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工作效率低下,实在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好对着电脑发呆。
许姐工作间隙过来打听相亲进展得如何,天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周勃:“噢,我们俩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啦?前几天不还相处得挺愉快的?”许姐不死心,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们有什么谈不拢的,说来我帮你参考参考!”
许姐这人十分热爱自己的相亲副业,对于自己撮合成功的青年男女,恨不得提供一条龙服务,直接送人家入洞房,最好第二天就出劳动成果(孩子)。由于在这一过程中过于投入,人家小两口结婚了有什么鸡毛蒜皮的情感纠纷还总爱来找她说理,有时女方哭哭啼啼的埋怨被她害苦了,活活被推入火坑;许姐不胜其扰,曾对着最爱吃的红烧肉恨恨发誓,要是再介绍别人相亲,就——,就让我自己生孩子没*!
可怜她都被气糊涂了:你老人家今年都44岁高龄了,你那盐碱地再施水浇肥,恐怕也生不出孩子,更何况是没屁|眼的稀缺品种。由于她的赌咒发誓毫无诚意,也没什么威慑力,所以至今她还奋战在消灭未婚男女的最前线,更是轻伤不下火线。
天南看着她眼睛里熊熊燃烧的小火苗,不好打击她的一腔雄心壮志,只能期期艾艾,小心翼翼,边观察她的表情,边委婉含蓄的把责任揽到自己这边,推说自己农村出身,家里负担重,男方好像有点意见。
许姐直起身,无奈地叹口气:“哎,此非战之罪啊!这年头凤凰男要不起,凤凰女也是罪!真不知这社会是怎么了,我们结婚那会儿,小两口看上眼就在一起,哪有今天这么费事儿!你别急,姐再给你介绍好的,我就不相信我如花似玉,水灵灵的闺女会嫁不出去!”一副青|楼老|鸨的口气。
天南都快服了她了,想说自己不急,先缓缓,无奈胳膊扭不动大腿,下班了又被她塞了一打相亲资料,要不是推说晚上有事,她恨不得立即打包自己去相亲。天南逃也似的离开办公室,在街上溜达了一会,最后还是打电话约少芳出来。
“你最近怎么老是缠着我?我郑重告诉你,虽然我爱你,但老娘要的是汉子,纯爷们,你的,明白?!”天南真想告诉她:你的雄性荷尔蒙早超标了,一般的汉子真要不起,最好找个伪娘中和中和气场,他们有一颗弱受又包容的心,能忍耐你日渐彪悍猥琐的气质。不过想想自己的小命,还是没敢说出来。
少芳看两个人玩太无聊,又打电话约了几个同事出来,大伙一起吃了顿烧烤,又直奔KTV。
天南看到胡永城也在,有些纳闷,按少芳的说法:出来玩,玩的就是开心,得找老娘看得上眼的,陪吃,陪聊,陪玩,大家臭气相投才痛快。怎么看,胡永城也不属于这一挂的,从少芳日常的唠叨中,她似乎对胡永城充满了无限嫌弃,说起他,经常是极尽嘲讽之能事,可每次聚会还要拉人家出来,不来还威胁,镇压,哦,在此说一下,少芳是他们律所的美女财务,掌握着一些人的生杀大权,月底动动手脚能扣得他们哭爹喊娘。哎,女神经病的思维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懂的!
天南和胡永城坐在沙发角落,看着前面群魔乱舞,两人简单的聊着。
“上次的事,谢谢你啊!那天真不好意思。”天南看了他一眼,又尴尬的低下头。
“没,没事,你,你感冒都好了?”胡永城大声笑着问道,不知怎么了,声音有些紧张,手脚也不自在的乱动。
天南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纳闷:现在正尴尬的人是我,好吧!你结巴什么!嘴里却说道:“嗯,都好了,就是还在想念那天那串没吃到的糖葫芦!”
“那我还给你买!”他很快盯着天南接口道,语气严肃认真。
天南被他的回答弄哭笑不得,羞红了脸,低头小声笑了起来:“我现在就要吃,可这么晚了,哪里还有的卖?”
他好像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脖颈,嗫嚅着:“那什么,我是说,我是说……”纠结了许久,也没想出说词,急得都冒汗了。
天南看逗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欺负老实人,会遭雷劈的,忍笑回道:“别急,我说着玩的。”胡永城嘿嘿笑着,没说什么。
“哎,胡永城,天南,你们躲在角落聊什么呢?胡永城,你看你多丢人,看见美女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了,真丢人!”少芳唱完一首歌下来,拉过天南,还不忘损损胡永城,没等回答,看到前面在抢话筒,又大声说道:“来来,别抢了,你们太逊了,让我好姐妹给你们献唱一曲!天南,上!”
