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六年,薄皇后废。
群臣上觐,是以立子不可无母,请求立刘荣之母栗姬为后。金銮殿上,景帝大怒,是以废黜刘荣太子之位,改封临江王。同年,立王姬为后,刘彘改名为刘彻,立王姬之子刘彻为皇太子。
那年,我躲在金銮殿后,瞧见景帝舅舅勃然大怒地拂袖而去,金銮殿内是散落一地的奏折和惶恐不安的百官。栗姬绝望的哭声,娓娓从金銮殿外透了进来。阿娘居高临下瞧着栗姬,得意的笑声回旋在金銮殿上。阿娘说,栗妙人,我说过的。你给我的耻辱,我刘嫖定让你百倍奉还的!
数日后,刘荣红着眼眸来寻我。他看我的神情哀哀戚戚的。他说,我过几日就要出发去临江了。我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道,你还会回来么?
他看了半响,抿着唇,神情哀戚地摇了摇头,我的眼泪悄然而落。
金秋九月,是离别的季节。
刘荣离开那天,我骑了小红鬃马去送他。秋风中,他发束锦冠,白色的衣袖飘飘。我跳下马,红着眼眶取下了贴身的玉符,踮起脚尖歪歪扭扭地挂在他脖子上。他抚着脖子前泛黄的玉符,神情伤然。
我哭着指着他脖子上的玉符道,刘荣,我不许你忘记阿娇。他红了眼眸,折断了别在腰间的紫箫递给我。
我握着一半的紫萧,小声抽泣着。他紧紧拥我入怀,伏在我耳畔边轻声道,我是喜欢你的。
我哭得更厉害了,身子颤抖着,泣不成声道。我是知道的,我一直是知道的。
他的身子颤抖了下,微微地苦笑着。他轻轻拭去我脸上滑落的泪水,哑声道。阿娇不哭,他若是待你不好,我刘荣定会将你从他身边夺走。
我点了点头,眼泪婆娑中是他含着泪的明眸。
一旁的仆从催了好几回。沙尘滚滚中,是他策马离开的背影。凉风轻轻拂过,还带着他熟悉的气息。他突然回过头,带着哭声喊了句,我刘荣此生都不会忘记陈阿娇的。我站在城门下,泪如雨下。
景帝七年。
刘荣薨。是以刘荣被控坐侵庙堧垣为宫,景帝召见。荣到达时,被带到中尉府簿。中尉郅都责讯临江闵王,荣因恐惧而自杀。窦太后闻讯大怒,深恨郅都不肯宽容,责景帝将他免官还家。
我执笔的手颤了下,浓重的墨染黑了白纸上明艳的梅。阿蛮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唤我阿娇姐。
我抬起头,泪湿了满面,抓着阿蛮的手,不可置信地问。他怎么会死,他明明答应了阿娇会一直一直记着我的,你骗我,他没有死对不对?阿蛮,是你骗我,是不是?
阿蛮咬着唇,神情戚然地摇了摇头。我拽着阿蛮的手,缓缓滑落,纸上的梅花已被泪水晕开了一大片桃色。
那是梅花初开的季节,沁梅园里刚开了第一株梅。那日,我收到刘荣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宣白的纸上,是他工整的字迹,信上落款的最后一句话,明显被泪晕了开来。
那年,我本想向父皇提了亲,让他允了我和你的婚事。只是没想到我终究还是差了他一步,而你却成了别人的新娘。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曾一起许下的诺言么。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却忘了。阿娇,我此生挚爱的女子,你要活得好好的,带着我的份好好的活着。也请你帮我告诉他,我把阿娇交给你了,请你好好待她。
那日,我哭着一路踉跄的奔去了梅园。梅园里,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园角的一处梅树开了数枝的梅,红红的,粉粉的。
我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红着眼赤手挖着厚厚的白雪。刺骨的冷透着指尖席上心头,土里的青木匣子突然刺痛了我的眼。我颤抖着手打开匣子,附在匣里的尘埃扑面而至,迷了我的眼睛,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刘荣你这个大傻瓜。
我跪在梅树下,嚎啕大哭。
有洁白的雪花落在匣子内,两颗光滑的石子静静地躺着。石子上刻着的字,透着冰冷的光。一个是,我要当阿娇的新娘子。而另一个是,刘荣,你这个大笨蛋。
我跪在梅树下,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喉咙沙沙地疼,我再也哭不出来。
刘彻找到我时,有碎碎的雪花飘落在他紧蹙的眉眼上。我缩着着身子紧紧地搂着他,我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字眼。刘荣你这个大笨蛋。他搂着我的身子颤了下。
冰冷刺骨的风生生从眼上刮过,眼泪流过的地方,钻心的冰凉。寒风中,他用宽大的斗篷挡住周边的刺骨。
我仰起头,他如墨的瞳眸中闪闪地映着我的身影。我眼睛一酸,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他神情慌乱,胡乱地拭去我的眼泪。
我看着他,嘤嘤道。阿青,哪天,你会不会也像刘荣一样离开阿娇?
白雪飘飘间,他的眼眸温婉如玉,他的声音也柔柔的。他说。阿青会一直伴在阿娇身旁,彻儿永远都只会是阿娇的阿青。
我抱着他,泣不成声。
那天夜里,我们犹如两颗倔强顽强的小豆芽,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满天的星辰下,是他柔柔的眉眼。我趴在他胸膛,指着天上的一颗星辰问。阿青,你说,哪颗是刘荣。祖奶奶说了人死之后,都会化成天上的一颗星星,看着下面的亲人,你说,刘荣他现在也在看着阿娇么?
他揉了揉我的毛发,弯着眉眼道。荣皇兄一定是天上最亮的那颗,他会一直在天上守护着阿娇的。所以,阿娇不哭了。阿娇哭了,刘荣也会哭鼻子的。
我吸了吸鼻子,朝着他咧开嘴角。他瞧着我,眉眼弯弯,亮如星辰。
那天夜里,微风拂过处,是他温暖的气息。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半睡半醒间,我仿佛看见刘荣在梅林间憨憨地唤我阿娇。他说,阿娇长大后,嫁给荣儿当新娘子可好?
我眨巴着眼眸,想了半会,摇了摇头道。不要,阿娇要当新郎官,刘荣只能当新娘子。
他咧开嘴角笑了笑,勾勾我的小尾指,神情煞是认真。他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天是他的八岁生辰。我们各自把承诺刻在石上,埋在梅树下。那天,他心心喜喜地往石上刻了字。我瞧着他傻笑的模样,笨拙地在石子上,刻上了。刘荣,你这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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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由于天天要上实验课,且忙于考证。大大可能没神马时间更新了,但我会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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