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两个男人走进我的宿舍,我“啪啪啪“地打开所有电灯,多么柔和的光线,一派暖融融的气息,两个熟悉的同伴站立在眼前,这下彻底把他们看清楚,林辉一身黑色名牌西装,一件细方格衬衫,颜色搭配得很协调,西装有几条皱褶,大概是刚才抱住我时间久了压出来。脚上皮鞋擦得锃亮映出屋内的灯光,老样子,到哪里都衣冠楚楚,风度丝毫不肯减,只是脸色稍稍有点苍白。晓勇身上竟然穿着一套崭新的阿的达斯运动装,可以打赌,这身衣服绝对不是他自己买的,他的那套西装或许正塞在他的行李包里,有林辉这身西装在他眼前晃,他是不好意思拿出来亮相了。
“累死了!”晓勇将箱子放在地板上,朝沙发冲过去,一头栽倒不动。
林辉看着他微笑摇头:“他爬山可以,坐车就不行了,一直晕车,看得人都心痛。”
我望了望晓勇一动不动横在沙发上的身体,我说:“就让他在沙发上休息吧,你也该休息一会。”
他的目光转向我,目光和灯光一样柔和。
“睡不着!你呢?”
“我也一样,发生这样的事,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抬眼看林辉,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样面对他,做梦也没想到过。一团暖暖的灯光把他的脸照得有些令人恍惚迷离,我想起宾馆里那个大眼睛服务员,她两眼发直的神态真是滑稽,不知道她是不是现在还惦记着林辉,这男人一定被不少女人惦记,现在他深更半夜呆在我房间里,会不会有不少女人忌妒?
笑容从我嘴唇边掠过,林辉没有察觉,他正在打量着我的房间,从客厅转到里面卧室,他没有进卧室,只是站在门口探身一望,脸上露出很满意的表情,好像这房子是分给他住的。他嘴里开始发出啧啧的赞叹:
“很舒适呀!装修精致,是不是打算长住?”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女人吗,总是要嫁给男人的,你总不会嫁了人还住这里。”他一本正经地说,却并不看我,仰头望着客厅里的水晶灯,表情夸张地摇了摇头,我看出写在他脸上的是两个字:奢侈!
“这里本来住的是一个外籍教师,对居住环境特别讲究,否则她就睡不着觉。我也不是白捡便宜,临走,这些东西全折价给我,付的是美金,打了八折。”我解释道。
“是女的?”林辉探过身来,好像对性别特别有兴趣。
“是,还很漂亮,可惜你迟来一步。”我朝他瞟了一眼,微笑着说。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没说什么。
客厅里响起晓勇肆无忌禅的鼾声,林辉一愣,吃惊地转过头,“咦!这家伙今天怎样打鼾?前几天可没这毛病。”
“大概是累了。你们怎么凑到一起?”我望着林辉问。
“他昨天从老家赶过来,他奶奶死了。”我吃一惊,“是那个守清虚庵的老太太?”
“还有谁呢,他不是孤儿吗。”林辉同情地瞧沙发望了一眼。
“可怜的老人!好像发生了些什么事?”我想了想说。
“是呀!看来事情还真没那么简单。”林辉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两小时天就亮了。不好意思,今晚只能在这里借宿,你睡卧室,我在客厅打地铺。”
我站着没动,毫无睡意,脑子比白天还清醒。
“你陪我聊一会,我有许多问题,真的!”
林辉看着我笑起来,“真是急性子,看来这件事还得把咱们拴在一起。”
我无奈地点点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柠檬汁。
“有什么吃的吗?肚子开始叫。”林辉捂着肚子走进厨房东张西望。
“有方便面,刚好还有两袋,想吃?”我问。
“好极了!”林辉开心地说。
我从冰箱里取出两袋牛肉辣味方便面,看了看保质期,还可以食用。我打开燃气灶,在铝锅里加入足够的水,是二十元一桶的纯净水,水在锅里立刻冒出无数小泡泡。我合上盖子,没有开换气扇,而是打开窗子,一股凉风透进来,我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是真不想睡觉了,从前也有过熬夜的经历,为了应付大学里最后一门课的考试,那种即将如释重负的轻松,加上香烟茶水咖啡刺激,根本连睡的念头都统统打消。听到水“卟卟卟”地发声,我取出剪刀剪开方便面的塑料包装袋,里面还有三小袋调味品,我一袋一袋小心地拉开。我在做这些事时,林辉依着门一声不响地看着我。
“你坐吧!别盯着我,很不自在。”我说。
“女人最美的身影就是在厨房里。”林辉笑嘻嘻地说。
“谢谢!”我不动声色地表示感谢。
林辉见我没有兴趣和他多说,也就静静地立在门口,像个听话的孩子看着大人干活。这男人真是有趣,在公开场合油腔滑调如同情场高手,和他单独相处时,又特别拘谨,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优雅,像个绅士。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我揭开锅盖,突然一股白色气体直冲上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目光接触到一团影子,全身立刻触电一般,手中盖子不知何时滑落在地,与瓷砖发生清脆的碰撞,“哐当”一声。
林辉慌忙冲上前,“怎么啦?”他捡起地上锅盖,注视我的脸关切地问。我两眼发直,一语不发。
林辉伸手扶住我,“来!我来!你去休息。”他一直将我扶到餐桌前坐下,又低下头看了我一眼,语调亲切地说:“别紧张,不会有事了,相信我!”
