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去形容眼前的场景呢?天南捧着杯奶茶,含着吸管,低头自顾自喝着,只能想到一个词:诡异。
自从上次和陈思宇谈过后,两人的关系步入新的阶段,以前尽量避免去触碰的领域现在也可以拿出来调侃,了解的越多,可接受的底线也越是放宽,但目前的情况似乎有些脱离轨道,再一次无奈与陈思宇对视,没有获得想要的回应,天南起身,走到游乐场护栏前近距离盯着三个孩子玩。
回头看孙菲拿过餐巾纸给陈思宇擦嘴,被他笑着躲过去,天南叹了口气,虽说恋爱双方了解越深入越好,但好像并不包括连男友前妻也要深入了解。
难得的周末,本来打算带着孩子去游乐场玩,算好的两人带着各自的孩子,最后却带上了陈思宇女儿的妈。
从第一次见到她们母女起,好像生活中慢慢充斥着她们的身影,两人的恋爱好像慢慢地变成两个家庭的互动,看着人家一家三口的亲密互动,天南好多次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登堂入室的小|三,莫名的总是会有一种罪恶感。
而陈思宇好像也失去了以往的细腻,不知他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不知所措,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天南甚至有时会恶意地想他是否享受这样的时光,能陪伴在自己的女儿身边,又能享受某种诡异的一夫多妻式的快感。
以前的天南对陈思宇没有什么要求,因为最开始没有期待,如今,期待越多,却不敢去提出什么要求。
每次看到他注视自己女儿时温柔的几乎快要融化的目光,天南几次欲言又止,她既不能,也不愿去破坏难得的父女时光,只能默默忍受他前妻的存在,毕竟孩子离不开妈妈,又想和爸爸在一起,于是你只能接受人家一家三口同时出镜的正当请求。
最初几次还能默默调侃吐槽,然而随着前妻带着女儿搬回深州,住进了陈思宇父母的家后,每次天南带着儿子去看他父母,就好像闯进了不属于她的片场,人家都是老搭档,自己这个新丁只能看前辈眼色行事,战战兢兢,感觉随时会被叫NG。
哥哥玩累了,跑过来让天南擦汗,嚷着口渴,等喝过水后,又颠颠地跑走继续玩,对孩子来说,比自己大的玩伴吸引力是巨大的,尤其这玩伴还是个可爱的冒泡的小萝莉,自从认识陈思宇的女儿后,儿子们嘴里整天念叨着他们的“心心姐姐”,连心爱的美食和玩具都要靠后,更别提辛辛苦苦把他们养大的妈妈。
天南冒着酸水看着哥哥把刚到手的点心献给心心,那殷勤劲儿,活脱脱主子跟前的小太监。弟弟则是忙前忙后跟着人家跑,平时懒得令人发指,如今腿脚却勤快得很。
天南受够了与陈思宇及其前妻三个人相处的尴尬,很多次都想远远躲开,无奈儿子总是念着要找心心姐姐玩,于是只能勉强应对。
“天南,我……”陈思宇见天南久久不回,走过来,想要解释,话还没说完,就听后面前妻喊道,“你们在那干嘛?过来坐吧,孩子还有的玩呢!”
