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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念念故人情(1 / 1)

就在我快走向林子边缘时,一股巨大的浓烟从背后升起,伴随着木柴烧裂的噼啪声。

我大惊失色,往背后望去,水云居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了,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原来,在我收拾行装的时候,清河就已经在屋子周围埋下火种。

我不解地看向成灏,他也望着那渐渐在火海中消失的水云居,目光里似有不舍。

他说,敌人怕是已经察觉我住在这里,凡是人住过的地方总有蛛丝马迹,最安全的方法,便是毁掉这个地方。

可是,我是多么眷恋这个地方啊,在这许多天里,我认得屋前的每一朵花,看着阳光从窗户慢慢爬进来,还有,和某个人一起坐过的台阶,我曾在湖水里为他清洗过染血的披风,在书房的榻上为他补过一朵槐花……

木屋在火海里慢慢地倒塌下来。“轰”!

我的眼泪也轰然而下。

我竟没有发现我那么地眷恋他。

只是,回到京都,还能再见吗?

许是见到我情绪如此低落,成灏在我旁边轻轻道:“锦瑟,你放心。”

我沉浸在回忆中,思绪纷繁。

蓦地问他:“王爷,现在你可愿告知我?”

成灏在轮椅上坐直了身体,这样一来,他竟和我站着一般高。

“什么?”他目光灼灼。

“背后的指使者到底是谁?”我朗声问道。

“哼。”成灏轻哼一声,不知为何,我感到他的面容里隐隐有些失望。

“你们查了这么多年,必定是有怀疑的对象,不是吗?”我仍不罢休。

成灏似是不愿与我纠缠,居然转动轮椅,径自转身走了。

清河见此,急急奔到我跟前,说了一句:“滦王,锦瑟姑娘若是见到,定要小心。”

滦王,是二王子。

我自知,此次回到京都,必是龙潭虎穴。

二王子成滦,曾经很得国主器重。据说,国主之所以能在兄弟夺权中取胜,二王子有着重要功劳,有人说,他的手上沾染了几位王叔的鲜血。

然而国主登位后,并未太过感念他的战功,却也未曾打压过甚。

成滦当时掌管着户部和刑部,后来又娶了国师的师妹,一时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我知道的关于成滦的所有。

我想,如果幕后的主使真的是他,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成灏出生以来,国主太过器重于他,加之百姓间相传的那个“紫龙降世”的说法,也让他忌惮。

这么些年他苦心经营,无非是想坏了成灏声名,然后趁机夺取兵权。

近些年宁远王因为远离边关,不再立有战功,不过边关战事事宜仍需他指挥定夺,包括北境大将军都是他亲自遴选。但这些年成滦的手段,让宁远王不管是在百官还是百姓当中,声名都已大不如前。

国主却从未怀疑过成灏。在朝中只要是有关成灏的负面禀报,他一律驳回,并立了一条规矩:以后若有人再敢参宁远王之罪,一律先杖责八十。

此后无人再提,但造谣者有心,怎堵得住悠悠众口?

我坐在软轿之内,如此思量着。一路无话。

到了宁远王府门前,已是黄昏。

却见穆子萧候在门前。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的心轰地震了一下。

我不敢相信,那个目光暗淡,眼眶凹陷的男子竟是穆子萧!

他的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神采,不过才两日,他竟已憔悴至此。华年之死,对他竟有如此打击。

虽如此,他仍是保持着礼节与风度。先是向成灏见了礼,才请示道:“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锦瑟姑娘跟属下走一趟……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说到后面,这个七尺男儿居然有些哽咽。

成灏转头望向我,目光淡然。他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点头应诺,我又怎能不应诺?

