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停了，早上一大早，芙蓉乐坊的老板娘指挥着伙计开门：“动作麻利点，怎么都磨磨蹭蹭地……”突然，她停住嘴，惊讶地看着眼前。玉环和阿蛮像两只湿透的鸭子似的坐在门口。看见老板娘，玉环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师傅……”
老板娘拨开众人：“怎么了这是，快，快进来。”她转过身，吩咐身后的人：“快，拿干毛巾，上热茶……”一边转过身来搀扶玉环：“快进来……”
玉环无力地走进去，老板娘腆着脸问一边的阿蛮：“这是怎么了？你家小姐任性你也不劝着点，这么冷的天这样淋雨，要是病了你担待的起吗？”
玉环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看了看李白一向坐的地方，恍惚地问了一句：“太白，还没来？”
“你忘了，李公子上个月下江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你还给他送的行……”
玉环无力地笑了笑：“哦，我忘了……”她环顾着四周，急切地想找到什么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东西或者人：“今天是初三，李……李三爷来了吗？”声音带着哭腔，老板娘被她眼里疯狂而又无助的眼神吓住了，柔声道：“现在还太早，可能要到下午才来呢……”
玉环忍不住了：“那酒呢？酒总有吧？”
老板娘询问地看了看阿蛮，后者点点头：“有，有，我这儿什么都没有，就是不缺酒……”玉环满意地点点头，跌跌撞撞地走进一件房。阿蛮带着哭腔劝：“小姐，咱先回家歇歇吧，在雨里泡了一夜了，又一夜没有合眼……”
玉环苦笑了一下，轻声自语：“家？家？我哪里有家呢？我有过家吗？”她有些疯狂地抬高了声音：“那不过是一个提供食宿的客栈，你住在里面，只要有口气喘着，你的心烂了别人都不知道。”她怕冷似的裹紧了身子，摇摇头：“不，不，我不回去，不回去……太冷了……”
老板娘安抚着她坐下：“好好，不回去，不回去，你先在这里歇歇，把湿衣服换下来，好好睡一觉……”
玉环顺从地点点头，突然又嚷起来：“酒呢，酒呢……”
老板娘安慰她：“别着急，就来，就来……”说着吩咐人：“快点伺候杨小姐换衣服……”一个丫鬟捧着干衣服进去，老板娘趁机拉着阿蛮出去。
“说，怎么回事？”
阿蛮急的要哭出来：“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说的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上了脾气，一头扎进雨里，拦都拦不住。我一路追到寿王府，想把她领回去，说什么也不肯，一路要往这边走。又不让叫门，我没办法，只好在您店门口的门廊里坐了一宿。”
老板娘有些气急败坏：“府上要不要去通报一声？让他们别着急……还有，夜不归宿的名声传出去那可不是玩的！这个罪名能出人命的呀！”
阿蛮被老板娘吓得无声地哭起来：“我要拦，拦不住啊……”
老板娘被她哭的心烦：“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快想个办法吧，我的心都乱了……”
阿蛮停住了哭：“府上就先别去通报了，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们出来，我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吩咐好了。”
老板娘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反正你家小姐整日在街上晃，我们就当她是一大早出来的……”她顿了顿：“你回去一定要把那几个人的嘴堵严了……”
阿蛮使劲点点头，眼泪又滚下来。老板娘看着她：“怎么又哭了……”
阿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是为了小姐……师傅，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昨天晚上我问了一宿，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小姐最听您的，您让她把憋在自己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吧。老是这么憋着，自己死扛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师傅，您劝劝她，别再憋着了，说出来，哭一阵就好了。就这么下去，再好的人都要疯了……”
老板娘被阿蛮的真诚打动，她回头看看正在喝酒的玉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换衣服吧。好好睡一觉，这一夜，够你受的了……”
