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倒驴不倒架
装备车间办公室里，桌椅摆成了开会的样子。
孙水侯激动地坐在主席位置上，不时地与走进来的人打着招呼。
门口一阵骚动。随着铿锵的脚步声，李金铸、张工和“老八级”几个人走进了屋子。
“金铸，你来了！”孙水侯例外地站立起来，谦让地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恭敬地说道，“请到前面坐、前面坐。”
李金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鼻子轻轻一哼，然后径直走向了墙上悬挂的一幅大照片。
那是**1958年视察装备车间时与他师傅握手的巨照。
站在照片前，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颤抖着一双手，把照片摘了下来。
“金铸，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孙水侯看到李金铸这么做，急忙走下了主席座位。
李金铸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说：“这是老人家和我师傅的合影，凭什么留在你这里？”
“金铸啊……”孙水侯拦住他，态度十分诚恳，“就挂在这儿吧，让大家常看看嘛！”
“对不起。”李金铸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着自己的道理，“老人家与我师傅握手，是对我们工人阶级的关怀。今天，这工厂成你的了。你想要他老人家保佑你？你凭什么呀？”
说完，他毕恭毕敬地将照片捧在怀里，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办公室。
“李金铸，你为什么这样？”孙水侯着急地喊了起来。
“同志们！”张工看到李金铸走了，推波助澜地鼓动说，“孙水侯用金钱获得了租赁权，是不光彩的。现在，李主任走了，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难道要等着孙水侯宣布你们下岗吗？”
“这种会儿，我们不参加了。走！”那位团书记跟着张工喊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走走走，不伺候他。”几个年轻人跟着起了哄。
这一哄，开会的人唿啦啦走了一大片。
“胡闹！”孙水侯拍着桌子，愤怒地叫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大声地说道，“陈调度，通知劳资处到各车间清点人数。凡是跟李金铸走了的，一律下岗；凡是留下开会的，立刻上岗，提前领发本月工资！”
李金铸与孙水侯闹掰了！
一大早，吴厂长就火速赶到霍总办公室，汇报了这件事情。
“Badnews.”霍总拧紧了眉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显示屏上出现了“6888888”几个吉祥号码。
吴厂长赶紧把电话机上的无绳话筒拿下来，递到霍总手里。
“霍总，那个吴青，太不像话了！”电话里传出了市总工会主席愤怒的声音，“两个人的票数相等，应该重新出个题目演讲，让大家再投一次票嘛！他怎么能用缴钱时间作为中标的依据呢？”
“呵呵，主席啊，对这些具体环节，我们也不好过分指责吧。”霍总的声音里显出些无奈，“你敢情不知道现在企业的难处啊。没有钱，啥事儿也做不成。我都快让钱给逼疯了。何况他是一线的厂长啊。”
“好吧，既然你坚持这个结果，我不多说了……”主席的声音显得很不高兴，“不过，李金铸同志是全国劳模。以后，不管他上不上班，我们工会为他投的保险，孙水侯必须按时缴纳……”
霍总拿着电话，还要说什么，对方却“咔嚓”一下放了电话。
“呀，他怎么这么横啊？”旁边的吴厂长疑惑地瞪起了眼睛，“敢和你耍这种态度？”
“劳模失业了。人家能不护着吗？”霍总解释说。
“嘿，要是在国外，就没有这些捣乱的角色了。”
“别瞎说。”霍总批评了他一句，接着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立刻问吴厂长，“喂，你的出国采购计划带来了吗？”
“带来了。”吴厂长急忙从公文包里掏出了计划书的文稿，递给了霍总。
霍总草草地浏览了一下文稿，显得很不满意。
他板起面孔问吴厂长：“怎么，你还是坚持采购整套设备？”
“霍总，我怕咱们生产的配套设备与人家的主机配不上套，影响生产啊。”
“你对自己的工厂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霍总生气了。
“哦……那倒不是。”吴厂长红着脸解释了一下，“我想，这样做把握一些呀。”
“吴青，你记住。”霍总强调说，“我们这次出国采购，主要是盯住他们的主机，盯住他们的核心技术。至于配套装置，我们能制作的，尽量不用洋货。”
“我就怕人家老外不干呀。”
“那也要积极争取呀，总不能一上阵就举手投降吧。”
“那是那是……”吴厂长听到霍总这样说，鸡啄米似地点起头来。
装备车间开工了，机器又隆隆地转动起来。可是，你仔细看一看，机床上少了很多工人。
厂房中间的装配台上，仍然放了那件等待加工的罐体装置。林工站在装配台前，拿了一张图纸反复地看来看去。
