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响起悉窸簌簌地声响,周慕书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地上的女娲的脸似乎在慢慢浮出地面,上面那张诡异的笑脸也在不断翻腾,葛老五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一侧的墙壁边上,挥刀向壁画砍去。
四周壁画上的黑色纹路受刺激般突然开始游动起来,那种指甲刮玻璃的声音再次让周慕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地面上女娲的脸就在一瞬间裂了开来,笑声骤然变大变得清晰,一样细长的东西冲破地面立到了地面之上,一人高的身体,顶着一张小但是空洞的脸,一双人的眼睛,脸上却全部是黑色的鳞片,原本是眉间红的位置已经蔓延到眼睛上,成了眼上覆盖着大片的红色瘢痕,嘴巴里含着的是一根泛着金属光泽的针。
躲在壁画里的身体长到可以包围整个祠堂,与其它说是一条虫子,倒不如说是一条变了异的蛇。
刚才就是这东西一直在偷偷摸摸的暗中看着他们!周慕书大脑运转了不到一秒,手里的刀就已经飞了过去,那东西却像人一样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意,闪毙开来,又迅速缩回了地里。
“用符纸塞住耳朵鼻子!”葛老五突然朝他吼出了声,同时迅速的扒开包裹,丢过来几张符纸,骂道,“派个将军出去打猎,皇帝老子搁这儿窝着呢,我呸!”
周慕书麻利的团成团往鼻孔里塞上符纸,刚伸到耳边,却听见一声轻笑在手的上边炸开,还夹杂着细微的呼吸声。
“妈的!”周慕书终于怒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抬起手,迅速地扭住了那玩意儿的脖子。
打蛇打七寸,他狠狠地瞪了那挣扎的怪物一眼,刚准备用力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那怪物人类的双眼里居然流露出一丝恐惧,怪物会怕他?开什么玩笑?周慕书懵了,他见着这东西没吓得跪在地上已经是个奇迹了,这东西怎么可能会怕他?
“别被他迷惑了!那玩意儿吃人!”葛老五在身后又是一阵叫唤,他已经砍红了眼,虫子断裂处的黑色汁液已经溅了他满脸,尾巴还在不断和他缠斗,身上也挂了彩,虫子的速度很快,比起洞外那只迅速得多,也狠辣的多。
周慕书却想没有听到一般和那只虫子对视着,那条怪虫子看了一会儿,不再挣扎,反倒乖顺地垂下了脑袋,吐出了口里的银针,周慕书突然有种讶异感,他松开了手,虫子竖起脑袋,又再度垂下,缓缓地往地底游去。
葛老五一刀砍在壁画上,蹦出几点火星,虫子的尾巴剧烈收缩,不再有多余的动作,而是迅速地往地底退去。
周慕书垂下了手,愣愣地站已经被虫子顶破的女娲像上。
葛老五咬牙擦了把脸上的黑汁和血沫,一脸惊讶地看着暴动一时又平静下来的鬼仙祠,把周慕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道,“刚刚咋了?”
“他好像很怕我。”周慕书迷茫地看向葛老五,又像在问他,又像是自个儿问自个儿,“它怕我干什么啊?”
葛老五更迷茫,“铁甲虫啥秉性我知道,它会怕你?刚刚那条不知道在这儿养了多少年了,好家伙那么大一场长条,就退了?你师父是不是给了你啥玩意儿?”
周慕书三两下掏出玉和水盂儿递给葛老五,葛老五却推开了,“不是这个,虫子是虫子,这些法器对付的是灵,我是问,有没有带杀虫草药一类的?”
周慕书摇摇头,“没。”
“那就奇了怪了,那玩意儿总不至于怕你这小子本身,就一弱不禁风的书生啊。”葛老五吐出一口血痰,把刀插进腰间,“不过不管了,既然认了怂,咱就继续往前走,一般这祠门后头就是享堂,咱得想办法进去。”
周慕书也学着他把短刀插进腰间,突然疼的“嘶——”了一声,葛老五正自言自语地琢磨神台,被吓得扭头看他,“怎么回事儿?”
“应该不碍事儿。”周慕书扎紧了伤口处的破衬衫布,皱眉道,“上头那玩意儿划拉的,挤了点血,通红的,应该没毒,就是疼点儿。”
“那就没大碍,铁甲虫本来也就恶心点,没毒。”葛老五撅着屁股钻到了神台下头,左敲敲右敲敲,“奇了怪了,打不开。”
周慕书勉强止住血,他还记得刚才那玩意儿看他的眼神,人的眼睛可以看出明确的情绪,那的确是畏惧,陆远砚虽然说过,他可以感知器物的灵,但也没说过他能跟条虫子心心相印啊?更可怕的是,葛老五说的没错,即便心心相印了,那凶神恶煞的东西为什么要怕他这么个弱书生?