这一次来,并没有乔装,毕竟我是从宁远王府门口出发,周围有暗卫相护,不会有人蠢到此时来杀我。

这是我第三次以特殊的方式踏入穆府的大门。满眼竟是萧索之意。

所经之处并未见到仆从丫鬟。除了后院的贴身仆从,穆子萧已遣散了其他所有的下人。

我先去拜过了华年的棺椁。因是罪妇,所以她不能入穆家祠堂,甚至不能受人香火。

黑色镶了金边的棺椁就停在后厅,周围祭着华年喜欢的花。

我立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说。

我曾答应过她要护她周全,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做。

穆子萧似是知我所想,低声道:“锦瑟不必自责,是我夫妇二人欠你太多。”

我心里酸楚。

如何是她们欠我?我此生都无法忘记,是谁将我和元青从死人堆里带出。

我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穆子萧领我向后院深处走去,花木掩映处,我认得这是去见权氏和穆远的路。之前在穆府住的那一月,我也常去拜访老太太,老太太总慈爱地拉着我的手,将我认作了华年。

走进里屋,我半晌才适应了里面暗淡的光线。

穆子萧小声解释,老太太近日不喜亮光,于是房间的窗户都拉上了布幔,此刻已到亥时,却只是点着一盏小灯。

我走向前,穆远正坐在榻边,握着权氏的手,絮絮说着什么。

穆远已年过六旬,头发已然花白,此时在暗夜里看不清楚表情,但却看得到他佝偻的背。此时的他,据我上次见他,显得无比疲惫。

见到穆子萧带我进来,他便缓缓地立起身,将榻边的位置让予我们。

权氏向我伸出手。此时我才知道穆子萧带我来见她的真正用意。

权氏的手已经肿胀的发亮,她伸手的动作那么费力,然而却能死死地握住我的手。

我听见她用虚弱的声音叫着:“华年……”

她仍是将我认作华年!

我却怪她不起。只感到悲凉。

我回握着她的手,轻轻道:“奶奶,是我,华年。”

老人听到我的答话,又紧紧地握了我一会才松开。也许,是她握得有些吃力也未可知。

刚才这般,似乎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片刻她便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离开时,我向穆远行了一礼,他只是摆摆手示意我离开。

行至门口,我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在背后道:“冤孽啊……”

我的泪珠终于滚滚而下。

从后院出来,一路上寂静无声,不知何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叫声,为这深夜更添凄凉。我不禁想起当初住在穆府时,紫藤流泻,桃华芬芳,仆役繁忙。

而那一树紫藤怎么样了呢?心念一转,终是没有必要去看了。那流泻的一树紫色,是华年在这世上被爱过的证明。有一个男子,曾为她倾注所有……

穆子萧告诉我,权氏在华年被关的那天就卧床不起,这几日更是粒米未进,老人已八十又三,此时仙去本也是福分,只是她似乎始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她一直未见华年。

他向我道谢,谢我让他奶奶去了一桩心事。

而我没有告诉他,当时的我,只是想到了八年前我的父母死去时的样子。他们当年是否也如这般,等候着我和元青归来,死不瞑目?

出了穆府的大门,清河已牵了马车在门外等我了。

行至马车前,我回首望了望穆府,这曾经是我住过的地方,留下我的喜悦和期待,也记录着我的绝望和不堪。

从此,我新的人生,与权力和怨恨纠葛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转身朝穆子萧躬身行礼。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欠他一个大礼。

宁远王府未曾有女子住过,清河告诉我,安排给我的卧房,之前是存放宁远王兵器的。

我一顿。走向房间的脚步不禁放缓了许多,脱口道:“那些兵器呢?”我尽管不拘小节,然而与一堆刀枪剑戟相对而眠,想想后脖颈还是有些发凉。

“王爷现在不用出征,少用兵器,自然是将他们放在别处。”清河道。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清河紧接着又说:“王爷说了,那些兵器可都是跟着他东征西战的贴身之物,还是好好收藏起来比较好,以防住在这里的人冒冒失失,给弄坏了。”

“冒冒失失,你说我?”我不禁急道。

清河不语,抄手站着,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有些气闷,但想想觉得有些犯不着,便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很宽敞,桌椅被褥都是新的。清河送我进房便关门出去了。

我来不及多想,躺下便拥被而眠。

我知道,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还有许多事在等着我。我不知道宁远王如此对我,是真的为了护我,还是只是想要利用我来扳倒他的兄弟。虽然后者我是不愿意去相信的。我也不知道,滦王的人正在何处盯着我……我必须养好精神,才有力气去对付那些明处暗处的豺狼。

梦里,我再一次回到了八年前的北家沟。一切没有色彩,一切寂静无声,爹娘倒在地上,眼睛都没有合上,娘的怀里紧紧抱着姐姐,他们身体蜷曲。死前,一定是很痛苦吧。

醒来后,我已是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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