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章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的帘幔都换成了白色,厅堂正北面新供上了青阳堡刘宏啸堡主的牌位,牌位前摆放着各色时新水果。主人章远山一身白衫,神情肃然地立在牌位前,沉浸在与刘宏啸相识相交的一幕幕往事里。
章远山隐居在这小小的玉山郡已有十几个年头了。十多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长风剑”盛年封剑退隐山野之举,让人们津津乐道了很长一段时间,有说是为情所困负气归隐的,也有说是急流勇退为了避祸全名,总之众说纷纭、毁誉参半。但章远山我行我素惯了,飘然而去,哪管他人口舌,于是江湖上从此少了一位固执刚强的章大侠,市井中则多了个安享清福的章老爷子。的确,这么多年来章远山过的实在清静安闲,曾经江湖路上的风风雨雨均抛到了脑后,清风明月的晚上与一双儿女对月长饮,该淡忘的慢慢淡忘,可回忆的细细回忆。
“此身便要终老此间了┄┄”
章老爷子偶尔也会有些感慨,但他本是淡泊之人,那一点点惆怅轻轻一挥也就消散了,何况自己归隐时也算是功成名就。
“再不必理会江湖的是是非非了┈┈”
更多的时候,章老爷子想到这里就止不住长长吁一口气,当年刘宏啸极力劝阻他归隐时他就明白自己早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恩怨纠缠。有时他甚至想,假如能早一点走归隐之路,或许他会更懂得珍惜自己的妻子阿齐,阿齐也不至于会命丧白燕庄了。其实他心中清楚,当年的白林也是无心之失,谁对谁错,是他与白林间一笔永远没法算清的糊涂帐,与其两人当面难堪,不如一走了之。一直以来章远山觉得自己还是够洒脱、坦荡的,要不是因为近年来江湖上出了天矶帮一事,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一切恩怨了呢。
为了对付天矶帮,白燕山庄屡次着人递来邀他入盟的书函,他却始终没有答复,夜深人寂时,他擦拭着他的长剑,触到心中的块垒,十多年了,自己何曾真正释怀!而今,天矶帮愈加猖狂,义兄刘宏啸竟也全家罹祸,自己还能无动于衷?早上,儿子就曾话里有话的指责他私心太重,不顾大局,被他一顿臭骂轰出了家门。其实扪心自问,那些不中听的话也并非句句无理,自己也许真得太过分了。如今白庄又派“圣手回阳”江一春亲自登门相邀,白家可是诚心诚意给足了面子啊,如果再一味固执下去,只怕让江湖上的朋友都瞧不上眼了。义兄惨死,自己未能出上半分力,至今愧疚不已,难道真准备一错再错?想到这里,再看看眼前义兄的牌位,章远山不禁有些老脸发热,忍不住要仰天长叹了。
就在章远山内心翻江倒海的时候,他的身后,一张雕花檀木小八仙桌旁身着青衣青帽的江一春正一边悠然自得的品着茶,一边暗暗观察章远山。刚才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如今总算一切归于平静,虽然章远山仍然一脸冷淡,但江一春知道事情已成十之**了。“这老爷子还是这臭脾气!”江一春忍不住心中暗笑“想让我无功而返,当我老江什么人!”曾经几十年的过命交情,江一春会不知道他!从才进门见他第一面起,江一春就看出这固执的老爷子血还是热的,长年的隐逸生活并没有消尽当年的锐气,只要锐气在就足以担道义、叱邪佞!现在只需等他一句话,自己在白庄夸下的海口就可以兑现了。
“章兄,如今形势已摆在眼前,天矶帮有何魔相助实力今非昔比,只有集各家英雄之力方可与之抗衡。现在各路都已聚在山庄,单等你长风剑了。章兄,在江湖上闯了一回的,谁没个恩怨纠缠呢,关键时刻舍私怨而全大义,弃小愤而顾大局,方称我辈一个侠字啊┈┈何况,白老庄主他也早已故去┈┈”
“江兄,不必多说了!”章远山转过身来,神情颇为激动“一向是我章远山糊涂,两位少庄主都能放下积怨,屈驾抬举我这老朽之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真要让道上的朋友戳脊梁骨?”
章远山快走几步,紧紧拉住了江一春:“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远山无地自容!明天,明天我就收拾收拾,跟你走了!”
“老朋友,这就对了!太好了!”江一春也激动得把个黄脸放出了红光。
“章永,章永!看看凡儿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让他大厅来见客!”
“爹,我们早回来了!”章远山话音未落,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门口已飘进两条白色人影。
说话的正是章老爷子的掌上明珠章雨淇,她身后,玉树临风一般的是公子章伊凡。
章伊凡先见过爹爹,又忙抢身来到江一春面前,拱手长揖
“晚辈章伊凡见过江伯,刚才在酒楼上没能认出来,缺了礼数,还望江伯不要见怪!”
“噢,是吗?”江一春惊到:“裕昌楼?老夫一心想事也未曾留心呢。”
“江伯是想着怎么劝爹爹吧,我说您看起来有心事呢。”雨淇接过话头,笑嘻嘻道:“早知江伯要来,我们就不用费尽口舌白操心了。多难的事,到年伯手里就迎刃而解,真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脸上无光!”说着还向哥和爹爹做了一个鬼脸。
章远山在雨淇头上敲了一记,没好气地笑骂道:“死丫头,还在这里说嘴!跟着你大哥一出去就是这一整天,是说我还没罚你吗?”
