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仙人之梦,人们畏惧死亡,是因为曾经他们拥有的东西太多,不愿舍弃的执着,让他们追随有些荒诞的长生脚步,一步一步往仙穹攀爬,他们幻想,穹顶之上的世界,一定是美妙得比冬日的煦阳还要温润暖心,那里有采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仙草,有仙姬美人环绕,有可以源源不断汲取的仙气,只要到了那里,不用再为一颗五级灵草与数十个修士大打出手,也不用忧心修炼繁忙而觅不到美人伴侣,甚至不用再为多汲取几口浓郁灵气而整日奔波,如此种种对仙穹的臆想,数万年来,让凡人前赴后继盲目渴望着穹顶之上的这片世界。
然而,事实总会当头一棒,将你所有美妙幻想敲碎。
从下界飞升的修士,在更加看重地位的仙界,并没有好出路,仙界的资源只掌控在少部分仙人手中,他们,是自出世那一刻便生长于此地的人。
民主在这个世界被视为畸形的存在,没有人会听你长篇大论言及可以适当施舍恩惠与普通修士的言论,那会被视为你在挑战仙界大能的权威。
而每一个飞升到仙界的人也已木然,他们不曾抵抗命运的安排,随着命运齿轮,日复一日进行机械性的单调生活,但他们同样觉得欣慰,因为只有在这里,他们才会有长生。
尹灵儿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她突然替他们感到悲哀,用单调乏味的枯燥来换取人生真正的快乐,真的值
或者趾高气扬的用前辈身份欺负新晋新人,来满足心底的阴暗空洞,这样才能填补他们存在的空虚
正如此刻,一个仙侍正在欺负一个新飞升的小仙女。
啪
长鞭落在小仙女背脊上,小仙女哆嗦了一下,手中的水桶晃了晃,荡出几滴泉水,小仙女盯着滴落出来的泉水,舔了舔干裂的唇,眼里蹦出渴望。
身后落鞭的仙侍骂骂咧咧,“小贱蹄子净泉的仙泉水也敢偷喝那是专供娘娘洁身的仙泉,你等下贱”
小仙女对辱骂充耳不闻,似乎也习以为常,眼睛茫然看着前方,只是瞄到泉水时露出几分渴望,步履蹒跚,向着不远处仙宫行去。
每行一步,她脚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没有鞋袜,玉足已红肿不堪,尽管已成仙,但天北之地极寒,寒意中有不可抵御的冰冷,连打人的仙侍尚且围着劣等狐裘,小仙女却只着一件单薄的裙襦,一股寒风吹来,小仙女冻得哆嗦两下,桶里的水又倾泻了几滴。
啪仙侍又抽了她一鞭,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不远处飞奔过来一只玉兔,玉兔嗅了嗅滴落的仙泉,舌头一卷,仙泉入口,玉兔享受的眯了眯眼,腿一蹬,跳上仙侍肩头。
将玉兔从肩上揽入怀中,仙侍低声轻哄两句,温和之色与之前的凶神恶煞判若两人。
人不如畜生,尹灵儿无声的看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燃烧,似找不到喷口的火山,压抑而难受。
牵住她的手转而揽住她的腰身,面无表情看了眼慢慢走远的仙侍和小仙女,他道,“走吧。”
“源哥哥,等我片刻。”默了默,尹灵儿举步跟上仙侍。
腰间的手将她拉了回来,“你想救她”
尹灵儿咬了咬唇,“我不能看着她”
“杀了仙侍无用。”源无甚感情的陈述。
的确,杀了那个仙侍,还有万千个仙侍出来,重复她的工作,仙界,看得不仅仅是能力的强大,凌驾于弱者之上的还有地位。
当你一不小心陷入泥潭,没人会拉你一把,只有你自己翻滚爬出泥潭,否则,只有死
成仙并不代表不会死,相反,成仙后的死亡比凡人更可怕,因为仙人一旦死亡,便意味着魂飞魄散,除非杀你之人有足够的怜悯心,保全你的魂魄,让你有转世为人的机会,然而,事实上,这样怀有怜悯之意的人,在仙界几近于无。
这是尹灵儿到此一个月所看到的一切,这里的仙人没有怜悯,没有慈悲,没有凡人们所朝拜供奉的圣心仁德,只有欺压,怒骂,攀比,和无止境的讥讽嗤笑。
多扭曲的世界,让她感到恶心厌恶。