我的心还在猛烈地跳,刚才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王笑牙,她和那股白色的气体一起窜出来。是我的幻觉吗?我对着慌乱不宁的心自问。
客厅里,晓勇的鼾声依旧,将我重新唤回到现实,我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林辉说得对,不会有事的,王笑牙不会伤害我,她不断地以这种方式出现,一定是需要我帮助。
林辉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两碗热腾腾的方便面。
“真香呀!”他咽着口水叹道。
“不好意思,请你们到我家,只能吃方便面。”我向他表示歉意。
“这话可就见外了。”他皱了皱眉头嘀咕一句。“快吃!吃完了再说话。”
一袋方便面下肚,林辉和我都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我看着他笑笑,
“笑什么?是不是脸上挂彩。”他伸手摸自己的脸。
“我还是有做梦的感觉。”
“那就只能让明天……不!是今天,今天早晨的太阳把你晒醒了。”他拧开我放在桌上的柠檬汁,一瓶递给我,另一瓶送到嘴边喝下一大口。
“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是坐着等到天亮,还是躺到床上去……别紧张,我的意思当然是你睡到卧室的床上,我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他朝我望望,很在乎我的反应。
我双手按太阳穴,有些苦恼地摇摇头,眼睛盯着他说:“有许多问题,从哪里问起呢?首先你怎么会提前赶来,而且怎么知道我在实验室?”
林辉又喝了一口柠檬汁,将瓶子轻轻放在桌上,低着头想了想,然后说:“这件事看来还没有结束,那石头也不能埋,埋也埋不住,我们只有顺着它的意思去办,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林辉说着瞧地上的箱子瞟了一眼,“石板你见过了?那其实不是普通的石块,而是一张地图。地图上标的位置,是在西南方,海拔很高,好像还有雪山,具体位置我还不能确定。”
“这石块……是从哪里来的?”我好奇地问。
“别急,听我慢慢说。晓勇的奶奶临终前交给他这块石板,让他转交给你。同时也告诉他这块石板的秘密,就是一张地图,可惜老太太自己也不知道地图上标的是什么地方。晓勇转来他***话,让他尽快把石块交给你……”
“奇怪!当时她为什么不亲自交给我们?”
“她也是刚刚发现,在她临死前三天的一个停晚,独自去那片石碑林转了转,也许冥冥之中有先兆,她预感到生命快走到尽头。她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天快黑下来时,她发现有一块石碑很特别,仿佛会轻轻蠕动。这是晓勇给我的描述,很离奇,是吧?”
“习惯了,这些日子周围都是离奇的事。”我苦笑着答。
“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林辉满怀信心。
“她凑近仔细一看,发现那石碑有一条裂缝,裂隙正在扩大,她刚走近,石碑就完全裂开来,中间竟夹着一层光滑的石板,她取出石块,看到上面有许多图形。老太太一直坐在庵里研究石板上的图形,整个人都快凝固了,她临终叮嘱晓勇赶快将石块转交给你。晓勇昨天到我那里,我带着他匆匆忙忙赶来,找到学校里,你已经不知去向,这里我们也来过,你不在,我们找到医院,你说的那个疯疯癫癫的教授,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实验室,我才想到实验室去找。我和晓勇翻窗跳进去,看到你在黑暗中……闭着眼睛……这样……跳舞……”说到这,林辉伸展双手比划起来,“好像在飞翔!你还记得吗?”
他面朝着我,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而此刻的我,对刚才发生在实验室的事,记忆越来越稀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将我的这段记忆抽走,留在脑子里的只是支离破碎的影子。没错!它正在取走留在我记忆里的信息,难怪教授会那样。
我一语不发陷入沉思,当发现自己确实记不清楚多少内容,心里异常苦恼。原以为自己是意志坚强的人,至少可以掌控自己的大脑思维。但事实很残酷,记忆被一种莫明其妙的力量抹去,好比眼看着一块橡皮擦去一行行珍贵的文字,却爱莫能助一样。
“你想起什么了?”林辉低声问。
我摇摇头,“山崖……上有一座……山洞,会有可……怕的事……发生。”我吃力地说出,然后好像插头被一双手猛力拔出,那段记忆完全变成空白。
我朝林辉看看,愉快地问:“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林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有许多问题吗?”
“没,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对了!你刚才说可以找到王笑牙,是吗?”林辉出神地瞧了瞧我,伸出一只手按住我的额头。
我推开他,“你干啥?动用动脚,男女受授不侵。”
林辉笑着说,“我想你是彻底好了。”
“告诉我王笑牙在哪里?”
