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日,所有入得佘家之人俱在研究那毒汁。
叶殊自己留了一半,当然也是仔细瞧了——尽管他有涅金蜂皇浆在手,自问解毒不在话下,可若是不能瞧出毒素为何,到时被人追问起来,也难免狼狈,且难以叫人信任。
故而,他思忖再三,自记忆里找出一个辨毒的方子来。
此方乃是古时的奇方,被叶殊翻阅杂书古籍时瞧见,只觉得颇为有趣,然而他自己炼丹技艺只是寻常,就寻来当时叶家多位炼丹宗师一同研究,慢慢才试出其妙用来。
方子由七七四十九种毒素形成,其中七种草木之毒、七种奇花之毒、七种走兽之毒、七种飞禽之毒、七种爬虫之毒、七种游鱼之毒、七种山石之毒。
这些毒素用不同法子熬炼之后,最终炼制成丸,约莫有鸡子般大,色泽纯白,犹若珍珠。
此后,其若与草木、奇花、走兽……等不同种类毒|物与之接近,此丸色泽便会骤然生出变化:若是草木之毒,为青;奇花之毒,为红;走兽之毒,为紫;飞禽之毒,为靛;爬虫之毒,为玄;游鱼之毒,为灰;山石之毒,为褐。
所辨之毒越是剧烈,色泽越是浓郁。
方子炼制不易,且不能以涅金蜂蜜相助,以免有所影响,因此哪怕是叶殊,如今炼制时也要多多谨慎。好在此丸倒是不分品级,他在炼气期,只用些寻常的毒素炼制即可,天下毒素千万种,寻找起来倒是并不困难。
倘若所辨之毒太过剧烈,也不过是让那丸子变色后立时融化而已,并无其他妨碍——左右只是用上一次而已,如此已尽够了。
叶殊略思索,做了只纸鹤,将其抛出门去。
不多时,就有人叩门。
叶殊一拂手,门开了。
扈轻衣走进来:“叶大师,你找轻衣何事?”
叶殊手掌一翻,已然打出一张单子,送到了扈轻衣的手里。
扈轻衣垂眸一看,顿时一惊:“这……都是毒?”
她毕竟是万珍园中人,为能做好管事之位,虽不至于如同鉴定师般几乎识得绝大多数奇珍异宝,但是也总是很有底蕴,知晓颇多。
这一张单子上,所列出她但凡认得的,竟然都是毒|物,这……
叶殊看出扈轻衣的惊疑之情,便道:“不必多思,用以辨毒罢了。”
扈轻衣听他这般说,略一犹豫,旋即露出一抹笑容:“想必是叶大师的独门手段,轻衣便不多问了。请叶大师放心,轻衣必然尽快将这些物事凑齐。”
叶殊微微点头:“有劳。”说到此处,他稍稍一顿,“尽力每一样多凑些。”
扈轻衣宛然一笑,旋即翩然离去:“叶大师放心。”
在扈轻衣走后,叶殊阖目。
不过这一次他并未和以往每一次般运转功法,而是在不断地思索曾经看那些炼丹宗师炼制这种丸子的影像,一点点在脑中熟悉、尝试。
虽说叶殊已然交代扈轻衣多备上一些,可毕竟不能寄望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总是要小心行事,尽力减少失败。
比之寻常的丹药来,这丸子炼制起来,便要难上太多了。
·
扈轻衣的行动麻利,很快就从此地的万珍园调集了不少各类毒|物来。
与她一般,其他各府的万珍园中人也要准备一些所需之物,亦同样是自此地的万珍园里调集,只是所需费用须得自理罢了。
对于宣明府而言,叶殊乃是扈轻衣请来,且他所用是为解毒,一应花费自然也都归扈轻衣来支付。
调集这些物事时,尽管扈轻衣不曾张扬,但是在万珍园里遇见的同僚也能看到一些。
正在扈轻衣忙于一一收拢时,突然间,一道不屑的女音响起:“扈轻衣,扈管事,看来你还真是孤注一掷了,花销这么多,若是治不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许多灵石?”
扈轻衣听得这嗓音,眉头便蹙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自身后款款走来的紫衣女子,却是从未有过的面若寒霜:“我与你无话可说,柳清双,闭嘴罢。”
紫衣女子——柳清双勾起嘴角:“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粗鲁,不过也是应当,只是个区区养女,仗着几分姿色周旋于几位少爷之间,果然一如来历般粗鄙不堪。”她眼里带着嘲讽,“如今,陆家兄长早已迎娶佳人,再不记得你这低劣之女,在陆家也称得上是浪子回头了。”
扈轻衣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当初之事究竟如何,你与柳清依最是明白,如今在我面前废话,不如同上武斗台如何?”
