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屿寒从公司出来时,门口还围着大片蜂拥的记者。
他靠在车椅背疲累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大早就赶回公司处理公事的他,到现在才得以分身。虽说纪文先把公司的管理权暂且交给了纪文仲,但是,纪文仲通过秘书交代,像这些处理记者的小事通通交给纪屿寒。
记者,可大可小,你不能得罪他,也不能放纵他。纪屿寒清楚地知道得罪门外那些记者的后果,于是把原本让公关部郑总监主持召开的记者会改为总经理亲自出席。
“纪总,我刚刚联系了罗律师,他正在往警局方向赶......”苏青坐在副驾,看着后视镜中纪屿寒的疲累样子,忍不住关心道,“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纪屿寒摇头,看着窗外飞线而过的建筑物出神,心却飞去了远在警局的聂初晴的身边。
当纪文先怒不可遏说要报警抓捕聂初晴时,纪屿寒便让苏青去联系罗扬。
他知道,纪文先是说到做到的,此时他的助理毕竟已经拨打了警方电话。而他自己抽不开身,唯有通过苏青找到罗扬。
而在得知聂初晴被警方扣留时,是在董事会后。
会议开得紧迫,他把私人手机留在了办公室。等会议结束后,方才看见聂初晴留下的一封短信和若干未接来电。纪屿寒连忙回拨,结果无人接听。
再后来,苏青联系了当地警局才得知聂初晴被带走的消息。
车在飞速行驶,窗外大雨已停,雾气还未散去,隐约了城市繁华的光景,树梢上的叶子青黄不接,仿佛在吟诵着最后的哀歌,待一滴水滴重重地敲打在脉络上,叶子悄然落地......
车子很快吱地一声停在了警局门口,不等司机下车打开车门,纪屿寒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出。
苏青连忙开门跟上,纪屿寒大步流星,还不忘问苏青,“罗扬到了没有?”
苏青看了看手表,接着打开公事包拿出手机,上面皆未有来电显示,摇头,“罗律师还没有和我联系。”
“那我们进去等。”纪屿寒当下决定。
纪屿寒是一刻都不想在警局外停留,尽管警徽镶嵌在建筑屋顶上是无比的庄严肃穆,这其中也不乏来来往往的刑警、律师乃至被逮捕拘留的嫌疑人...但是他迫切地需要见到聂初晴,他深怕一个耽搁聂初晴就会在里面受尽委屈。
步子在急迫中越拉越大,正要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身后有人叫道,“纪总——”
纪屿寒停下脚步,回头,是罗扬,后面跟着一名拿着公事包的男人,气喘吁吁,像是把车停在了不远处跑过来的。
“这位是我多年同窗好友,沈随风,沈律师。”罗扬迈上台阶与纪屿寒拉进距离后,伸出一只手为两人做出介绍,“这位是纪氏的纪总。”
“纪总幸会,久仰大名。”沈随风一手拿着公事包,另一只手友好地伸向纪屿寒,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
纪屿寒同样伸出手,回握,“沈律师,你好。”
纪屿寒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沈随风,眉毛浓却又不厉,眼睛深邃却含笑,特别是那张作为律师舌战群雄的嘴巴,嘴角勾起来很是意味深长,这让纪屿寒想到一种动物:狐狸。沈随风一身深灰色西装搭配同色系围巾,一架金丝框眼睛,与之握手时,他的指甲干净被修剪地很是圆滑,也看得出来这个人是一丝不苟的严谨,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此时,纪屿寒很相信,有他在,聂初晴会没事。
“随风是行业内刑事案件的翘楚,我特地找他帮忙。”罗扬对着纪屿寒点头,说明了沈随风跟来的缘由,接着又向纪屿寒问道,“我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罗扬是S市赫赫有名的离婚律师,虽然法律是互通的,但是他还是找到了昔日同窗沈随风,所谓术业有专攻,沈随风专攻刑事案件,也是政法圈出了名的精英律师。
纪屿寒淡淡地看了眼警局里面,说,“她是中午时分被带走的,现在已经是4个小时了。”
“那我先进去保释。”沈随风很敬业,他听闻罗扬找他帮忙时特地了解了聂初晴所涉嫌的商业机密案件,也知道罗扬有多疼这么妹妹,所以几乎没有多说,就对着纪屿寒和罗扬点头示意。
对于纪屿寒会出现在警察局同样也是出于保释聂初晴的目的,沈随风早已了然,早在纪屿寒用淡然的神情看着警局里时,他敏锐地发现,淡然只是表面,深藏在淡然后其实是一种无法等待的焦急。纪屿寒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冽气息,作为上市公司负责人,他早已经过大风大浪,而沈随风居然发现了这个冷肃男人镇定外表下的焦急,结论可想而知。
“麻烦你了。”罗扬冲沈随风点头致谢,就在纪屿寒要迈步跟上去时,他伸手拦了下来,“随风办事可靠,纪总不必担心。”
纪屿寒对罗扬的刻意阻拦很意外,蹙了眉头,“你有话和我说?”