“林工，怎么样？”孙水侯一边问着，一边走了过来。
“这……”林工看了看图纸，又攀到装置上看了看罐体中加工过的部位，有些懵懵地说，“加工的时候，象是谁把图纸改了。”
“嘿嘿，这一定是‘老八级’干的事。”孙水侯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看来，我们还得请他出山呀。”
“好吧，我找找他。”孙水侯掏出了手机，接着又冲着天车摆了摆手，“花儿、花儿……”
天车上的花儿探出头来，问他：“孙总，什么事儿？”
“快给你爸爸打电话，就说我请他……”
“孙水侯，我在这儿呢！”孙水侯刚说完，背后突然有人答应了一声。
“哦？”孙水侯回头一看，“老八级”走到了他的身后。
“‘老八级’，你来了，太好了。你看……”孙水侯说着，把林工拿的图纸递了过去。
没想到“老八级”却“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你以为我来上班呢。”
“不上班，那你来干什么？”孙水侯一下子楞住了。
“想得美！”“老八级”向地上唾了一口吐沫，“告诉你，我是来领人的。”
“领人？”
孙水侯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老八级”便朝着天车上喊了起来，“花儿、花儿……”
花儿看到父亲喊她，急忙把天车开了过来，问道：“爸，干啥呀？”
“回家！”
“回家？爸，我这儿忙着呢。”花儿指了指天车下面悬挂着的部件，撅着嘴说。
“快下来！”“老八级”的脸色变了。
“‘老八级’，你这是干啥呀？”孙水侯不理解地问他。
“你别管。”
花儿将天车停在了靠墙的梯子旁，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爸，你为啥不让我在这儿干呀？”女儿委屈地问他。
“孩子，咱不跟着他这种人干。听话，回家。”“老八级”劝说着女儿。
“爸。”女儿哀求说，“你们技术工人离开厂子能找到工作。我这开天车的，到哪儿找活儿干呀？”
“咱就是回家讨饭，也不跟他干。”
“‘老八级’，你怎么这么说话？”孙水侯顿时生气了，“咱们大人有矛盾，也不能把孩子装进去呀！”
“哼，你别‘孩子孩子’叫得那么亲。这是我的独生女儿。她在你身边干活，我不放心。走！”说着，他使劲儿地拽住了女儿的手。
花儿留恋地看了看屋顶上空荡荡的天车，噙着眼泪离开了。
“‘老八级’，你这样做，早晚要吃亏的。”孙水侯看到“老八级”领走了女儿，指着他的后背喊了起来。
“孙总别生气。”林工劝说着他，“他实在要走，咱也别勉强了。这活儿，另请高明吧。”
孙水侯气呼呼地在地上走了几步，果断地吩咐林工，“把省城那个张师傅给我请来！”
“他……要价也太高了。”林工提醒他，“一个小时一千元……”
“就是一万元，我也拿得起。”孙水侯提高了嗓门儿，像是故意让周围的工人听到似的，“为了把这个工厂搞上去，这个冤大头我当了！”
火烈烈的太阳无情地直射下来，城里的花花草草被晒得打了蔫。将近正午了，阳光下的人们还恹恹地蹲在街头上，疲惫地向来往的行人们展示着出卖劳动力的招牌。
招牌上的内容非常丰富：油工、木工、瓦工、搬运工……
“老八级”被逼无奈，领着花儿站在了等待雇用的人群里。
几个男人走了上来。他们看到俊俏的花儿，眼睛里放射出一股令人不快的目光。
“爸，我不在这儿站着了。”花儿被他们看得受不了，扭转了身子。
“唉，走吧！”“老八级”看到孩子难堪的样子，心里感到内疚了。
花儿走开了。她刚刚转过路口，要穿越马路，一个男人迎上来，主动向她打起了招呼：“姑娘，请留步好吗？”
花儿看了看他，站住了。
“哦，我是鑫宇宾馆人事部经理，出来招工的。”男人文质彬彬的，显得很有礼貌，“请问姑娘，你愿意去我们那儿工作吗？”
“鑫宇宾馆？”花儿瞅了瞅他，“干什么活儿啊？”
“你可以选择啊。”男人说着，拿出了一张广告递给花儿，“客房部、餐厅、夜总会……各部门都需要人啊……”
“夜总会……”花儿皱了皱眉头，“不会有那种乱七八糟的事儿吧？”
“姑娘请放心。”男人直爽地说，“我们宾馆是精神文明建设先进单位。哪儿会有什么乱事儿！”
“嗯……”花儿看了看招工广告，动心了，“我去试试看。”
“姑娘，如果你们单位还有其她放假的姐妹，请你转告一下。我们的待遇、工作条件都写在广告上了。你不妨带她们去看看。”
“好吧。”花儿感激地看了男人一眼，愉快地点了头。
“花儿！”男人刚刚离开，马路对面就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是车间的团书记。
他的身后，跟了李金铸、张工几个人。
“你们找到工作了吗？”花儿看他走过来，急忙问道。
团书记沮丧地摇了摇头，告诉她：“李主任想找你爸，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呢！”
“哦，我爸在哪儿？”看见李金铸几个人穿马路过来，花儿顺手往零工市场一指。
“我们去看看。”李金铸远远看见了伫立在那儿的“老八级”，领着大家走开了。
“喂，李主任，英娣姐在家吗？”花儿突然想起了刚才的事，连忙问他。
“在我家呢。”张工告诉她说，“她和你张姐在一起裁衣服呢。”
“张姐也在家？我正要找她俩呢。”花儿听了，高兴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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