柳清双闻言一滞,旋即冷笑一声:“哪个与你上武斗台,你一条贱命,如何能与我等贵女相提并论?哼!我便看你散尽家财,再无进境!到时候,我等贵女道途悠长,你寿元耗尽,我等着看你人老珠黄的下场!”
旋即,柳清双侧过身,转而与那万珍园的一名管事交流起来。
……她同样带了几人过来试图解毒,自也是要准备所需之物的。
二女的争执,也被一些旁人听见。
虽只是寥寥数据,可其中所蕴含的私密之事却是甚多,让人油然生出好奇之意。
不过眼下二女都不欲再提,也叫人不好窥探了。
扈轻衣将东西备齐后,便离开了此地的万珍园。
她如今的心情大不如前,无数从前往事涌上心头,但最终只是在她闭了闭眼后,化为了一片漠然。往事不必多思,她如今所要做的,不过是尽全力做成此次之事,让自己的职位可以升上一升,也好得到更多资源……以及,借由此事,她多少可以与那位大人物搭上一些关系,哪怕那位大人物不明着庇护她,也能让她得到许多隐形的收获。
这些,于她而言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而这一切,最终都会化为她的修为,她的底蕴,她的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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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佘家别院后,扈轻衣去了叶殊的厢房,自储物袋里将那些毒|物取出,放置在叶殊的面前,口中说道:“叶大师请清点,是否有缺。”
叶殊略一扫过,已分辨出来:“不错,皆已备齐。”
扈轻衣松了口气,旋即笑道:“不知轻衣是否有荣幸旁观……”
她只是试探着询问一番。
虽说她并无窥探之意,却对用这些毒|物如何使用很是好奇。
叶殊道:“无妨,你留下就是。”说罢,他又取出一粒丹药,递给扈轻衣,“看时须屏息,且含住此丹。若是承受不住,便迅速离开。”
扈轻衣闻言,心里一凛,知道用这些毒|物时必然危险,她若是没什么防备,恐怕对她有害。当即不敢怠慢,立时就将那粒丹药接过,含在了舌下。
叶殊手掌轻抚,地面上便出现了一只大鼎。
这鼎原本是他为晏长澜与自己调制炼体汤药所用,如今正可拿来做那辨毒之物。
很快,叶殊先取草木、走兽、飞禽等七种毒|物任一种,融合一处,置于大鼎之内,这七种毒|物很是特殊,若是两两、三三或是什么其他组合,必然会有所冲突,但若是七种齐齐合在一处,则是互相促进,生成毒中之毒,然而却并不会有其他影响。
之所以说炼制极难,就有一个须得同时添入大鼎,一丝不能差错,且每一样用量都各不同,其用量也一丝不能差错等缘故。自然,于修士而言,倘若只是如此,也不至于“极难”,可余下还有四十二种毒|物,其添入前后不同,用量不同,且有时两种齐入,有时三种、四五种等,每一次也都不能有分毫差错,甚至有时添入于左,有时于右,有时于表,有时打入深处……这种炼制,与常见炼制有所不同,初时无须用火,在渐渐有二十余种毒|物添加之后,再来用火,且每一呼吸时间的火候也有差别,不得有半点谬误。
扈轻衣在一旁瞧着,甚至不必谨慎注意,自己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何尝见过有人以此法炼制毒|物?然而在见到叶殊所为后,只觉得处处精妙,处处细致,处处复杂,处处奇异,处处难以言说。以她的眼力,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炼丹师,又深觉自己自相识起便好生招待对方,绝不有丝毫怠慢之事,而感到庆幸不已。
突然间,在第三十九种毒|物放入其中后,大鼎里那一滩已然合成黏糊状的物事竟是倏地鼓出无数小泡,赫然如同一道水柱般冲天而起!
扈轻衣一惊,下意识地将口中解毒丹含得更紧,且迅速抽身后退,同时忍不住张口要呼唤叶殊小心。
但她还未及出声,便见到叶殊已飘然而起,与此同时,只见他手里不知怎么掐起法术手决,就自他的掌心里出现了一蓬草叶,巧妙地将那迸起的水柱包裹起来,旋即一个收紧,迅速将之卷到一边,落在了不知何时准备的一个木桶里。
扈轻衣有点慌:“叶大师,这是?”
叶殊平静说道:“头一次失败了。”他见扈轻衣还有些紧张,一边走到大鼎前,以其他草叶之物清理大鼎,一边开口,“不必担忧,方才那种草叶可遏止毒|物蔓延。至于这辨毒之物,再炼制几次,自能炼成。”
扈轻衣见叶殊如此镇定,不知怎地,也安心下来。
的确,炼制丹药也难以一次成功,何况如此生僻的辨毒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