陈思宇收回之前没说完的话,拉着天南走回座位,坐到了前妻的对面,拿起一块点心递到天南嘴边,没有注意到前妻慢慢僵硬的眼神。
天南尴尬地接过点心,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被投喂,低头吃着点心,莫名觉得有些想笑,不愧是前任夫妻,表达亲密的动作都同样幼稚得默契,一个来个经典的擦嘴,另一个就送个亲密投喂,只是可怜自己被卡在中间坐卧不安,真想抱起孩子跑路。
天南被孙菲的目光盯得发麻,抬起头,勉强笑了下,把点心篮递给她,“你也吃,别客气,呵呵。”笑容僵硬,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假。
从某种阴谋论的视角看,陈思宇前妻似乎目的不单纯,但她每次表现得大方自然,还会笑呵呵开天南和陈思宇两人的玩笑,让天南觉得怀疑人家似乎有些不道德,又不能找出证据,想无理取闹一下都没借口。
于是只好选择冷眼旁观,实在觉得憋气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偶尔她不出现还觉得不习惯呢。
……
周五晚上,陪陈思宇去酒店见客户,准备见完客户后去看个电影,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
客户姓罗,是一家文化公司的经理,听陈思宇说之前约了几次,今天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见面。这家文化公司经营项目主要是围绕中国传统文化,天南之前看该公司的简介,被五花八门的传统艺术吸引,感觉很是新鲜有趣,对这次见面很是期待。
罗经理很有时间观念,在七点整,约好的时间,准时到来。天南看着她袅袅娜娜走到近前,觉得耳边似乎响起了古典音乐,也第一次直接认识到什么是女人的沉静之美,之前只知道罗经理是个女人,五十岁左右,但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怎么说呢?有些女人,你见到后会忽略她们的年龄,岁月加之于她们的只是魅力的沉淀。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很久了吧。我儿子送我过来的,他在楼下停车,待会儿上来,希望你们不介意。”罗女士笑着解释,表情、动作、声音充满韵味,让人如沐春风。
陈思宇笑着摆手:“我们也刚来没多久,今天只是简单认识一下,以后还要多麻烦罗女士了。”
天南听两人寒暄,等介绍到自己时,笑着点头致意,看她微笑的表情,总觉得似曾相识,正纳闷在哪见过她,就见服务员领进一人,罗女士向两人介绍:“这是我儿子莫北……”
陈思宇觉得这名字挺熟,看到天南苍白的表情,反应过来,勉强恢复到正常表情,和莫北握手:“你好!我是陈思宇,这位是我女朋友项天南。”
莫北之前还想说两人认识,但看对面几位的神色,面色不动回道:“哦,初次见面,多多指教。”说完拉开椅子坐到对面。
天南在一瞬间的冲击后缓过劲来,躲过莫北看过来的视线,笑着和罗女士说:“听思宇介绍你们公司主营传统文化艺术,来之前特意做了下功课,知道最近在做灯笼艺术展,准备工作做得如何?到时是在45街区那边展出吗?”
没等罗女士回答,莫北笑着挑了挑眉:“噢?项小姐对灯笼感兴趣呀!品味挺独特的。我进来时看到酒店装修得古香古色,灯笼随处可见,你稍后可以慢慢赏玩!”
罗女士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解释道:“灯笼和灯笼艺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灯笼艺术糅合书法、绘画、雕刻等传统工艺,体现的文化内涵又岂是简简单单一个灯笼所能概括的……”
天南尴尬地听着,其实自己也搞不懂灯笼和灯笼艺术的区别,只是单纯提出这个话题把场面圆过去,谁知却被莫北拆台,几年不见,感觉他似乎换了个风格,天南很想撬开他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还是自己认识的莫北吗?
陈思宇笑着接过话题和罗女士聊了起来,天南舒了口气,放心坐在一旁装死,只是被对面视线盯得坐立不安,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被他看得心慌,吓得赶紧挪开视线,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喝了口水,缓了缓心跳,低声和陈思宇说自己去补下妆,然后抓起包,落荒而逃。
天南在卫生间磨蹭着,思考到底要不要不辞而别,来回走了几圈,鼓足勇气准备回去,刚转弯,就见莫北倚着墙抽烟,看到天南过来,戏谑道:“还好,我还以为你翻卫生间窗户爬出去了呢!”
天南心说,要不是卫生间在28楼,看到你在外面,没准自己真的就翻窗户逃了。
默默看着莫北白嫩的小脸蛋儿,天南很是哀怨,上天真是厚待他,几年过去了,没给他来个啤酒肚,光明顶,至少也应该奉送他几条皱纹,几根白发啊。看着他依旧光鲜亮丽的模样,天南觉得没和他在一起也是一种福分,不然整天守着朵花似的老公,迟早得早衰。
“手机。”
“嗯?”天南疑惑。
“手机拿出来!”
天南看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很想拿出手机直接给他来一记,犹豫下,没舍得动手,安慰自己,长得好看,脾气大点儿,值得体谅。
莫北拿过天南的手机,输了自己的号码,还没输完,就看见屏幕上显示“莫豆豆”三个字,皱了下眉,按了通话键,等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后,看了下号码,自言自语道:“不是拉黑。”
把手机递还给天南,黑着脸问:“换了手机号,怎么没告诉我一声?还有,为什么通讯栏里我的名字是莫豆豆?”
之前换手机号时,莫北的号码没删除,一直保存着,只是新号没有发给他,而之所以叫莫豆豆,只不过是因为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的笑话,口语里爸爸也叫作“老豆”,两下一凑合,就叫莫豆豆了。
天南当然不好告诉他实话,可看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犹豫了会儿,吞吞吐吐回答:“你……你猜?”