还不如上头那个抡起膀子和他干一架的,起码让他不那么纠结。
“五师父,你说我他妈上辈子会不会是个虫子?”周慕书摸着胳膊,蹦出来一句。
葛老五正低着头钻桌子底,喷了一鼻子的灰,“轮回有轮回的规矩,你想当个虫子人还不给你当呢。”
周慕书啧啧两下,去看墙上虫子爬过的壁画,壁画上纹路百转千回,虫子退了之后,爬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光洁的玉色质地,他面前这幅画面很明显,一座金光灿灿的仙宫立在云雾里,有不少穿着汉制服装的仙人,腾云驾雾的把一个躺着的女人圈在中间,女人头上是无数的金钗加一只凤冠,能看出地位相当之高。
沿着飘飘渺渺的云层下去,画面却转变突然,队伍的前端是一个仙风道骨,鹤发仙人,捻着山羊胡子,原本的宽袍广袖下拿的却不是拂尘法器,而是很多缠绕的眼花缭乱的狗绳子,身后跟着一大群龇牙咧嘴的恶狗。
周慕书心道这不愧是仙人的排场,恶狗都得牵出来遛弯儿开道,他去葛老五包里掏了个火折子沿着壁画看下去,包括这人怎么从天界送回人间接受朝拜,又从人间被送进阴司,鬼差开道一路送进这里。
祠堂多用作安魂之地,葛老五说了尸体不在这里,这里顶多只是个仙灵,周慕书稍稍舒了一口气,手指抚过那有些冰冷阴暗的墙壁,眼睛扫过恶狗岭和祠堂的牌坊,他突然看到了一样东西,额头上刚消下去的汗有窜出来一层,紧接着周慕书的牙齿打起了磕磕。
那一双人的眼睛,但眼睛周围和刚才一样,布满了黑色的鳞片,比起刚刚那只大上了不是一点半点。
“五爷!五爷!它....丫的还有个大的!!!”周慕书一个趔趄往后退去,一把扯住葛老五的裤腿,葛老五正凿着神台底下的石头,裤子差点给他拽下来,边举着火折子边往周慕书爬来的方向照去,怒道,“怕什么!怕什么!一惊一......他大爷的!!”
神台是山体里直接抠出来的石头凿成的,正面空出一个拱形的洞,这虫子虽然能把女娲和山体顶出个洞,但也是要点时间活儿,这里不说多安全,起码能三面御敌,两人缩进去半天,外头却风平浪静。
连虫子爬墙的轻蔑笑声都没有。
葛老五抱着腿儿眼睛转了一圈,看了眼缩着脑袋的周慕书,终于有了点为人师的自觉,咬着刀子率先探出了半个身子。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吼,“我ri你大爷的周慕书!人吓鬼吓死鬼,在这么着老子地上头的半条命也要被你给吓残咯!!”
周慕书跟着把头探出来看向一边的壁画,他刚刚见着个乌漆漆的眼睛就吓得不轻,葛老五已经麻溜的爬到了墙边儿上,敲得啪啪响,“这是画儿!画儿!”
“画儿啊。”周慕书舒了一口气。
葛老五上上下下将壁画照了一遭,摸了摸下巴疑道,“这虫子难道是故意放这儿的?百鬼抬棺,茅山祈福,阴司设祠......不对啊...”
“的确不对啊。”周慕书自神台下钻出来,狗一样甩甩头上的灰,“这画里的家伙可比刚刚那家伙大多了,比一下这牌坊的大小,这脑袋得有西瓜那么大。”
葛老五突然深深地皱了眉头,叹口气道,“这东西大概不是一般的铁甲虫,神物护山,刚刚那个恐怕只是个小弟,你师父要对付的那只翡翠灵能闯进来就非比寻常啊。”
“那照你说现下状况咱怎么进去找师父?”周慕书也跟着叹了口气,他突然很沮丧,倒不是因为别的,他于这些方面的学问和葛老五说的一样,是个白丁,不拖后腿就已经是万幸,更别提帮忙,偏偏还遇上个做事儿不按常理出牌的师父祖宗。
葛老五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这还得靠你。”
“靠我顶个屁用。”周慕书正沮丧着。
“你不是说那虫儿怕你吗?”葛老五挑挑粗眉毛,“他在这里呆这么多年,咱把它熏出来,你再吓唬他一次,看他能不能给我们指条儿明路。”
周慕书呛道,“得了吧,你不是说荒山不能放火么?”
“我又没说烧山啊!”葛老五推开虫尸拾掇了一束干草,突然开始脱鞋。
周慕书震惊道,“用脚熏?!”
“我呸!我脚的味儿这种级别的法器,岂是留给这些小喽喽用的?”葛老五说罢,自鞋子里掏出了一瓶油状物递给周慕书,“我是指用尸油给他烧一烧。”
周慕书早就不怕什么尸油菜籽儿油了,三下五除二浇在了草杆上,火折子一划,竟起了一阵甜腻的味道。
葛老五抓起一把,又塞了一把到他手里,“您南我北,快些熏,这玩意儿烧的快,尤其是女娲娘娘那鼻孔和眼珠子。”
周慕书应了一声,捂住口鼻学着葛老五的模样四处熏着,壁画几乎覆盖尽了整间鬼仙祠,周慕书从这位仙人出生田园打鸟摸鱼熏到茅山顶上天打雷劈,仙门大开,忍不住赞叹这些画儿个个都是真人大小,栩栩如生,鬼斧神工,古人诚不欺我。
等草杆灼烧殆尽,他才惊觉自己又转回了神台处,神台底下突然“嘎嘣”一声,探出了一只黑黝黝的脑袋,顶着一点红色的瘢痕。
“不是吧,真他娘的熏出来了。”周慕书目瞪口呆。
更让他目瞪口呆再后头,那虫子晃了两下脑袋,身后壁画上仙人成仙的那道仙门竟缓缓地开了,里头弥漫出一阵儿云烟雾撩。
葛老五闻声赶过来,在见到仙门后面的盛况后,他牛眼瞪得老大,像是有话卡在嗓子眼儿吐不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