“哎,爹!我可是帮你看着大哥去了,若不是我,大哥这会儿走了,你去哪儿找他呀。不给我记功,还要罚我!罚也该罚大哥才是,不讲道理!”雨淇知道爹此时心中高兴,索性调皮到底。
看到江一春因为不明就里一脸茫然,伊凡只得一面笑着一面把早上的事给江一春说了一遍。
江一春听罢,向雨淇乐道“如此说来,你爹确实是不讲道理,还有什么一起说来,年伯给你做主!”
章远山也笑道:“罢了,江兄,你也跟着这丫头一起胡闹哇,这丫头是被我惯坏了,一点规矩没有。”
江一春看看伊凡又看看雨淇,感慨万分:“都长这么大了,这不说啊,走在街上都认不出来了呢!章兄,我们可就老啰。”
“谁说不是呢,只是这么大了,还不能让我省省心,只是淘气!”
江一春瞅着章远山怪怪的笑起来:“老章,你这可就是有意说给我听的,别让我骂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哇。我说呢,你怎么可以在这角落里一躲就是十几年。我若也有这样一对佳儿聊天解闷,会这把年纪还在江湖上鬼混?”
章远山见这江一春说着说着真有些落寞了,忙哈哈一笑道:“那好那好,我正嫌烦呢,送你一个,如何?”
“那敢情好”江一春也笑道,“可是你说的,别临头又舍不得!”说着,一把拉过雨淇道“贤侄女儿,以后就跟俺老头子做个干女儿,可好?反正你爹只疼你大哥又不讲道理。”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章远山心中大乐,当下吩咐家人备下酒菜为江一春接风。席间众人谈论最多的当然就是天矶帮、何魔以及共同对付天矶帮的事了。
“江伯伯,江湖上传言这何魔如何如何的了得,能说来听听吗?”雨淇一边斟酒一边问道。
“知之甚少哇”江一春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惭愧,白庄与这魔头算是打过一些交道了,却至今连面目也没见过,听她说话的声音大概三十开外吧。”
“听说她原名何辛荑,是天矶帮的左坛护法,浑身裹着白袍,是吗?”
“不错,据说平日深居简出,连他们帮中也没几人识其面目,武功很不错,但更工于心计,他们天矶帮四下夸耀她如何聪慧过人,干练精明,无所不知,对照这次她破青阳堡的情形,真不是过誉之辞!明年又到逸稹堂的堂主新选,恐怕又要被她蝉联了去。”
“逸稹堂堂主向来三年一选,还从来没有过蝉联的,上次侥幸被她夺了,难道这次她还可以?”
“章兄,你是尚未见到她的手段!不是我长他人志气,这何魔确是百年难遇的人才,只是偏偏落到了雷寄予的手里。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如果传闻不假的话,她还有另一身份就是雷寄予的侍妾!”
“什么?”伊凡奇到“不会吧,她三十多岁了,又是雷寄予的侍妾,如果是一直跟着雷寄予的,那不会才出道两三年,如果是这些年才进入天矶帮,那以她的能力不会愿意同时屈尊为一个卑贱的小妾呀。”
“管她是什么呢,说不定就有人喜欢给人做妾,也或许她太丑了,除了雷寄予没人愿意要她,不做小妾又能做什么!难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雨淇嘻嘻笑道“听说那个雷寄予也奇丑无比呢。”
“雨淇,你瞎说什么呢,尽乱打岔!”伊凡皱皱眉不满到。
“伊凡所言有一定道理,总之这人让人捉摸不透”江一春想了想,笑道:“对了,章兄,还有一个好消息忘了说,青阳堡虽毁了,宏啸兄的一息骨血尚存。”
“当真!”
“当真啊!”
这果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章家父子三人都激动起来。
“这么说彩月还活着!”章远山眼睛一亮,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刘彩月是义兄的独女,在他归隐之前,章刘两家常聚在一起,那时伊凡、雨淇、彩月都只有三四岁,是很好的玩伴。假如不是他归隐玉山郡,只怕两家都已是儿女亲家了。世事难料,章远山在惊闻义兄全家死难的消息后,今得知彩月竟还活着,怎不叫他欣喜万分啊!
“江兄此话可真?难道青阳堡被毁时彩月不在堡中?”
“彩月现正在庄中调养,我来之前亲眼见到,不会有错。听她说堡破之日刘兄自知无法幸免,就叫她一人潜逃,不想仍被何魔发现,本来自度必死,却不料何魔竟有心放了她,我们到现在也不知其中是否会有什么阴谋。但无论如何,彩月能死里逃生总是好事。”
听了江一春的讲述,章家父女都为彩月捏了一把冷汗。何魔的冷酷无情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杀人必斩草除根,从不手软,灭黑木堡、朱家堡、银月堡时无一人能幸免,此次竟能放过彩月,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看来还是天怜善士,彩月命大呀!
伊凡望着手中的酒杯,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爹终于同意复出江湖了,这样一来,不久他就有机会与这个传闻中可怕的魔头好好斗一斗,他渴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对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的神秘面幔后究竟是怎样的面目?这些伊凡都想弄清楚,而且他相信,他章伊凡一定能够弄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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