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严氏的涵养,还真算得上是好的。回了广玉山房,叫了戚义安单独说了几句话,就被周朦胧搀到屋里歇歇精神。傍晚戚廷岳下衙来的时候,严氏没跟戚廷岳说一句关于在昱亲王府的事情,一家子在一起吃了晚饭,称不上其乐融融,也还算比较愉悦。反正是丝毫不见在昱亲王府里的压抑情绪。
白萝卜炖山羊肉味道还是不错的,放了干红辣椒,桂皮,辣乎乎的,周朦胧喝的很过瘾。吃饱了天已经黑了,严氏就催他们早点回去,也一天没见小欢颜了。坐在马车里人就发困。撑着眼皮子就跟戚廷岳说起了今天去昱亲王府的事情。
今天周朦胧要出门戚廷岳是知道的,在严氏那里吃饭的时候谁也不提,戚廷岳就猜到肯定有古怪,既然都不想提他也没问,这时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完他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评论,好半晌才说道,“自作自受。”
倒是跟周朦胧一个想法了。
“也不知道祖母会派谁去昱亲王府照顾大姑奶奶的。”周朦胧对这个比较好奇。严氏身边服侍的,广玉山房里头,上上下下都是年轻小姑娘,素荷几个算是年长点儿的。听说她身边的几个老人,跟严氏岁数也差不多少,都放回家去荣养了,像林嬷嬷那样。
戚廷岳挑一下眉毛,“林嬷嬷就最合适不过了,是戚廷岚早先没长眼睛,不识货。林嬷嬷这人板正归板正,但是聪明在肚子里藏着呢,她从来不给别人把柄拿,戚廷岚要是把这点儿学会了,就够一辈子用的了。”
周朦胧掩袖偷笑。还不就是。林嬷嬷那一板一眼的刻板样子,当时可是把青黛紫苏几个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人就是这样,林嬷嬷严格要求别人,对自己定然是更严格的。严格紧密就不会出错,自然不留把柄。说起来,戚廷岚脑子里缺的,就是这根脑回路。
到家两人一起去赵妈妈那里看看小欢颜,都已经洗过澡睡着了。小脸儿在被窝里红扑扑的。“今天乖吗?”
“挺乖的,小姐一向乖的很。”赵妈妈笑眯眯的很是慈爱,“小孩子只要调理好了,都是乖的。老话说的好,饱不哭,好不哭。只要喂饱了,身上干干净净的舒服暖和,她就听话了,醒着的时候奴婢几个就陪她玩,玩累了,到该睡的时候,自然就睡的好。这样下一顿到吃的时候也有好胃口了。”
赵妈妈说话细碎,但是道理说的还挺分明的。周朦胧这些日子一直在观察她,奶妈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重要了,若是选不好,喂养不好照顾不好还是其次,更多的是会影响孩子的性格脾气。包妈妈也一直在帮着盯着,但是目前来看,赵妈妈还是很尽责尽心的。
“你这天天的照顾着也辛苦了。她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周朦胧俯身轻轻抱抱小欢颜,又是爱怜,又怕吵醒她,就起身招呼一下赵妈妈,和戚廷岳回屋去了。
出门一天,周朦胧精神乏的很,到屋就去洗漱换衣。陆英趴在脚踏上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她就眯着眼睛要睡着了。还是陆英一直打岔跟她说话,才让她坚持到头发擦干。不然又要被几个丫头念叨了,头发湿着睡着,寒气入侵,以后容易落下头痛的毛病。
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朦胧才想起来,头天她去昱亲王府,还另外派了小茴去刘夫人那里的。后来回的晚她又睡得早,都没想起来问小茴的,倒是擦头发的时候,记得小茴进来几次,大概是等着她问话的。
于是吃过了早饭,周朦胧就叫小茴进屋来说话。
“刘夫人那里怎么样?玉娘定然天天在铺子里忙吧?”周朦胧问道。玉扁斋铺子不大,做包子的收钱的招呼客人的都有人手,但是正是因为铺子小分店多,盘账什么的都得轮着来,上次刘夫人在莲房家二女儿洗三的时候就说了,现在玉娘对铺子里的大小事情都烂熟于心了,但是倒是更忙了。
“没,”小茴有些不自然的一笑,“刘大小姐在家待着呢。”
“嗯?在家待着?生病了吗?”周朦胧惊讶的问道。就几天前刘夫人不是还说刘玉娘忙得就差天天捧着账本和算盘睡了。
“那也不是。没生病。”小茴咬咬唇。
“有事?”周朦胧瞪大眼睛,“出什么事了么?”
