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妈妈心情复杂的回到玉扁胡同的时候,周朦胧在午睡,听山栀说是刚睡下,包妈妈就折回自己住的地方,换身衣裳,小丫头把厨房上现弄的饭菜送过来,吃过了包妈妈让小丫头去山然居守着,她在屋里歇会儿,若是大奶奶午睡起来了,就过来喊她。
周朦胧午睡醒了,还没出去,坐在梳妆台前任山栀给她抿头发,山栀就说起来,“大奶奶,包妈妈回来了。饭点儿都过了还先来看看您歇下没有。见您歇着了才回去的,差个小丫头坐在二门外等着呢,说等您起来告诉她一声,怕是有事吧。”
包妈妈去干什么去了周朦胧当然知道,不过是送些东西去,难不成还有其他的事么,想想小侯爷对柳双的看重,周朦胧就接过梳蓖自己摆弄三两下罢了,“那就去请包妈妈来说话来。”
山栀下去,周朦胧对镜看看,都齐整的很,就到院子里走走,虽然在内宅出去的不多,但是她还是喜欢开阔点儿的地方。天气好的季节里,总是喜欢在庭院里的待待,躲躲阴凉,或者是晒晒太阳。
包妈妈进来的时候,降香正在指挥两个小丫头将两张矮椅放在有阴凉的廊下,小茴正在端茶水。
“妈妈坐来,尝尝我的金银花蜜露泡的水,清热醒脑,又解乏。”周朦胧从茶水房里走出来,招呼道。
“那敢情好,奴婢有口福了。”包妈妈依言走过去。降香和小茴笑眯眯无声朝包妈妈福了个礼,带着小丫头们退了下去。主子有事要说,她们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觉。
“东西都收了吗?”周朦胧问,不过这个问题只是个开场白而已。肯定是收了,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姐弟俩,不收还要怎么过活呢。
“收了,收了。”包妈妈点点头,就一一回忆着说起那姐弟俩的反应来。“……奴婢觉得,大奶奶该告诉柳姑娘一声,这姐弟俩在村子上怕是过的也不容易,奴婢带人到他们家去,没进屋,就在院子里,那么长时间,中间俩孩子还哭哭闹闹的,也不见有个邻居来瞧一眼的,也不怕我们是歹人要捉了孩子们走的。”
“嗯,好。”周朦胧迟疑片刻,“过两天吧,这才去的大公主府,连着去,怕耽误柳姑娘的课业惹得福雅殿下不喜。我想想怎么跟柳姑娘说,她也是不得已,不然,肯定早就飞奔回去了。”
“可怜两个孩子,一个劲儿的要句准话,就问大姐还回不回来了,会不会真的做妾去了。大奶奶您说,这个奴婢怎么说才好。这半大孩子,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奴婢要是胡乱应付了,回头记恨起柳姑娘来,那不是还得不偿失么。奴婢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话,所以,最好还是柳姑娘回去亲自说说的好。”这也是包妈妈办完了事儿非得亲自来回禀一声的事。那姐弟俩脏脏的小脸上倔强的眼神,实在让她无法心安。
“我会实话都告诉她的。”周朦胧应道。本来不过是送点儿东西过去的事情,是当不得包妈妈跑腿儿的,只是涉及到大公主府的名声,不是包妈妈亲自去,周朦胧不放心。看来是对的,还是包妈妈够细心。
这事儿说完,包妈妈就说起些不那么沉闷的话题来,“奴婢昨儿个路过玉扁斋城南的铺子,瞧见紫苏已经去铺子里做事了。”
“是吗?不是听您说我还不知道呢。也不知道这丫头嫁了人日子过的怎么样。”周朦胧笑了。
刘家的亲事不顺,刘玉娘几乎不怎么去铺子里了,一是怕在铺子里被张太太堵着说些没羞没臊的话,毕竟刘玉娘还是姑娘家,在外头容不得闲言闲语的。二是刘夫人故意让女儿冷落冷落生意,因为张太太在意的就是个钱字,也算是给点脸子张天天看了。那紫苏回铺子里做事了,当是家里不阻拦,过的还算顺的吧。