天南推不过,点了首王菲的《脸》,认真唱了起来:
“呼吸是你的脸你曲线在蔓延
不断演变那海岸线长出了最哀艳的水仙
攀过你的脸ah……想不到那么蜿蜒
在你左边的容颜我搁浅
我却要继续冒险
……”
天南很喜欢王菲的歌,大学时疯狂迷过她一阵,电脑,MP3里放的都是王菲的歌,每次去KTV必点,还曾狠狠心花了500块买了张演唱会的票,最后票丢了没去成,难过了好长时间;天南唱歌很好听,尤其会模仿王菲的唱腔,惟妙惟肖,几可乱真,最喜欢的就是这首《脸》,诉不尽的迷恋,自恋,哀怨;今天这首歌唱起来尤其有共鸣,一曲终了,天南几乎痴住了。
少芳知道天南的心事,也没说什么,故意调节气氛,闹着要天南再来一首,要喜庆的,活泼的,并亲自上去给她选歌;天南看到屏幕上滚动的歌名,头疼得厉害:少芳大姐,《死了都要爱》哪里喜庆,哪里活泼了?你今天吃药了吗?
等天南声嘶力竭地吼完,嗓子都快冒烟了,坐下去猛灌了半瓶饮料,才缓过气来,心里头恨死少芳了,作为一个麦霸,没听过不会唱,声音太高唱不上去,都是对专业素质的污辱,拖也得把歌拖完了。
看到少芳在一边揶揄的傻笑,天南真想把她大门牙给掰下来,想想还是算了,她也不容易,历经周折,废了姥姥劲,才把大门牙整的和两边牙齿看起来一个颜色,不容易啊。
话说少芳小的时候,有一天,她爸给了她张2元大钞票零花,这傻妞高高兴兴地直奔小卖铺,谁知乐极生悲,出门就绊倒在前进的道路上,两颗大门牙英勇就义了。
那时她上小学,农村医疗条件不好,两颗牙镶了换,换了镶,折腾到高中也没弄好;记得上高中时第一次见到她,她在讲台上介绍自己,开始大家没在意,等她咧嘴一笑,下面顿时鸦雀无声,然后是哄堂大笑,从此她多了个名字:门牙妹。门牙没,没门牙,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等上大学后,医学昌明了,一路修修补补终于告别了无齿生涯,少芳总算是扬眉吐气了,跟同学要了电话,打过去,把甩过她的高中男友一顿羞辱;人家男孩也很无辜,高中时早恋,找的是美眉共享青春年华,对着少芳,一忽儿觉得她像正换牙的小幼齿,一忽儿又觉得她像自家吃饭漏米、喝汤漏水的奶奶,就是下不去口,太刺激心脏了,于是果断分手。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胡永城在一边给天南端果盘,笑着夸奖:“项天南,你唱得不错呀,看你娇娇小小的,没想到这么高的音都能唱的上去,实力不凡呀!”
天南刚才卖力吼着,这会儿还觉得大脑有点供血不足,心脏脉搏还没平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刚刚拼了老命,听到别人夸奖,心想:不能对不起场下观众的表扬啊。于是努力直起腰板,做高深莫测状:“哪里,哪里!”
胡永城看着天南一翻做作,实在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从KTV散场,大家喝的有点多了,其他男士勾肩搭背打车走了,由老好人胡永城负责送少芳,天南等几个女生,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帮在场女士提着大包小包,到这时天南才不得不佩服少芳,刚还纳闷怎么非要叫上胡永城呢,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果然高瞻远瞩。
少芳喝得走路都摇摇晃晃,天南猜她今晚估计又得抱着马桶入眠了;以前还羡慕她有酒量,不像自己,一口晕,现在想想酒量大有什么用,还不是每次都喝得烂醉,果然是量大任性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少芳弄上楼,天南看胡永城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听着少芳在卫生间的呕吐声,实在不好意思让他进来喝杯水歇歇,只能含笑把他送出门。
“你不回家了?要不我送送你吧,不麻烦!”
“不了,少芳喝得有点多,我不放心,还是留下来看看,你也快回吧,明天还要上班,我就不送你下楼了,路上开车小心,晚安!”
“晚安!”说完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你进去吧,早点休息!”
回到屋里,少芳已经歪在床上挺尸,天南本想帮她脱鞋,盖上被子,却被少芳抓住手:“天南,你得听我的,别死心眼了,不值!”
天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推了推少芳:“你要是酒醒了,洗洗再睡!身上臭死了,我可不想跟醉鬼躺一张床上!”
少芳没有理她,闭着眼,慢慢说道:“我有跟你说过为什么和大学男友分的手吗?”
天南摇了摇头,想着她闭着眼看不见,刚要开口,少芳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是我甩的他!我嫌他也是农村出来的,家里穷,我穷怕了!我再也不想每月拼死拼活打工挤那点生活费,再也不想躲在角落啃着干馒头,怕被人笑话,饿极了只能强颜欢笑说自己只是减肥!嫌贫爱富不可耻,贫穷才可耻!