“奴婢昨天去的时候,张太太在刘夫人家呢。”小茴撇了下嘴,有些讥诮的说道,“听说都连着两日上门盘磨去了。”
“连着两日上门盘磨?”周朦胧眉头一皱。上次刘夫人是说,张家知道她和戚廷岳在变卖母产,就有些瞎打听了。难道这事儿还没完?
小茴嘟着嘴,颇为不快,“是为了咱们大姑奶奶昨儿个办洗三宴的事。”
“这与她何干?”周朦胧也是不悦极了,这都哪跟哪,这跟张太太有关系么。
“张太太听说了昱亲王府新添了孙子,就想请刘夫人帮忙搭线儿,说是想洗三宴的时候上门去恭贺一番。她说她和刘夫人是姻亲,大奶奶您和昱亲王府也是姻亲,您和刘夫人又如此要好……”
“切!这关她什么事儿!这弯子绕的,也不累腾!”周朦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张太太那势力嘴脸真是太恶心人了。想攀昱亲王府的高枝儿,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可不就是。”难怪小茴噘着嘴了,“奴婢听门房上说,连着三天上门来,就搀和着刘夫人跟您一起去,昨儿个更是带着洗三礼一道上门的。好在刘夫人不为所动。”
“那是自然。”就刘夫人那不胜其烦的样子,能答应她才怪。连着三天,那可是昱亲王府的孩子刚生下来那天,张太太就行动起来了,也亏得她如此不折不挠的。周朦胧不由得一笑,“刘夫人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来求我的,怕是要被烦死了吧。”
小茴倒是乐呵呵笑起来,“刘夫人也是个好脾气的。张太太上门,她就连着三天好酒好菜的招待,但是就是不松嘴。只要张太太上门来,刘夫人就让人去铺子里把刘大小姐叫回来,把生意都丢下,专程陪她婆婆。张太太是又不想放弃,又着急刘大小姐耽误铺子里的赚钱生意。”
周朦胧抿嘴笑起来,刘夫人也真是损,知道张太太的命门是钱,还特意让女儿耽误挣钱给张太太看,这脉把的太准了。“今儿定然是不用去了。这洗三宴也过了。”
“那是不会去了。”小茴脸色古怪,“昨儿个张太太就差拉刘夫人了,到午时实在来不及了,张太太才气呼呼的坐马车回去了,连午饭都没留下吃。刘夫人也挺生气的,张太太前脚走了,后面刘夫人把一桌子好菜都赏给下人们吃去了。刘大小姐也不太高兴,下午也没去铺子。”
周朦胧摇头。这男人做事就是这样,自己够义气了,儿女婚事就那么拍板儿了,看看,这寻的什么人家。刘夫人和刘玉娘心里能顺气儿才怪。唉,这往后还有得斗法的呢。
这年前年后,事情还真不少,到这三月初,戚廷岚的庶子落地,周朦胧才觉得耳根清静下来。
莲房的小女儿取名叫周暖,和小冉一样,小名就叫小暖。刘婶儿送来些新鲜的野菜,说是张登前和刘爱民新收的第一批野菜。周朦胧让厨房里留下一小部分,其他的让戚廷岳下衙早一点,两人一起送去广玉山房。
送野菜是假,周朦胧是担心严氏,怕她从昱亲王府回来心里不好想。
严氏对野菜还挺感兴趣,“老了,嘴里没味儿,这天适合踏青,出去是走不动了,这新鲜野菜看着倒是颇有野趣儿。”人就是这样,小时候觉得那些味道怪的菜一口都吃不下,渐渐长大了,味蕾不敏感了,就都喜欢吃了。特别是人到老了,味觉不灵敏了。
戚廷岳陪严氏说话,周朦胧说想让戚廷嵘帮忙给小欢颜做两件儿睡觉穿的袍子,想在肚子和背心处做厚一点儿,以免受凉,她就自己绕去后罩房找戚廷嵘去了。