包妈妈捂了嘴笑,“紫苏这丫头,大奶奶您还怕她在人家那里捞不着好不成。奴婢还特地下马车去铺子里看看她去,紫苏忙得风风火火的,直说还是出来做点事儿心里敞亮,听说那严女婿对她倒是挺支持的,早上送她到铺子里,晚上来接,蜜里调油的。”
“哈哈。还早送晚接啊,紫苏可以啊。”周朦胧打趣道。当时就想着严瑞在家得念着亲戚早时的恩情,总得让着几分,所以才让紫苏这硬茬头过去,省得人尽逮着软柿子就想捏。
包妈妈拍腿笑,“大奶奶调教出来的人,那还用说。犯不着让人吃亏,但是这自己也不能受气不是。人啊,还得有这个……”包妈妈食指和拇指掐在一起捻了捻,“手头票子丰厚,谁都要敬着三分。紫苏丫头心里亮堂着呢。”
周朦胧被包妈妈逗着笑,这心里高兴是真高兴。紫苏归宿是她指的,能过的好,比什么感恩都强。
“紫苏说好长一段时间没在铺子里,刘家大小姐最近也没怎么去,虽说铺子里的事都按部就班的,但是她要一个个的都察看一番,等忙完了,手头都妥当了,就回来给您请安来。还让奴婢给您带个好。”包妈妈眯眯笑,通过紫苏和青黛,她也是看到了周朦胧对下人的厚待,所以,心里自然是更恭敬了。
“那好嘞,等她回来,少不得赏她顿席面的,到时候还得请妈妈您作陪呢。”周朦胧乐呵呵的,这心情跟等着出嫁的贵女回娘家也差不多少了。
包妈妈哈哈笑着端起茶盅来润口,“大奶奶这蜜露泡的水好喝,微微一点点甜,不腻。”
周朦胧听了头一歪,“那一会儿给您那送两瓶蜜露去,这是小侯爷从南边送来两个我要的会养螃蟹的人,这蜜露是小侯爷顺带带回来的,我也不大爱喝甜的,偶尔喝两口还行。”
包妈妈一挑眉,“还有这来头。那奴婢更不能推辞了。过了这个村儿可没下个店儿喽。”她又连喝两口,细细品位,眉梢眼角全是享受,放下杯子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这小姐到下半年,就要周岁了,大奶奶可要物色两个人在小姐身边了。”
小欢颜由于是家里第一个孩子,周朦胧和戚廷岳不甚放心,吃睡虽然不是跟她在一个屋子里,但是也都是跟着她这边走的。身边服侍的,赵妈妈虽然是把好手,但到底来的时日不长,其他的丫头婆子也做的不错,但是一直是陆英她们几个轮流过去陪着,马上大了,小欢颜身边服侍的人力的确是该有个主心骨了。
“也不急。这才五月底呢,兰姐儿也要到十月初才满周岁呢,周岁之后,嗯,最好是会说话了再说吧。”周朦胧顿了顿,心里满满的不舍。给小欢颜身边安插上妥当的主事丫头,那也就是离她又隔得远了一点儿一样。
包妈妈略一思忖,点点头,“嗯,会说话了最好。服侍的人有什么不尽兴的,大奶奶也好直接从小姐嘴里知晓,更让人放心。不过,十月满周岁,到年底也就一周岁两个月……听说太夫人给青舸定的好日子就是在腊月底吧,贴着年根儿……”
一听包妈妈这个节骨眼儿提起青舸,周朦胧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了。一合算,还真是凑巧的很。青舸腊月底配出去,以严氏现在的意思,配出去就不留她在广玉山房做事了。
而小欢颜这边正缺个可靠又妥帖的人,若论起来,就是陆英几个,也没青舸更合适了。毕竟是从广玉山房来的,就算是赵妈妈,那也得怵着几分,震慑人是绝对够了。做事那更是不用说,偌大一个侯府,能得严氏青眼,绝对不只是青姑姑的面子管用的。
再者,青舸和重楼成亲,重楼是戚廷岳身边第一得用的人了,让青舸主管小欢颜屋里的事,也是给重楼莫大的脸面了。
