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怀里这皮猴一样的孙媳妇,严氏又怕她拱来拱去动了肚子,又好笑她还一团孩子气,亮声喝道,“给我做好了!跟属跳蚤的一样!”转头却又吩咐青舸,“你去看看厨房晚上做什么,添个椒盐排骨。有绿豆汤端两碗来,趁着天还不晚,一会儿晚了凉气下来就不能喝了。”
青舸抿嘴笑下去办事。这边周朦胧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坐得端正笔直,“朦胧就知道祖母最是大方了。嘻嘻。”
严氏懒得翻白眼,直鼻孔出粗气,“就碗绿豆汤都能把你给卖了!没出息!”
晚上祖孙俩一起吃饭,气氛融洽胃口也很不错,吃完周朦胧陪着严氏去竹林里走了好几圈儿,叽叽喳喳一路跟小麻雀一样。到晚上周朦胧在玉纱橱歇下了,严氏也意外的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饭后,见到来给严氏请安的戚廷嵘,在周朦胧意料之中。但是意料之外的,却是随后来的戚廷岍,由林嬷嬷陪着,也来给严氏请安。
素荷来上茶。严氏是她惯常喝的老君眉,周朦胧是淡淡的大红袍,戚廷嵘是茉莉龙井,戚廷岍的是明前松针。周朦胧看了不觉挑眉,看来戚廷岍不是头一回来了。她不由得打量了一下站在戚廷岍身后,脸上如石板雕刻一般冷冷的林嬷嬷,真是个有几把刷子的老嬷嬷,能治得了戚廷岚的刁蛮任性,也能哄得戚廷岍从懦弱的壳子里迈出步子来。
有两个庶出未嫁的小姑子在,周朦胧就收敛多了,除了说些俏皮话,还算顾忌着做大嫂的姿态。戚廷嵘念经,周朦胧和戚廷岍就跟着听。念完每日惯例的一段儿,周朦胧想着就说了几个她曾听过的跟佛经有关的因果故事,戚廷嵘还好,偶尔插一句嘴,戚廷岍却只是木头般默默坐那儿听着。
观察了一下,周朦胧趁着素荷添茶的空隙,向戚廷嵘眨眨眼,意有所指的下巴轻点戚廷岍的方向。戚廷嵘会意,在严氏说完话的空隙,站起来道,“祖母,二姐姐来广玉山房几回,还没去过廷嵘住的地方瞧瞧呢。廷嵘自小就和二姐姐一起吃住,想带二姐姐去我屋里看看,前几日廷嵘想给大嫂做个百子图包被,图画好了总觉得还不够好,正好请二姐姐去帮忙看看指点一下……”
严氏笑眯眯点头,“去吧。丫头片子就是不耐烦陪我老婆子。”
戚廷嵘低头有些害羞,“哪有啊。廷嵘巴不得****陪着祖母呢。”
“去吧去吧。”周朦胧朝一旁不说话的戚廷岍摆摆手,“给我做的小包被可不能马虎了,不然都浪费廷嵘的好针线了。拜托三妹妹了。”
戚廷岍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福礼,只说了声“廷岍告辞”,就跟小尾巴一样随着廷嵘往后罩房去了。
“奴婢就不打扰两位小姐了,还是留在这里喝杯茶吧。”林嬷嬷脸上没有变化,然而这话却是说的巧妙,并没跟着去。
等素荷撤下二人的茶盅,严氏才叹了口气道,“唉,到底是从小与我不亲,到得面前,也跟木偶一般。”
“这才几日功夫,知道往外走走已是不易了。在娘家闭门不出,到婆家还能天天缩着不成。还是嬷嬷教化有方。”周朦胧一边宽慰严氏,一边诚心向林嬷嬷表示赞赏。
“大奶奶这话不敢当,奴婢该做的。”林嬷嬷回话也是那般冷冷的不多说一个字,若不是周朦胧早先对林嬷嬷有好感,还真听着不舒服。
只是周朦胧被噎在那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话说,勉强喝口茶压压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林嬷嬷又开口,才打破尴尬。“太夫人,奴婢想着,等二小姐出嫁,请太夫人开恩,让奴婢当个陪嫁嬷嬷,跟着三小姐一道去潘家吧。”
不光是严氏大惊,连周朦胧都险些掉落手中的茶盅。
“什么?这是为何?”严氏蹙眉,显然很不赞同,“你又不是不晓得,那潘家……”
“奴婢怎么不晓得?当然都晓得。”林嬷嬷打断严氏的话,嘴角笑了一下,只是这一闪而过的笑容在她冰冷刻板的脸上,显得那么突兀和奇怪。
“其实这些天服侍二小姐,奴婢看得出来,二小姐品性还是不错的,只是自幼在荆桐院拘着,白姨娘又不擅长开导管教,才显得没有侯府小姐该有的气度,到这个年纪,差不多都定了性子,所以显得小家子气了些。”素荷出去就没进来,林嬷嬷亲自起身,给严氏和周朦胧添茶。
周朦胧接过茶盅,嘴角微微抽搐,这林嬷嬷还真是严氏的心腹,不然就这样赤果果毫不留情面的点评主子的孙女小家子气,听着真让人冷汗直冒。
“与潘家的亲事,二小姐不嫁也得嫁。”林嬷嬷忽然叹了口气,一旁的周朦胧看着,觉得只要林嬷嬷不笑,其他的表情倒是可以接受,“奴婢看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就这性子,到了潘家,说不定要怎么被夫家捏圆搓扁。到时候夫人怕是找不出几个得力的丫头婆子给二小姐带过去。”
“奴婢这回回来,也想通了,与其回家被儿子儿媳欺侮,不如自己挣口饭吃的。这两年二小姐在闺中左右也是奴婢陪着,不如日后陪着她出嫁。二小姐这性子,说不得一辈子也改不了多少的,若是到了夫家吃了亏,怕是连回娘家报信儿的胆子都没有,有奴婢在,能多提点着二小姐,让她在夫家少吃点亏,太夫人您也少操心一点,哪天潘家若真是太欺负人了,奴婢总能想个法子回来报个信儿的。”
“唉。你操这么些心干什么。”严氏又是感动,又是懊恼,“你还怕日后没去处不成,她嫁就嫁了,我死了,你到岳哥儿和朦胧身边去,他们也会照应着你的。这回借着廷岍的事留你在侯府待着,还是朦胧丫头给我出的主意。你跟去潘家,那不是跟去受罪么?你我都这般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