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昭华过来,老夫人一早便让人收整了院子,且与荣寿堂相邻,院落虽算不得大,处处却是精细,屋内的摆设也是时下小娘子们喜欢的,厅堂处侧角立了一个红木的高花几,刷了金漆图纹,上面摆置了一个高脚蓝白相间的花瓶,插着几株磬口腊梅,花瓣圆润,呈深黄色,内轮且有紫色的条纹,透出丝丝醉人的芳香。
这次进京,昭华只从老家带了三个丫鬟过来,因是借住,自是不好弄的大张旗鼓,倒好似嫌弃了武安侯府一般,老夫人虽是拨了丫鬟和婆子伺候,大少夫人盛氏却怕不够贴心,又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拨给昭华使唤。
“这两个在我身边也伺候好些年了,素来稳重,留着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盛氏指着两个丫鬟说道。
这两个丫鬟忙上前行了叩拜礼,口中称:“奴婢红拂,绿萼见过姑娘。”
昭华浅浅笑着,美眸流转,笑道:“快快起来,你们都是姐姐身边的得意人,哪里可行此大礼。”昭华话音不过刚落,蕙兰便扶了两人起身,一人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笑嘻嘻的道:“以后姑娘的事情少不得要两位姐姐多上心了,我们若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还请姐姐提点一二。”
红拂与绿萼两人口中忙称不敢当,她们本就是伶俐人,原在盛氏面前也是得脸的,知这一次被大少夫人分到表姑娘身边伺候,日后便不会在回毓秀院伺候了,故而自要万分上心的,对于新主子身边的老人,也不敢端起身份来。
盛氏携了昭华进了内室,甚是怜爱的看着她,柔声道:“若有哪处不顺心了,只管使人来说,万不可委屈了自己,虽说眼下是借住在这府里,你却不是那等寄人篱下的。”
昭华笑了起来,握着盛氏的手,道:“姐姐放心,我明白。”昭华用了‘明白’二字,是在表明她懂的其中的深意。
盛氏既喜她聪慧,又怜她早慧,若不是双亲早早去了,她一个娇贵的小娘子哪里会如此明事,想到这些,盛氏险些落下了泪来,却又怕自己这一哭,招得昭华也落了泪珠,伤了神,更伤了身,便转了话锋,与她道:“早些时候就打算接你进京的,只是那时候姨妈的处境也是不好的,接你进了京里反倒是要受了不相干人的闲气,不像如今,五皇子被立为储君,姨妈又在圣人面前得了脸,再无人敢给你委屈受了。”
昭华听闻此言,便知姨妈是母凭子贵得以翻身,倒是与记忆中无所不同,想前世时,姨妈接她进京,也正是在五皇子被立为储君之后的事,那时姨妈原是想把她许给太子,一来是怜她孤苦无依,怕她日后受人欺负,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将来打算,毕竟太子内院就连一个姨妈的亲近人都没有,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日后的太后之尊,这都不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虽说在太子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就早已有了正妃,可如今,五皇子为储,她做一个侧妃自然算不得什么委屈,在姨妈看来,有她在一日,便是太子妃亦不敢拿捏她,便是将来,一个皇妃的位置总是少不了的,更有甚,也可以朝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努努力,那时不管是姨妈还是身边的人,自然都希望她将来能坐到那个位置的,有一个外甥女为后,总比不相干的人来的贴心,只可惜,她出身虽显贵,却是父母双亡的可怜人,两边亲族更是依靠不上,便是有亲姨妈为贵妃可以倚仗,也不过是外人瞧着尊贵,于皇室而言,倒与那破落户相差无几,又能与圣人的亲外甥女相提并论,两者相争,她自无胜算,到头来,也不过是守了新寡,又落得一个进退不能的地步。
