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莫北的电话是在周末,把工作辞了后就在以前合作的学林出版社接了点翻译工作,最近在家里忙着整理资料,本来想装作人不在的,最终还是拒绝不了诱惑接听了,天南向来不知该怎样拒绝他。
何况,那晚想明白后,觉得两人当个普通朋友也挺好的,虽心有留恋不舍,但终归要学会放下。
莫北约她出来吃饭,地点订在天南家附近,是家新派港式餐厅,经营的是改良粤菜,菜品精致又有特色,白灼,清蒸等几个菜系是他们常点的,这家餐厅还提供台湾花式饮品,果汁沙冰,休闲小食,以前天南就最喜欢去这家,多款小食是她的最爱,多芒小丸子,芒果千层,芒果凉粉,想想都流口水,今天忙了一天,正好有人请客,天南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洗了把脸,抹了点强生婴儿润肤霜,登上鞋就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餐厅离家里只有三站路,以前步行就能过去,今天懒得走了就上了公车,等下车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夏天天气就是这样,变化无端,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雨打下来都看不清前路,天南下车时犹豫了下,想想没办法,只好一口气小跑着冲进了餐厅,停下来后,摸着肚子,心脏一阵乱跳,刚怀孕,总是会有些担惊受怕。
和服务员说好订的包间,被引进去后,看到莫北正对着窗户抽烟,雨顺着大片玻璃滑下,外面车水马龙,灯光闪烁,映衬得莫北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萧索。
从前,与他在一起时,就觉得他的沉默似是背负了整座山,压抑深沉,每当看到他沉默的身影总是感到心疼,又不知如何帮他解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在他需要的时候陪着他,自觉能给他慰藉,现在想来真真是自作多情,他的沉默有时何尝不是一种伪装,你抱着圣母的心态想要去拯救他,到最后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意|淫。
男女之间谁又真正需要谁呢?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人做戏,最好能骗过对方,那么恭喜你,你赢了;通常情况下,只不过是曲终人散,各归各路,或是对方配合入戏,皆大欢喜;最惨的便是入戏太深,不能自拔,骗不了别人,却欺骗了自己。
天南觉得自己情况还好,抽身得及时,没有再自作多情。
有故事的男人让人爱,天南这类从小受古龙,梁羽生等武侠小说中爱情故事荼毒的文艺女屌丝,遇到莫北这类男人,注定是要万劫不复的。
爱情最怕脑补,补得太多,营养过剩,最后撑得直犯恶心,还不如营养不良呢,至少饿着时头脑清醒,还想着,还期待着爱情,现在的天南却是怕了,从这段感情中抽身,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想到恋爱这件事就犯过敏,真没有莫北的劲头,立马投身到爱情洪流中,和一小姑娘缠绵悱恻的,现在又跑到自己面前装深沉,想想就生气,当然,人莫北没准没那意思,只是自己又脑补了,天南甩了甩头,自嘲一笑。
这时莫北转过身来,看到天南淋得落汤鸡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天南被他的笑闪花了眼,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暗骂自己太不争气,禁不住美*惑,太可耻了!
“怎么没带伞吗?可以打电话让我去接的。”莫北说着递上手帕,示意天南擦一下。
蓝色压纹真丝手帕衬着莫北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在灯光照射下,看起来真是诱人,天南看得一阵口干舌燥,勉强克制自己的心跳,摇了摇头,抓起餐巾就大力擦起来:“出来时还没下雨呢,这边离家挺近的,不用去接,手帕收起来吧,用着还没餐巾方便呢。”
天南觉得自己有幸结识一位手帕男挺神奇的,在自己的印象中,除了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周围用手帕的女生都挺稀有的,包包里放几包高档点的手抽纸就挺对得起自己女士这一声称呼了,手帕这类用品,完全无用武之地呀,想想每天繁忙之余还要捣鼓这类小东西,深感适应不能,真佩服莫北有这般耐心风范,也许这就是两人不能长久的原因吧,配置差别太大了,天南无厘头的想着,嘴角带着坏笑。
以前在一起时总是克制自己的吐糟,刚开始发现他带手帕还觉得挺好笑的,熟悉后又被他的美*惑,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值得膜拜,现在分手了,终于可以在内心尽情腹诽了,被男友映衬得越发像个女汉子很悲哀的,好么!
莫北看着天南双颊泛红,嘴角带着傻笑,不知走神到哪去了,不由会心一笑,没打断她,只是招唤来门外的服务员点餐,点了道菠萝咕噜肉,白灼虾,清蒸鲈鱼,萝卜牛腩煲后,把菜单递过去,看她毫不犹豫翻到甜品小食页,雪梨炖木瓜,榴莲酥,芒果班戟,干蒸蟹黄烧麦,粉果,点完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抬头笑着说:“量很小,我都能吃完。你请客,我得多吃点,不能浪费了。”
莫北笑着看她,摇了摇头:“就知道你要点这些甜食,待会儿不够再添吧,你以后要想吃,给我打电话,你请客,我买单,怎样?”