可是我爱他,我爱他谈起理想时的神情,那么幼稚,又那么可爱;他愿意给我承诺,我看他仔细规划着我们的将来:努力工作,攒钱买房,把父母接来享福,不知怎的,这样的生活让我害怕。我和他说分手,他哭着求我,撒着娇,耍着赖,最后没办法了,只能让我走,他说他并不怪我,他理解我,只怪他自己留不住我,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呵呵……,他可真傻!我真为他觉得不值!
现在他回了老家县城,年前打电话告诉我,他结婚了,新娘是单位同事,他说他以前喜欢我,以后要好好喜欢自己的老婆。他们会有一个家,这个家曾经属于我,现在属于另一个女孩,我真嫉妒啊,可心里还是希望他过得好……”
天南抱着她的肩膀,静静的依偎在少芳身边,听她诉说着,发泄着,真为她心疼,那样一个宽厚温暖的男孩,少芳就这样错过了。
少芳和天南不同,天南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一家人都宠着她,爸妈省吃俭用的供养天南上学读书,哥哥姐姐也都让着她;她长这么大,没尝过贫穷的滋味,虽然大学时也拿着助学金,但更多时候花钱还是大手大脚的。
直到现在,工作都两三年了,没给过家里一分钱,爸妈还老担心自己在外面钱不够花,有时旁敲侧击的问自己零花钱够不够用,生怕伤害到女儿的自尊心;看电视知道外面买房难,担心女儿在外面过得不好,动员全家集钱给女儿买房付首付,就这样还担心女儿每月还房贷太辛苦,偷偷往自己的账户里打钱;每次天南给他们买点什么东西寄回去,还总被他们唠叨半天乱花钱。
少芳家里情况则不同,她爸爸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才(据说比莫北还鲜嫩),家里太穷,到谈婚论嫁时没人愿意嫁他,拖到28了,只能委委屈屈地娶了少芳她|妈,自觉低人一等,平时游手好闲,吃饱喝足了总要嘲笑挑剔自家老婆一番;少芳她妈虽长得寒碜了些(人送外号‘黑母猪’),但脾气却一点也不含糊,丈夫看不上自己,她也看不上他,要不是年岁大了,实在嫁不出去,才不嫁进门零碎受气;每天忙里忙出的,再看到丈夫这样一番嫌弃的嘴脸,只能刀棍唾沫加白眼伺候了;两口子磕磕绊绊的过了十来年,打打闹闹中养大了少芳和她弟弟少兵。
在少芳高中毕业那年,她爸时来运转,因为是农村为数不多的党员,靠吃喝玩乐的功夫混进了村委会;听说当时他们村大力引进外来企业,村里的自留地,养鱼池塘一股脑都卖了出去,大大赚了一笔。农村又没什么监督体制,村民忙着外出打工,哪里懂什么,反正上面没人查,村干部各个贪得盆满钵满,少芳爸也跟着贪了一笔,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于是终于可以有条件实现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了:停妻再娶。
她爸虽然有点年纪,但很会打扮,整天西装皮鞋穿着,油头梳着,很是招眼,还真让他找着了一年轻姑娘,比少芳大不了几岁;她爸很快老树开花,又给少芳添了个弟弟。
少芳上大学时,她|妈妈忙着和她爸掐架,闹着不离婚,因为少芳长得像爸爸,连带着看女儿也不顺眼;她爸忙着疼自己的老来子,过老夫少妻的乐呵日子,也没工夫搭理她;少芳没办法,跟姑姑要了点路费,自己收拾收拾包袱,去外地上了大学,又在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每个月靠打工养活自己。
毕业后,刚辛辛苦苦把助学贷款还上,她弟弟少兵要结婚,娶妻要聘礼,装修房子也要钱,她|妈妈伸手向女儿要,少芳没办法只能省吃俭用的给家里寄钱,也就是在那时候和相恋四年的男友分了手。
以前天南觉得两人分开有些可惜,怎么打听原因她都不说,当时还以为是他男友主动分手的呢,毕竟那时两人已经在商量结婚,少芳家里负担重,男方家里吃不消也是有的。
分手后的少芳很快投入了一段段新的感情,他的男友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大方多金。第二个男友分手送了她一辆比亚迪L3,最近她又换了一辆大众CC,来自刚分手的前一任男友;她穿着男友们给她买的衣服,开着他们送的车,住着他们给她租的房,用辛苦工作挣来的钱养着妈妈和弟弟一家,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游走在冷漠的都市,嬉笑怒骂,演绎着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在这样一个夜晚,听酒醉的少芳吐露着不为人知的往事,看她残妆下难以掩盖的疲惫,天南一阵心酸。
少芳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女子,她活得热热闹闹,并不自苦;明天醒来,她会忘记今晚短暂流露的脆弱,化好明媚的妆,穿上鲜艳亮眼的服装,踩上最新爆款的皮鞋,继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