“明儿个我就进宫去给姨妈请安。”昭华笑吟吟的说道,她肌肤生的是赛雪欺霜般的白,眼若寒星,不笑时颇有几分冷艳之态,笑起来,眼角眉梢便溢出了娇态,更似有一汪清水隐隐欲落,格外的惹人爱怜,便是盛氏瞧了,心里也不免生爱,越发觉得自己妹妹生的可人,莫说在这府里,便是满京都的去寻,怕也寻不出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来。
“是得去请安,这几年姨妈都惦记着你,年年不落的使人送东西去老宅,就冲这份情,你日后也得好好的孝敬姨妈。”盛氏语带双关的笑道。
昭华含笑道了一声“是”,前世姨妈不管到底有多少私心,待她却是极好的,当初把她嫁进了白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更是为她及至周旋,只可惜,圣人赐婚焉能悔之,怪也怪她的命不好,便是后来,太子为帝后把她当作禁脔养在宫外,姨妈得知后也是百般为她筹谋,这份情,她自是记着的。
盛氏见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了,便让昭华好生休息,又敲打了一番院里的下人,免得她们欺昭华初来乍到伺候的不够用心,之后才放心离去。
罗兰与含笑和先前打赏丫鬟的蕙兰都是昭华身边的老人,知这一次进京本就是寄居旁人府上,少不得要让人小瞧了,故而伺候起来便格外的尽心,昭华虽说已父母早亡,又久居老宅,却也不等落魄人家的姑娘,她父为信国公,母为长宁郡主,身家自也丰厚,加之她是老来女,自是把她娇养的精贵,吃穿住行无一不精细用心。
罗兰招呼了小丫鬟去抬了热水来,仔细的洒了干枸杞、艾叶和兰草等,又舀起一勺水,试了试水温,之后泼了出去,转身与昭华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
浓浓的轻幽之香弥漫在空气中,绿萼较之红拂性格更活泼一些,闻得此香异常怡人,便是笑盈盈的问道:“罗兰姐姐,您在汤里放的是什么花草啊?怎得如此之香,可真好闻。”
蕙兰一笑,替罗兰说道:“是兰草,姑娘惯来不喜欢丁香、芍药这些。”说着,又取了莹肌如玉散来,细细的涂抹在昭华身上,加以揉捏。
“姑娘,力道可还使得?”
昭华点了点头,笑道:“好在带了你们过来,若不然离了你们可如何是好。”
蕙兰笑着道:“便是姑娘不带我们,我们也随了姑娘来的。”
绿萼原以为昭华沐浴后便要上榻歇息,不想含笑又取了晾干的霜桑叶来,让人仔细用热水滚了,又晾到温热可入手,才端了进来,笑道:“因眼下那些行礼还未收拾利落,还请姑娘将就一下。”待昭华净了面后,含笑又取了清温水,在里面和了研磨的细细的珍珠粉,重新净面,后又再次打了清温水,如此净面三次,罗兰才取了一巴掌大的粉瓷盒子,用鎏金的小勺子挖出面脂,在手心中揉开,小心翼翼的为昭华润了肤,口中道:“姑娘,这面脂的方子奴婢瞧着应改了,京都的气候干燥,眼下这方子怕是不够润了。”
昭华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不知何时把一面小巧的,嵌着碧流宝珠的手镜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着面容,轻声道:“是需得换了方子,这一路受了风霜,颊侧都粗了不少。”
红拂和绿萼闻言,不觉盯着昭华瞧了瞧,任她们怎么看,也只觉得这表姑娘肤光胜雪,颜盛色茂,娇嫩的似能掐出水来,哪里但得上一个‘粗’字。
含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姑娘惯会自己吓自己,哪里粗了,奴婢瞧着细嫩的很,只是京都的气候委实干燥了些,不若明个起把珍珠粉换做羊乳净面。”
昭华想了想,便点头笑赞:“使得。”
红拂和绿萼不免有些惊讶,按说府里的姑娘们养的自也是精细的,却也不曾奢侈到用羊乳净面,至多也是用牛乳罢了,尚且不能日日用得。
昭华见两人面露惊讶,不由淡笑,她这人最是委屈自己不得,便是前世守了新寡,细细说来,却是更为自在,平日另居在别庄,闲暇时召了俊俏的小郎君抚琴舞剑,更是快哉,若不是新帝登基,与她歪缠不已,她倒是乐得一辈子这般逍遥。
想到这,昭华不禁蹙起了娥眉,圣人旨意自是不能违背的,可若在让做那等禁脔,却也是不甘心的,少不得要好好盘算,如何才能真正的逍遥一辈子,如此方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