罗扬点头,线条立体的轮廓下唇角抿成了一条严肃的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我们去那里说吧。”
两个同样身形颀长样貌英俊的男人站在警局门口很是引人注目,纪屿寒对罗扬的提议没有反驳,眼底掠过深思,随着罗扬走了下去。
苏青提着公事包一直跟在纪屿寒的身旁,沈随风去警局办理保释手续,而在外,这两个大男人似乎有着不可说破的事,这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她跟在纪屿寒的身后,不远不近,直到快接近大树下,她猛然看见,前方大步疾走的罗扬一阵风似地转身,手指握拳,倏地向纪屿寒的脸落下。
砰——拳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纪屿寒的俊脸上,他往后趔趄了一下,没有站稳,一只手向后撑住了地面,苏青连忙跑上前把纪屿寒扶起,“纪总,你有没有怎么样?”
罗扬一拳用了不小的力道,纪屿寒的唇角破了,留下了红色血渍,苏青赶忙拿出湿纸巾递给纪屿寒,不料,纪屿寒没有接,神色依旧是淡然,丝毫没有愤怒,好像刚刚被罗扬拳头相向的那个人不是他。
“纪总,你——”苏青对纪屿寒似有不解,又看了眼一脸怒色的罗扬,焦急地说道。
纪屿寒看了眼苏青,对她命令道,“你先去警局看看沈律师需不需要帮忙,我和罗律师有些话要说。”
即使苏青再多不解,在纪屿寒的命令下也不敢再多言,便向警局走去。
待苏青走远,罗扬略有怒色的脸略上一丝嘲讽的笑,“你不生气?”
按理说,纪屿寒这般心高气傲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揍倒在地,应该是怒不可遏反身还下一拳的。可是他一脸毫不在乎和极其淡定的行为,多少让罗扬有些好奇。
纪屿寒嘴角尝到了铁锈般的咸腥味,他用手指抹去嘴角的血渍,黑眸看向罗扬,叹了口气,“这一拳,我受的应该,我没有保护好你妹妹。”
“是,你没有保护好她。”罗扬沉声地复述了一遍这样的事实,接着掏出烟盒递给纪屿寒一根烟。
男人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特别是动手之后,怒气便得到了抒发。
罗扬背靠在粗壮的树干,看着不远处的警局,点燃了手中的烟,“听我妈说,我妹妹和你在一起了。我很意外却又不意外。”
猩红色的火光点亮在两人中间,烟火缭绕,烟气弱化了两人紧绷的脸颊,多了一些舒缓,多了一些柔色。
纪屿寒深吸了一口烟,没有回答,继而吐出烟圈,烟圈随着风渐渐飘去,像是一抹游魂带着他内心的思绪飘向更远的地方。
“你不好奇我的意外和不意外是什么吗?”纪屿寒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纵使罗扬有一双洞悉真相的双眼,他也看不出纪屿寒眼底浮出的内容。
纪屿寒笑了一声,低沉性感的声音甚是好听,配上烟雾多了些疲累后的放松,“你的意外应该是你妈妈同意了我和你妈妈在一起,不意外是你已经接受了你妹妹和我在一起的事实。”
罗扬自负聪明,却没想过纪屿寒比他更能洞察人心,一时间怔楞,再开口时又多了些震惊以外的情绪,有怜惜,有爱护,话题不知不觉围绕聂初晴展开。
“我两个妹妹从小身世坎坷,但全家对初晴更是爱护一些,她表面上看着坚强,事实上却是比谁都柔软。”罗扬眼底浮着笑,好像看见了小时候聂初晴拿着小花儿在他面前笑语嫣嫣的样子。
“她的确有时候故作逞强,让人放心不下。”
纪屿寒认同了罗扬的观点,聂初晴的倔强同样也是让他担心的理由,否则他不会马不停蹄地来到警察局。
罗扬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严厉起来,“但我认为你没有能力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