二
早上，杨府的家仆刚开门，迎面看见在对街站着的李瑁：“呀，王爷，您……”
李瑁走上前：“你家，大小姐起来了没有……”
家仆哈着腰：“您等着，我这就到后边通报……”
李瑁伸出手：“别那么麻烦了，要是，起来了，你让她到这儿来，我说句话就走……”
家仆得令跑了，跟着李瑁的小厮凑上来：“王爷，要不咱等着从朝上下来再来吧，时候不早了……”
李瑁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就等一会。就看看她，就一眼……”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英俊的脸上竟然呈现出一丝恐惧和软弱。
不一会儿，紫钗款款地出来了，看见李瑁笑着迎上来：“什么事，这么急？”
李瑁不顾一切地把她拉到怀里，好像要失去她似的：“没事，没事，就是想看看你……”他的头顶着紫钗的头，眼睛盯着天空，却突然溢满了泪水。紫钗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四周，轻轻地把他推开。
小厮着急地凑过来：“王爷，时候不早了，该走了。武大人昨个儿派人过来，说要到朝上议征收赋税的事……”他的话是说给李瑁听，眼睛却求救地望着紫钗。
紫钗推了李瑁一把：“快点去吧，什么话回来再说。”
李瑁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大步地走了。紫钗站在原地，想着刚才的拥抱，脸上一阵热。她的身后，杨玄琰悄悄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贵妃宫里，惠妃坐在高处，十几个嫔妃正坐在下面的厅上陪她说话。惠妃看着下面，脸上充满了威严和自尊：“年年都过这上巳节（唐朝节日，该日，人们都到户外踏青），该玩的都玩遍了。今年你们好好想想，该怎么玩。省的玩了一天了再讲玩得不痛快，到时候我可不管啊……”
众人随着她笑起来，梅妃站起来：“贵妃娘娘言重了，我们在这宫里，一年能出去透透气已经是不错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挑地方啊……”众人附和着她：“对啊，我们不挑……”
惠妃看着梅妃，笑了一下：“好，这可是你们说的……”她正要往下说，外边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杨妃娘娘到了……”
话音未落，一位中年的女子走进来。她看起来比惠妃年纪大些，脸上的尊贵和庄严却与惠妃不相上下。她走到厅上，对着惠妃行了一礼：“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惠妃站起来：“哟，姐姐快起来，您怎么来了……”
那杨妃站起来，笑着：“宫里边过节，也不知道下张帖子请我，我就腆着老脸自己来了……”
惠妃笑着对众人道：“哟，这倒是我的不对了。我想着，姐姐好不容易得了皇上的令，搬到忠王府上，哪里还想着我们呀……”说着冲翠儿道：“还不快点给杨妃看座……”
翠儿得令，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厅上，跟众嫔妃一起。惠妃坐在高处，看见杨妃坐在低处的椅子上，有些得意地笑了。
杨妃坐定了，喘口气：“我本来也不愿意进来凑这个热闹，可是老三让皇上召进宫商议朝廷上的事情，家里边没什么人。我想着，宫里边人多，这不就跑来了……”她说完话，看着惠妃，想看看自己这番话的效果。
惠妃微笑着，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愤怒：“老三出息，别说皇上，就是我们这些不着边的人看着都喜欢。那次我见他穿着一身衣裳，花色很好看，宫里都没有。姐姐回去问问他在哪家布庄裁的，我得空让他们给瑁儿也裁一件……”
杨妃知道她在讽刺自己的娘家，心里一阵怒火。她决定装傻，依旧微笑着：“左不过是她媳妇儿在西肆给他淘换的，我一向在这些上没心思。娘娘真要是想知道，我回去给您问问……”
一股较量的暗流在整个贵妃宫里流动着，女人们在微笑的脸下面藏在相互的仇恨。梅妃笑着站起来：“两位娘娘，快别老说儿子的事情了，听的我们这些没儿子的，心里边直犯扑腾。”
惠妃笑着：“扑腾怕什么呀，你要是不在床上扑腾，那儿子还进不了你的肚子呢……”
众人笑起来，气氛一片和乐。惠妃站起来：“今儿个过节，大家在宫里憋久了，都出去透透气吧。”众人都高兴的站起来往外走。
惠妃刚想往前迈步，眼前一花，赶紧扶住头。梅妃和杨妃看在眼里，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会心地笑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