莫北似乎被天南死撑的无赖样子气得快要沸腾,酝酿了会儿情绪,刚要发作,又像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试探问道:“吃饭、睡觉、打豆豆?”
被猜到,天南听他戏谑的口气,觉得有些丢脸,眼神躲闪间忍不住低头认罪。
幻想过很多次和他见面的场景,最恐怖的是带着孩子玩时被他看到,然后来场狗血的夺子大战,只不过从来没有想到会通过他的母亲来认识他,想想有些好笑,孩子都有了,分手后才知道他妈妈是谁,难怪刚刚看到罗女士觉得眼熟,母子俩容貌神似度颇高,区别不过是莫北多了点男人的英气。
出来的挺久了,再不回去好像说不过去,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怎样措辞,刚要开口,就见他把手机扔回来,转身就走,天南跟在他身后,故意放慢脚步,等他进餐厅,在门口等了会儿,才理了理头发进去。
菜已经点好,天南看着面前的海鲜芝士通心粉,葱头汤有些疑惑,为了迎合罗经理的品味,今天特意选了这家装修古典韵味十足的餐馆,听说这里的广式菜口味正宗,只是竟然还提供西餐,看着四周经典的中式布局,做工考究的木艺餐桌上摆放着西式餐具,怎么看怎么违和。
陈思宇给天南解惑,“罗经理推荐的,说这家西餐做得比中餐正宗,你出去有点久,我先帮你点了沙朗牛排,芒果布丁和红茶,还可以?”
天南点头说好,拿起叉子埋头专心吃起来,无奈分量太小,没吃几口就见底,主菜还没上,只能拿着勺子慢慢喝汤,做做样子。
“项小姐似乎口胃不错,不介意我这份柠檬三文鱼你可以先吃。”
天南正在喝汤,听他说话,吓得呛了下,拿起水喝了口,摇了摇头,“谢谢了,我的也来了。”说着接过牛排,对服务员的及时到来很是感激。
陈思宇专心切着面前的牛排,并不插话,莫北的妈妈晃着手里的红酒,偶尔轻抿一口,眼睛扫过众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只是缄默不语,于是整张桌只剩下餐刀划过盘子的“刺啦”声,以及众人的咀嚼声。
熟人间的静默是一种放松,陌生人之间的无声只能是一种尴尬,天南嚼着牛排,觉得呼吸间空气僵得似乎把牛排都冻硬了,让人难以下咽,咳嗽了声,想找个话题聊,看众人注意力都转向自己,刚酝酿的勇气刹那消失殆尽。
一顿用餐在不冷不热中结束,挥手和莫北他们告别,陈思宇自顾自开车,面无表情,天南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无声笑了下,也陷入了沉默,恋爱双方知道彼此的历史有时也是麻烦,既不能否定自己的过去,那只能接受它带来的纠结。
莫北结婚后,天南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清理掉,换了联系方式,怕收到他的问候电话会再次不知所措,想着两人不能再见面,没有去刻意躲他,却没想到两三年真的就没再碰面,深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就这样淹没于人海,想来也是有缘无分。
只是,以为是风平浪静,没想到,突然一个浪头打来,伪装的平静霎时被撕裂,现出本来的支离破碎,天南暗恨自己的不争气,见到莫北,心头的魔鬼似乎蠢蠢欲动,觉得羞耻,后悔,却又有些兴奋、激动,所以面对陈思宇的无声抗议,天南无言以对。
晚上看完电影,陈思宇送天南回家,在门口告别,看陈思宇低头亲过来,天南下意识转过身躲了过去,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看着他。
陈思宇低头看了她半晌,亲了亲天南额头,很久才移开,转身下楼。
天南摸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被亲的地方烫烫的,从额头烧到四肢,看陈思宇的背影消失,站了很久,转身开门回家。
孩子已经睡了,天南洗漱完,上床睡觉,少芳被她惊醒,“回来了,二人世界过得怎样?死女人,你是出去浪漫了,我却成了带孩子的老妈子!”
天南没有接话,停顿了半天,问道:“少芳,你怎么不结婚呢?”