“在这块石板里。”林辉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箱子,我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激动地打开箱子,取出石板。上面的图案和天书一样,我顿时傻眼。抬头盯着林辉问:“这是什么意思?”
“地图,可惜看不懂是什么地方。”
“地图?我看更像是一本我们看不懂的天书!”我生气地嘀咕。
一句话点拨了林辉,他忙俯身朝石板再次细细瞧了瞧,惊喜地点头:“有道理!这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的确像文字。”
“问李正同,他就喜欢研究奇形怪状的东西,包括文字。”我对林辉说,林辉目光很深沉地看了我一眼。
“一个怪才!结婚了吗?”他一下子对教授产生兴趣。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在许多人眼里是个异类。”
“异类?”林辉吃惊地反问。
“就是脑子不太正常的那种。”我解释一句,心想,林辉要是和李正同呆在一起,不知会是怎么回事。
林辉满脸生疑,沉静片刻,慢慢说道:“其实我们俩在多数人眼里可能也是异类,我们执着地去冒险探究事情的起源,而对周围俗人俗事却漠不关心,别人以为重要的,我们却不放在眼里,别人需要化时间去争取的,而我们情愿放弃。你说不是异类是什么?人类有很多原则只是遵循了多数人的意志,而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当多数人异口同声发出音量时,真理就被掩盖了。”
第一次听他讲大道理,特别滑稽,明知他讲的内容也和自己很投机,还是忍不住想要讥讽他几句:“什么时候思想变得这么深邃?你可是怎么也沾不上异类,瞧你那受人欢迎的样子,就差一点赶上电影明星,别人都把你当成公众形象的楷模,炫慕都来不及。你难道还要和李正同去争个异类?你要见到他本人,就会相信公众的目光有时也挺客观。”
“好了,不为他争论了,反正等天亮我就去找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异类?”
林辉说着起身走到窗口,拉起窗帘朝外张望,“天快亮了!天一亮就去找李正同。”
他看上去有些亢奋,站在窗口,一会看我一会看外面,脸上挂不住的喜悦,我才知道他刚才其实心思很沉重,只是努力地掩饰自己,他比我还要专心地投入到这件事,甚至觉得这副担子是应该挑在他肩上。我想起“林家男人”的称号,不由笑了一下。
林辉走到客厅中央,又四下环视一圈,指着地板说:“我就睡这,你可以给我一条毯子。”
我说:“没问题!你是该休息一下。”
我走进卧室取出两条毯子,又找出一条去年用过的旧席子,幸好没有丢掉。我将一条淡色毯子递给他,将另一条大老虎图形的毯子盖在晓勇身上,林辉一见,乐起来,“你盖着这知毯子睡觉就真成了母老虎了!”
我这会表现得很有风度,微笑着点点头:“你过奖了!”
我伏下身替他铺好席子,他站立着在注视我的背影。晓勇的鼾声就在我耳边,时断时续,高低起伏,真吓人!
“很多女人都会在男人的鼾声中熟睡,甚至没有这声音睡不着。”他在我背后说。
“难以想象!很残酷!和缠小脚一样,是被硬逼起来——生活习惯的畸形。”我面朝着地板和他说话。
“没那么严重吧!她们会以为男人在自己身边睡得那么香甜,是一种幸福呢。”
我站起身,瞪大眼睛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反正我不喜欢!”
议论到此结束,没有结果。
林辉睡在客厅,我一个人睡在卧室里,关门时,我犹豫一下,还是将门反锁上。
天快亮了,我开始感到一阵阵的困乏,连打了几个哈欠,耳边传来客厅里清晰的声音,是晓勇有间隔的鼾声,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声音像接近尾声的音符,正在变细变弱,不知道林辉在他的鼾声中能否入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四周太沉寂了,我的内心却起伏不定。
这一夜到底发生什么?我走进实验室,从里面取出石头,我看了它老半天。后来,天空有一道闪电,四周围突然亮如白昼,再后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是睡过去,直到林辉和晓勇进来,不!他们是跳窗进来,实验室里竟然有一扇窗开着,一定是李正同忘记关上!他们进来了,费了很大的劲,将我从梦中叫醒。我能记住的只有这些,再想想,好好想想,我在梦中见到的,一团飘忽不定的影子,浓浓的白色雾气,还有声音,什么声音呢?想不起……,王笑牙的名字不由从脑子里跳出,难道这一切都和王笑牙有关?为什么她总是以一种幻影出现。我没有找到她的人,但我已经看到她的影子,她的影子那么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说明她离我很近,说明魔石和王笑牙有关联,我要找到她,可我那哪里找她,对了!那张图,不!那些奇怪的文字,它会指点的我们,那些文字会告诉我们一些什么?我们能不能找到那地方。我想到李正同,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李正同还能看懂那些文字吗?……
如同光明被黑暗悄悄隐去,我脑子里最后一点思想的游丝不知不觉掩没在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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