腰间的手轻轻一勾,入怀,他清浅的在她发上落下一吻,声音轻柔,“不要因无谓的人波动心绪,你跟他们,不同。”
尹灵儿苍凉一笑,没有不同,只是她身边有他,所以,她幸运的没有如他们一样,陷入糟糕的泥潭,仅此而已。
最终,那个小仙女并没有救,救了又如何,她并不能改变她的命运,他们应该自己站起来,学会抗争,而不是一味的顺从。
源带着她入了仙宫,宫外清寒,宫内温煦如春,牡丹娇艳开满园,院里不分四季,春天的活力在牡丹花瓣上蝶舞,韵韵缭绕仙气下,清清池塘里白莲娉婷端立,墙角的腊梅伸出揽枝,皇菊铺在道路两旁,似两条金色绸带蜿蜒入庭深处,沿着道路往里行,能听到咯咯娇笑声,声音愉悦中带着几分潇淫之味,叫人听了忍不住面满红霞。
源听见那笑声仍是面无表情,眸中露出一闪而过的冷意,尹灵儿有些茫然,不知他带她到此的目的是为何,不待她询问,两人身形一闪,径直出现在笑声源起处。
亭廊里,一处石桌,一容貌绝美的女子,以手支额,半探身子,正与对面的清俊男子欢语交谈,灵儿两人突然出现,愉悦的交谈声戛然而止,那对男女侧目看着两人,面露惊艳,质问之话一时忘了出口。
源扬手一拂,两人惊艳之色定格眼中,闭眸,身子一软,瘫爬在石桌上。
伸手一抓,嘭源将那美貌女子毫无怜惜的扔到尹灵儿脚边,女子身上浓郁的香气入鼻,尹灵儿不适的揉了揉鼻子。
莫名的看了眼源,道,“源哥哥,她”
“她是禺强之妻。”
禺强之妻禺强作为天北地域的辅神,如今正在发鸠山与妖魔激战,而她的妻子却在仙府内与别的男子调笑,到底是什么让这些所谓的仙者享受着他人的无偿付出,自己却心安理得的做着令人可耻的低俗之事。
冷冷的看了眼脚边的女人,心中兀然生出几分不适,让她胃持续翻涌,强压下不适感,尹灵儿无声的后退了两步。
脚步刚退,源从那女人体内抽出一缕仙气,握于掌心,“灵儿,过来。”他声音轻柔,似羽毛拂过她心间,微痒,却觉得十分舒适,将她刚才心生的不适感瞬间消磨。
脚步一动,移到源身边,源的指尖在她眉心一点,他手心的仙气没入尹灵儿脑中。
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平静的体内突生异样,有什么东西瞬间聚拢,一瞬涌入脑髓,无数画面闪现,冲击得尹灵儿脑子很乱,神智不甚清醒,全身轻颤,尹灵儿突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抱紧了手臂,转瞬,落入一个微暖的怀抱,有人在她耳边低低浅慰,听不真切,但那温柔的声音让她怔忡的心安定了些许,然后,她的意识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冬,雪花若梨花瓣旋转飘落,落到一个女子身上,女子趴伏在雪地中,她衣裳单薄,整个人冷得索索发抖,黑发掩了她的面,只余一个晶莹的鼻尖从黑发中突现,鼻尖挂着寒气,露在寒雪中的双手已被冻红,积雪上的手指动了动,卷曲,指尖陷入掌心。
嘎吱
距离她不远处,一座仙府的门打开。
一个娇俏的仙侍探出头来,狐疑的瞥了眼不远处的女子,仙侍慢慢走近。
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子,仙侍惊疑,掩嘴低呼了一声,“天啊怎会有凡人出现在此若被娘娘看到”
她的呼声未落,仙府里再度走出一个仙侍,“莲心,快去给娘娘打仙泉晚了又该被娘娘责罚”
“秋菊姐姐,这里有一个凡人”
“凡人”秋菊蹙眉,踱步靠近,亦打量了眼趴伏在地的女子,她冷言道,“凡人不该出现在此,将她扔到冰池。”
冰池,仙界极寒之地,金仙入池尚且会被冻掉一层皮,一个凡人若被丢入池中,没有法力相护,会被池中寒气禁锢灵魂,再难转世为人。
莲心哆嗦了一下,迟疑道,“秋菊姐姐,这”她迟疑,并非因为怜悯女子是凡人,而是冰池极寒,每去一次,法力就降几分,她实在有些不情愿再去那鬼地方。
“还不快去若被娘娘知晓有凡人出现在府外,有你好果子吃”被秋菊一喝,莲心只能照做。
取出一根绳索,系在女子腰间,莲心厌恶的悄声碎了一口,似拖着肮脏污秽之物,女子磕磕碰碰的被她拖着朝冰池方向行去。