天南才不跟自己的好运气作对呢,皱皱鼻子,笑了起来:“那可太好了!这家店这么贵,平时自己来心里会滴血的,我决定了,以后想吃就直接叫外卖,记你账上,哈哈!”
“没我的份,这不是过河拆桥吗?你可真不够意思,看来我得考虑收回前面的话了。”看天南着急的样子,笑着挥挥手,“别急,骗你的,你尽管点,这家店冷饮雪糕什么的做的不错,今天怎么没点呀?要是吃不完可以打包带回去,现在天挺热的,这家的芒果雪糕不是你的最爱吗?”
天南听莫北说起自己喜欢的,一直以为他并不在意的,没想到他都记得,被别人,尤其是自己爱过的人关心着,连自己的小喜好都记得,心里不由一阵感动,低头掩饰眼眶里要溢出的眼泪,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笑着回道:“好呀,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在这吃不了多少,待会吃完,我就打包一大份雪糕带回去慢慢吃。”
“我说呢?原来在这等着呢。好吧,谁让我答应了呢,你尽管下手吧。”莫北也配合着活跃气氛。
一餐用得很愉快,今天的莫北看起来很放松,难得听他聊工作上的事,天南觉得气氛不错,也懒得提让大家都尴尬的话题,想想要是以后都这般相处也挺不错的,莫北既然能和前妻金胜男做朋友,那现在和自己像朋友般交往,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偶尔一起吃个饭,有事时拜托他帮帮忙,天南越想越觉得可行,可一会儿又反应过来,孩子生出来怎么办?要是让他知道真不敢想象会怎样,而且分手了还继续交往,他未婚妻会怎么看呢?要是自己的老公没事和前女友吃个饭,估计自己得郁闷死,跪电脑键盘都是轻的,哎,为了世界和平,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
况且莫北长这样,“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自己也太难把持了,还是回家看照片吧。
莫北看天南在那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叹气,觉得挺逗乐的,也不去管她,只是把甜点往她面前挪动,提醒她慢慢吃。
天南把头发剪短后,莫北每次见她,总有种看小孩子的感觉,忍不住的想哄她开心,在胜男那边见过她后,犹豫了很久,还是约她出来见面,见面了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只能随便找些话题聊聊,不做深谈,看她嘴角沾上碎屑,刚伸手去抹,又顿住,对上天南惊愕的眼神,示意她嘴角有东西,看她慌乱地拿起餐巾,只能无奈一笑,自己这是做什么呢?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莫北只能找话题调节气氛:“上次在胜男那边看到你,我都不知道你们原来认识?”
天南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刚刚还好好的,一眨眼却觉得紧张起来,该怎么回答他呢?告诉他胜男和自己都趟过你的河,挂过你那颗歪脖子树,如今一见倾心,比较有共同话题?就不信莫北没有过联想,前妻和前女友,放在一起谁不会多想,还用问吗?
莫北这人,表面温润,骨子里却藏着尖锐的棱角,出其不意的总能扎得别人血流成河。
“我和胜男是和你分开后才认识的,你别——”天南急着回答,反应过来后又顿住,有什么好心虚的呢?都分手了,对他也没什么企图,认识他的前妻有什么值得慌张的,大家都是女人,爱过同一个男人,又在同一个男人身上尝过失败的滋味,很有共同语言好吧。
“别急,我没有别的意思,胜男个性比较直率,并不难相处,你们认识也不错。”
天南听完莫北的解释,想着“不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谈论这类话题大家都不自在,既然她不难相处,那你们为什么会离婚呢?天南真想问问看,想了想还是算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莫北似乎看出了天南的疑问,认真回道:“我们不太合适。”说完端起茶杯,不再多言。
谈话往这个方向发展,越来越诡异了,天南赶紧刹车,想想以前和莫北两人常常相对无言,也不能怪他,自己也应该有责任,大家话题总是不接轨,能奈若何?
莫北的车停在了楼下,雨还是下个不停,车内一直很安静,天南看着雨刷刷动,耳边是雨打在车窗上的声音,伴着莫北的呼吸声,一点都不想动。
沉默了很久,雨越下越大,清了清嗓子,天南仍是盯着前面:“我上去了,雨大,你开车,路上小心。”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等跑到楼下,回头看莫北一只脚踏出车外,半边身子都湿了,赶紧挥手让他进去,不用下车,努力扯出最大的笑容:“雨大,快进去吧,今天多谢你请客啦,拜拜!”
莫北听到天南的话,收回身,坐到车里,和天南挥了挥手,开车离去,雨下的大,没两步已消失身影,天南默默看着,心里念着:“莫北,再见!”又低下头摸着肚子,得意地念叨:“宝贝,刚刚见到的是你爸爸,怎么样?妈妈眼光不错吧,是不是贼帅?”
