说。”
“你能不能别告诉卫家我怀孕的事?”
秋惠婶脸色一怔,“我已经告诉过了。”
我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她嘴怎么这么快啊!打不得,骂不得,连埋怨几句都不能够,这让我说什么好?
秋惠婶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了,脸色缓下来,不解地问:“那是他卫家的种,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没什么理由。”我很不高兴。
“难道不是卫家的?”秋惠婶开始八卦,皱眉小声地嘀咕道,“你刚来大安村不过半个多月时间……时间对不上啊,这不可能,不会的……”
我苦笑,她在想什么呢,难不成认为这是周牧的孩子?真搞笑。
“是卫知行的,您就别瞎猜了。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了,明天我就回去。”我心里是怒的,原本打算无论最后要不要这个孩子,我都要跟卫知行离婚,并且不能让这个孩子干扰到我的离婚决定,现在好了,也不知道卫知行知道后会怎么决定。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上了楼,留下秋惠婶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怕别人看到,检查单子被我故事藏在枕头底下,我想秋惠婶可能进过我的房间,果不其然,掀开枕头,那几张单子错开了位置,显然是被人动过了。
我挫败地叹口气,难道能跟一个乡野村妇谈什么个人隐私吗?只怕别人还说你矫情事儿多,罢了,事情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过了一会儿,周牧来敲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便装死没理。
“方楠,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还是没理,过了半天,以为他走了,一转身,发现他站在阳台的窗口前,正朝我得意地笑。
“开门,难道真想让我爬窗户啊。”
无奈,只得给他开了门,“你就不能让人清静会啊。”
“我妈找你说什么了?”进了房间,周牧开门见山。
“你自己去问她吧。”我一肚子怨气。
“无论她说什么,我替她给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行吗?”周牧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最近她身体不太好,心情难免浮躁。”
想起村长受伤的那天夜里,秋惠婶一直没醒,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难道是身体出了问题?“她身体怎么了?”
“我也说不好,这两天打算带她去检查一下。”周牧揉揉眉头,有点担心。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卫家知道我怀孕的事了。”我顿了一下说,明天走的时候,他仍会知道,不如现在就告诉他
周牧一愣,提高声音地问:“是我妈说的?”
“你别去问她,她说得也没错,我在你家要是出了什么事,确实会连累你们。”我点点头说。
周牧抿抿唇,轻不可闻地叹口气,“也好,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知道卫知行会是个什么态度,不过正常情况下,男人都应该留住自己的种,更不可能轻易离婚的吧,想到这个,我有点头疼。
“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周牧深深地看我一眼,顿了顿说,“我说过的话,一直都会算数。”
我点点头,没接他的话,这时,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我与周牧对视一眼,紧接着我的房门被敲响。
周牧走过去打开门,卫知行举起的手滞在半空中,看到过去开门的周牧,他脸色越变越黑,动了动嘴唇,看向我,“为什么锁门?”
我心里冷笑,只怕又在误会我跟周牧有龌龊了吧,我说周牧想见我我不理,结果他从阳台进来了,我们坐着聊了会儿天,所以门一直是锁着的,他会信吗?当然不信,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所以不必浪费口水,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淡淡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怀孕了,我来接你回家。”卫知行看着我的肚子说,不过他脸色平平,丝毫没有做父亲的喜悦,或者一丝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