并且也是顺带解决了青舸和青姑姑的困境。虽然严氏没有明确说什么,但是自从青舸和重楼的亲事定下,青舸和青姑姑在广玉山房跟以往的体面风光比起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为了曾孙女,把青舸给捞出来,严氏心里就算不舒服也能说得过去了。
所以包妈妈这个提议,真真是恰到好处。
周朦胧捧着茶盅细细思量一番,也觉得是处处妥当。不过她还是叹口气摇摇头,“还是不要了。青舸配了出去,还是先把他们两口子的日子理顺再说吧。”这就是委婉的表示,她不打算用青舸了。
“这是为何?”这话本不该问的,只是包妈妈心里太诧异,没察觉就溜出了口了。说完自觉失言,她又补救道,“太夫人那样疼咱们小姐,青舸的人品和能力,太夫人都是心里有数的,为了咱们小姐好,太夫人肯定不会不悦的……”
“其实也怪不得太夫人。”包妈妈想了想,既然说了,不如索性说破,不然她在老小两代主子中间终究是难受的很,“太夫人往常用的老人,都早早放回去荣养了。太夫人是个念旧情的,若不是真的需要,像林嬷嬷,江妈妈,都是不会要她们再出来劳累的了。”
“当时放老一批的人回去,太夫人就说了,但凡进得她身边做事的新人,要做就长久的做,除非是那作奸犯科的被揪出来踢出去不要了的,其他的人,都要有尽心尽力的准备,这样以后也能跟林嬷嬷江妈妈一样,早些放出来,当然,放出来时回报自然是丰厚的。”
这个挑明了一说,周朦胧有些意外。原来严氏的不高兴,还有这个原因啊。如此说来,那也算不得什么了,青舸出来的确实太早了。而她的位置,又是广玉山房里头一号儿的。
“包妈妈。”周朦胧提高了音调,下意识的将包妈妈的试图说服她的思路打断。“即便我不用青舸,她配得好人家,青姑姑也算是得偿所愿的。如今这些,并算不得什么苦难的。”
“而且,越是如此,我也不想逆着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本身侯府的事就是不顺的多,但是那些是大事,太夫人多要忍着让着,这些小事,那就让太夫人心里顺畅些就是了。”
“留在兰姐儿身边一百个好自然是真的,妈妈您考虑的自然是再妥当不过的。但是留在兰姐儿身边,那就要时时在太夫人面前,在广玉山房露脸了。且不说我不想让青舸不得喜欢还在太夫人面前晃,就是广玉山房其他伺候的人,看着青舸配了人忽而就一下子翻个大身,那不是也不好的嘛。”
包妈妈没想到说的那么透彻,周朦胧还是坚决的拒绝了。若说她还从来没在周朦胧面前有过什么特别坚持的意见,周朦胧也从来不曾这样一再驳斥她的话。但是听完,包妈妈老脸一红。
严氏心里的不顺气儿,包妈妈这个侯府过来的老人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以前是为戚廷岳操心,这一年多,侯府分家,嫁出去了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也陆续定了下来,这一桩桩事跟赶鸭子上架一般都定下来,但是,都是让太夫人不顺心的,都是让太夫人受气的。
包妈妈惭愧极了,她这在侯府摸爬了半辈子门道的人,倒是没周朦胧这个嫁过来两年不到的人想的透彻了。样样事太夫人都是委屈的,怎生在一个丫头身上,她老人家还出不得气了不成。而且本来也没怎么样青舸,不过是以前欢喜,贴身用着,现在不高兴了,没打没骂,不过是让站远点儿不想看见了。那做晚辈的,还非得让青舸在她老人家眼前杵着干什么。
这又叫其他大小丫头婆子怎么好想。哦,太夫人刚甩了脸子不用的人,马上就被大奶奶委以重任,这不是让周朦胧狠狠的在众人面前打太夫人的脸么。
“大奶奶……”思及此,包妈妈坐不住了,站起来拿手打自己的脸一下才解气,“瞧奴婢这老糊涂,尽给您添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