晚上收拾好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交待最近都好,也没和妈妈提辞职的事,瞒着个更大的秘密,其他的也就是毛毛雨,不值一提了。更因为有事隐瞒,给家里打电话时总是觉得心虚,说不上一会,就想赶紧挂电话,很是挑战心脏的承受力。
挂了电话,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悲凉,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慢慢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和秘密组织的世界中,真是可悲。
想着想着慢慢睡过去,半夜却被噩梦惊醒,在梦中,自己被一层层网越缠越紧,挣脱不开,眼看要窒息过去才喘着气惊醒过来。
起床喝了杯水,缓了缓心跳,再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雨已经停了,空气并没有多清新,闷闷的,似在酝酿着更大的风雨,睡前阳台上的窗户打开着,透过未合拢的窗帘看着外面的世界,模糊的树影,黑压压的,似要袭来,天南侧躺着,痴痴地看着,眼泪慢慢滑落……
第二天醒来,大脑很清醒,却不想动,在床上翻来覆去赖了几个小时,才起床洗漱吃饭,一个人端着碗慢慢吞咽,抬头看着对面,空无一人,放下筷子,怔怔的,一个人坐着发呆,等饭凉了才醒过神来,有点后悔太早辞去了工作,空气中一个人的味道让人觉得空虚压抑,起身后连碗筷都不想收拾,换上鞋,拎起包就赶紧冲出家门,然后一个人在街上乱晃,一直晃到日落,累了就在路边椅子上歇歇,休息够了就起来走走,一个人,一天又一天的过,如此而已。
晚上不想一个人吃饭,买了点菜跑到少芳家里,等她下班后,两个人挤在厨房里做饭,听少芳大声说笑着,自己也觉得有点安慰。
“天南,你这是怎么了,死气沉沉的,产前忧郁症犯了?”吃过饭,少芳躺在沙发上活动手脚,看天南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天南蜷缩在沙发里,对着茶几上的相框发呆,懒得回答,最后被少芳闹得没办法,只能解释道:“不知道,只是一个人无聊得很。”
少芳看天南温吞吞的样子,一阵无语,只能打起精神安慰道:“有什么好无聊的,不是接了工作吗?忙累了,出去逛逛街,要不去买点育婴碟片,没事躺在家里看看片,不是挺享受的,有福不会享,闲的你!”
天南被少芳说得想笑,想想也是,没多久就缓过劲来,拉着少芳让她现在就陪自己出去买碟片,少芳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照办:“算了,大肚婆面子最大,奴才这就伺候您出行。”
两个人手拉着手,慢慢步行去商场,路灯把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天南侧过头看着,想笑又有些想哭,少芳摇摇她的手,看着天南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她快步往前走。
在商场音像专柜前挑了款胎教音乐,还有童话故事,国学启蒙,没忍住又拉着少芳逛了母婴店,挑了两件防辐射服,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聊甚于无,出来时又买了对床头摇铃,可以放音乐,还专门设有小相框,可以贴上家人照片,实在是精致可爱。
少芳看天南盯着些小挂件入迷,推了推她,提醒道:“天南,你先别买这些没用的,赶紧把手推车,摇篮床这些必备的挑挑。”
天南犹豫了下,想了想,迟疑地看着少芳:“有点早了吧?即使孩子生下来,好像还用不上这些东西,等大一点可以出来了才能用吧?”
“早什么早?!刚还不嫌无聊吗,先准备着,等你肚子大了或者坐月子在家带小孩,哪里还有时间出来慢慢挑,趁着现在清闲赶紧动手,这些有什么好拖的?!今天先简单看看,这周末我再陪你仔细挑。”天南被少芳一阵乱喷,急性子的人真是惹不起,悻悻地擦着唾沫星,想想少芳说得也很有道理,迫不及待地钻进店里认真选了起来。
等周末过去,家里已经堆满一大堆婴儿用品,又打电话找了装修公司,把另一间房装饰成婴儿房,壁纸换成苹果绿色配上各种动物图案,婴儿床放好挂上窗帘摇铃,温馨的水果造型壁灯,简洁的台灯,沙发和橱柜颜色淡雅大方,毛绒饰品玩具,育婴用品整理好放在一边,天南用心收拾着,看到自己的装修成果,恨不得孩子立即生出来。
想想自己的情况,又联系了孕嫂公司,等孩子生下来怎么着也得找人先照顾一个月,等做完月子再重新找钟点工,应该能忙得过来,希望吧。
兴冲冲地忙了一周,一切准备就绪,工作也慢慢步入正轨,每天工作之余给自己准备点好吃的,做得好了就打电话让少芳过来,或是自己亲自送过去;每隔一天去趟菜市场,开开心心地挑选食材,或是逛逛商场书店;有时晚上或约少芳,或是自己一人去电影院看看新片,痛快地哭哭笑笑,一个人的日子,也过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