戚廷嵘平时做女红做惯了,特别是给小欢颜着实做了不少小衣裳,所以周朦胧这么一笔划一形容,戚廷嵘马上就明白了,当即就让丫头从箱笼里拿了块儿严氏之前赏的细棉布来,三两下就裁剪出来了,周朦胧看得高兴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祖母有没有说送谁去昱亲王府照顾大姑奶奶的?”小丫头去倒茶,周朦胧就问道。
“还没呢。”戚廷嵘压低了声音,“祖母还没说,倒是二姐姐着急的很,之前她还怕林嬷嬷,还有些不喜欢林嬷嬷,这下子二姐姐倒是怕祖母把林嬷嬷给支到大姐身边儿去了。”
周朦胧失笑,真是不比不知道啊,有比较,戚廷岍也开窍了,林嬷嬷都成香饽饽了。
“昨儿个郑妈妈回来了,”戚廷嵘又小声说道,“郑妈妈说,大姑奶奶让她回来告诉一声,孩子取名字了。大名叫福生,小名叫阿福。”
“福生?李福生?”周朦胧在舌尖念了一遍,“倒是个好名字。”太高雅了,庶出的孩子用会有些作。这名字虽不高雅,也不俗气,比较平和,并且有长辈的祈愿在里面,结合他的身世,倒是很适合。
“嗯。”戚廷嵘点点头,“那时我正在隔间给祖母抄经。祖母听了也是说,说这名字倒也合适。”
“郑妈妈还说别的没有?”周朦胧好奇的问道。她们俩这时候就像一对八卦的姐妹。
戚廷嵘抿抿唇,好似要说很隐晦的秘密。“郑妈妈说,世子爷去给阿阮守灵,为此那天洗三宴散了昱亲王妃大骂世子爷一顿,叫人拉他下去,他也不下去,非要守足三日。把昱亲王妃可气的不轻。”
周朦胧挑眉,“活该。还不就是在来宾面前丢了面子呗,就昱亲王妃那样儿,还能是要给咱大姑奶奶出气?她要是有这做婆婆的觉悟,阿阮这孩子也生不下来。”
“阿阮没了,世子爷……也还是歇在外院儿……”戚廷嵘脸红起来,她还未嫁,按理这话是说不得的。“郑妈妈求祖母支个招,郑妈妈说,大姐心思都在福生身上,偏偏昱亲王妃并不让大姐亲近福生,除了奶妈以外一直有两个嬷嬷贴身照顾福生,郑妈妈说,劝大姐大姐也不听,怕大姐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外院儿搞不好还会有人去钻空子……”
周朦胧摇摇头,“郑妈妈这话也对,有一就有二。前面阿阮生了个儿子,虽然命没了,但是多少人看着心痒痒呢。人都有侥幸心理。”
郑妈妈来传这些话只是表面的,本质也是在试探严氏派什么人去,什么时候派去吧。可惜戚廷嵘说,严氏只是让郑妈妈回去多规劝规劝戚廷岚,并没给个准话。对此戚廷嵘表示很失望,虽然她也不想戚廷岚从戚廷岍身边又撬走林嬷嬷,但是,还是希望有人能去帮帮戚廷岚。
在家里,关起门来怎么斗都好说,出了门,戚廷岚被外人欺负了,戚廷嵘很自然的就同仇敌忾起来。
戚廷嵘不明白严氏为什么不赶紧有所动作,周朦胧没说出来,倒是觉得,严氏可能是在等一个时机。毕竟,那是昱亲王府,戚廷岚那么不受待见,想随随便便塞个人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像她刚到侯府来的时候,早早就打听好,府里按规矩她身边各等丫头婆子该配几个,事先自己理顺好了。
说起来,若是当初出嫁的时候,戚廷岚身边这些事段氏还是经验薄弱了些,陪嫁的这些人跟着过去,戚廷岚倒下了一个个也都气数尽失。那郑妈妈,若不是严氏时不时敲打敲打,时不时给点好处,也不会这样有事儿就回来报信。
而且,昱亲王府把持中馈的,还是昱亲王妃。戚廷岚也没有立身的根本。就怕这人送进去,留不了几天不说,还得在外头留个严氏手伸太长的难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