走出十来丈,迎面走来一个男子,莲心停下来,俯身对男子施礼,男子示意莲心起身,余光略过裹了一声雪渍的女子,正巧,这时女子被翻过了身,黑发掀开,露出真容来。
男子看见那张脸,神情一愣,眼中露出的炙热。
莲心觉察有异,侧目看去,惊得瞪大了眼。
似深藏在雪山深处一朵罕见白莲,又似躲在清泉和林间的珍品蕙兰,那张脸已完全不能用美丽来形容,脱离了以往所见女子的艳和丽,别样的韵味和风姿让冬日的寒风都为其顿了足,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彩蝶,寒冬中的彩蝶希贵,栖息在女子发梢,轻闪翅膀,把她当成了最弥贵的花,久久不肯离去。
被奉为天北第一美人的冰夷,恐怕也不及其一分之姿吧,那一刻,莲心脑中无端的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震惊之后,男子才发现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竟是凡人,片刻,他闪过异色,问道,“她是谁”
“奴不知,奴见她时,她昏迷在仙府门前,已无意识。”
“将她送进我院中。”思量片刻,男子吩咐,顿了顿,男子又道,“雪姬可在府中”
“冰夷仙子来访,娘娘正在招待。”
男子嗯了一声,道,“此事,莫让雪姬知晓。”他话语里含了警告。
莲心做仙侍多年,立马明白了男子话中之意,她嫉妒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女子一眼,应了声是。
睁开眼,素白的帐顶让女子空洞的眼神聚了焦,尹灵儿不知道自己的意识为何在见到女子那一刻,便似一抹影子一直停留在女子的脑海里。
最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女子的容貌绝色中透露出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她确信自己从不曾见过这样一号人物,但熟悉的感觉充斥心田,让她感觉,那女子好似另一个自己。
她的意识与女子的脑海相融,她感觉到女子脑中泛起汹涌不止的绝望,绝望漫过她的意识,似一把刀,凌迟得她阵阵抽痛。
她能感受到女子的所有心绪,但又似一个旁观者,无法支配周围的一切,包括女子的身心,这种感觉让尹灵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如此刻,尹灵儿感觉女子心里空了一块,女子手指无意识的摸到胸口,无声的,眼角滑落两行清冷。
更加无尽的绝望压得尹灵儿透不过气,感受着凌迟之痛的同时,尹灵儿只能用意识源源不断的给女子传递光明、积极、向上的言语。
这边的声响立马惊动了屋内的男子,男子从案桌起身,两步跨过去,见她突然落泪,心里泛起怜惜,手指抹去泪痕,男子道,“为何落泪”
她木楞侧目,看着面前清俊男子,“你,是谁”
“禺强,以后我是你的主。”禺强宣布,语气强势,不容拒绝。
她的目光有一瞬飘忽,侧过脸,她不答。
“姓甚名谁”
她没有回答。
“凡姬,日后这便是你的名。”禺强兀自给她取了名。
依然没有回应。
探了探她的经脉,禺强惊了一瞬,“你习过仙术为何会成凡人”
无声。
禺强脑中一闪,瞄了眼绝色容颜,目露了然,“把你献给我,我助你再修仙。”
她仍没作声,禺强只当她已默认他的提议,取了一颗丹药喂入她嘴中,又说了几句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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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风略转,咳咳~美人们可还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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