“还不是被你影响,你没听说,一嫁嫁一片,一剩剩一窝,剩女往往是成群结对出现的,老友圈里一个嫁出去了,那接下来肯定是遍地婚礼,然而,要是有一个一直单着,有了垫底的,也就不急着嫁了。”
“是吗?”天南没心情反驳她的言论,拍了拍靠枕,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睡觉。
“怎么了?难道是被求婚了?你要是丢下我去结婚,我和你绝交啊!”少芳威胁天南。
“没,就是想结婚了,结了婚万事大吉,没那么多徘徊不定……”
“你是想结婚,还是想养老呀?听你这么说,感觉你不是想结婚,而是想找跳板啊。”少芳听天南语气不对,坐起身,晃了晃她,“跟姐说说,你这受啥刺激了?”
天南犹豫了会,想了想还是告诉她真相,“我今晚见着莫北了。”
“谁?哦……孩子他爸呀,见就见了呗,干嘛急着结婚啊?”少芳不解。
“我害怕……”
少芳等了半天,等了一句“害怕”,想再接着盘问,却被天南打断,“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结婚啊?我知道当初徐立是打算和你结婚的,前段时间见他,他还和我提起你呢。”
少芳被问住,“怎么说呢?没什么原因……感觉就是还没做好准备。”
“这个还要什么准备啊,几块钱扯个证不就搞定了,都同居了,你这结婚和谈恋爱也没什么区别吧?”
少芳打了天南一巴掌,瞪着眼,“胡说!区别大了,一个是已婚妇女,一个是未婚少女。”
“噗嗤……”天南忍不住吐槽,“还未婚少女?是大龄剩女才对吧!”
少芳抓起枕头,扔向天南,天南躲着她的动作“哎呦,你这个暴力女,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告你非礼啊。”
“就非礼你,啊呀,露点了,应该是我告你诽谤吧,你故意色|诱。”
天南低头整理好睡衣,理了理头发,“别转移话题呀,到底是为什么呀?我太好奇了。”
少芳斜了天南一眼,“抓住不放了,是吧?跟你说实话吧,本来谈恋爱谈得挺好的,突然说要结婚,我就觉得哪都不对了,继续谈恋爱吧,好像谈得也挺久的了,结婚吧,又好像太早了,总之怎么都不合适。”
天南转着圆圈眼,纳闷:“都谈得挺久了,结婚也不早了吧?女神,你的思维太深奥,小的不懂啊……”
“笨蛋,我说的还不清楚吗?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时间到了,自然而然就想结婚了,而不是应该结婚,到时候该结婚,必须结婚,懂?!”
“哦,所以你就和他分了?”
“既然他觉得自己到年龄了,应该结婚,那新娘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随便找个人凑合,只要结婚就好了,老娘不奉陪了!”
天南看着少芳,有些无语,难怪徐立提起少芳还气得牙痒痒,看徐立长得冷酷俊帅,怎么想也是他甩别人,如今因为女朋友不想太早结婚而被甩,怎么想怎么有喜感。
天南忍着笑听少芳讲拒婚理由,无奈摇头,果然是有颜值就任性啊,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现在都32了,不觉得谈恋爱谈久了伤身,结婚太晚伤神吗?”
少芳鄙视地看了天南一眼:“那是你的想法好吗?你……”刚想继续打击天南,听到门外“蹬蹬”的跑动声,转身看向门口,就看见弟弟跑进卧室,冷着脸抱怨:“妈妈,哥哥又尿床了。”
天南无奈起身,抱着弟弟出去,想起什么,回头问少芳:“你是不是让他们喝了太多饮料,睡前又忘了让他们‘嘘嘘’了?”
少芳“嘿嘿”笑着,并不否认,天南摇头叹气,明天又得洗床单,晒被子,郁闷。
到儿子房间一看,就见哥哥仍旧躺着呼呼大睡,一泡尿把弟弟冲醒了,自己倒是岿然不动,把他抱起来挪到沙发上,换上新的床垫、被子,弟弟歪在一旁等着,看哥哥睡得很香,拖着他的脚把哥哥拉下沙发,“砰”的一声,哥哥被惊醒,睁眼看弟弟在捣乱,委屈地哼哼两声,闭上眼继续睡。
被弟弟欺负惯了,哥哥如今很是能屈能伸,天南不去管兄弟间的打闹,收拾好,把他们哄睡,看着孩子的睡颜,努力找莫北的影子。
孩子慢慢长大,开始退去婴儿肥,只是身上瘦了,脸上还是堆满肉肉,酷似莫北的轮廓也被肥肉消磨,天南第一次觉得儿子还是胖点好,看着不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