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游击队有偏见,你不怕司令官不见你,或者下令把你抓起来?”乔子琴担心地问。
詹姆斯也说:“陈,不能,冒险,没有意义。”
陈明黝黑的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容,“既然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我有责任向他们示警,至于我自己的安全——听天由命吧。”
乔子琴知道陈明决定的事,会一条道跑到黑,他就那么个脾气。“真是头倔驴!”乔子琴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大烟袋听见没听见,反正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雨水仍然淋漓不休,好在山下的风已经没那么大了,刚才那阵猛跑出了一身汗,走了一段路,身体逐渐冷下来,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寒意更甚。
陈明拿出酒葫芦,让他俩每人灌上几口御寒。走一段路,陈明就做个不易察觉的记号,好让脱险的队员与他会合,要是打仗,那四个老队员可能一时还脱不了身,但从敌人的包围圈中溜出来,他相信他们能够做到。
带着这四名队员有他自己的道理,合作还没有到完全信任对方的时候,只要看船长所作所为就知道,他们无时不刻想着算计自己,如今虎口余生,把船长那帮人晾给敌人,也算是一报还一报,给他们的一个教训。
晦暗的天空上乌云压顶,回头看看他们逃下来那座山头,竟隐没在铅灰色的乌云中,隐约能看到爆炸的火光一闪而逝。
摆脱船长那伙军统特务的纠缠,陈明并没多高兴,反而忧心忡忡,个中缘由,三人都清楚,大家的心情跟这天气一样压抑。陈明闷声闷气地说:“进树林子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三人钻进林子,这里除了枝桠纵横的树木,连块石头都没有,到哪找块干燥地方休息?陈明找了一棵倒下的大树,坐在横亘在地上的树干上,抽出大烟袋,也示意两人坐下。
乔子琴皱着眉头四处张望,想找块不太潮湿的地方,可是林子里到处都是雨水,树上在滴滴答答的漏着雨,地下汇集了小溪样的水流,大概,也只有横倒的大树地势才稍稍高些。
陈明捡起片树叶,在烟袋锅子上做了个小小的盖子,打着火镰,又吧嗒吧嗒抽烟。
乔子琴和詹姆斯两人太累了,靠在树上直打瞌睡。雨水击打着树林,发出蚕噬桑叶般沙沙声响。一切都显得如此恬淡,好像远处的爆炸声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陈明眯缝着眼睛,任雨水从额头上流下来,看起来好像在打盹,只有偶尔从鼻孔里冒出一阵烟,说明他根本就没睡着,长期的积累的斗争经验告诫自己,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将会是致命的。突然,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压低了声音说:“快隐蔽!”
詹姆斯和乔子琴也没睡塌实,听见示警,立即扑倒在树后,乔子琴端起枪,拉开保险,瞄准那个方向。
“听我命令再开枪!”陈明又一次提醒两人,他们距离日本人并不算太远,打枪等于告诉敌人自己的位置。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极细微脚的、踩断枯枝和落叶的声响,看来那人十分警觉,只要弄出提点声响,便停下来仔细观察,确信没有危险才迈出脚步。
这肯定不会是日本人,那会是谁呢?本来就阴沉的雨天,树林里更加阴暗,但陈明还是从那多疑的神态和肥硕的身材认出是谁了,心里骂了声:****的,原来,你们跑到这里来了,很好,我倒想看看你们想干什么?轻轻拍了拍詹姆斯的肩膀,做了个不要发出动静的手势。
乔子琴趴在泥水里,看见陈明的手势,明白他现在还不想干掉这帮土匪,只是她想不通,按理说,这几个家伙枪杀特工之后怕报复,肯定会远走高飞,怎么没走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乔子琴已经不再那么娇气,若不是大烟袋这个炭头机灵,她已经死了,学会开枪之后,就一直有尝试的冲动,真想亲自杀几个鬼子,可是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必须听从陈明的指挥。
现在她才突然明白,陈明为什么会让他们找棵大树坐下休息,这就是个绝好的屏障,在树林子里没有其它掩体,也只能借助于粗大一点的树木了。
胖子像只警觉的田老鼠,探头缩脑地掩在树后观察了半天,确信没什么危险才挥挥手,瘸着一条腿进了林子,紧跟其后的,就是狗子、三江两个瘦土匪。狗子手里端着从特工手里抢来的冲锋枪,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子,也不敢停下来,看来。这帮家伙已经成惊弓之鸟了。
“你******,能不能别把枪口对着我?!”胖子恼火地上前一把夺了枪,“你还是拿你的火铳算了。”
“大哥,这里离日本人修路的地方还远,要不,就在这地方渡过去?”三江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他妈真是受够了,本来还想等那帮特务走了再回老窝,没想到日本人会来攻山,害得我们到处逃命,差一点儿给鬼子包了饺子。”
狗子捂着肚子,呸了一口浓痰:“你能不能别说吃的?老子已经饿一天了,再不走非饿死在这里。”
胖子也疲惫地靠着树坐下,长叹一声:“妈的,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惨过,小日本可太狠了……先歇歇腿,老子受伤了,不然,早杀几个鬼子出出恶气。”说完,对狗子一招手。
狗子装傻:“大哥,干嘛?”
“少他妈给我装,把烟拿出来,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带你们去庐山……听说那里还有外国女人,嘿嘿。”
三江插嘴道:“大哥,那可是****的地盘哩。”
“什么他妈****共军,老子是游击队,游击队!懂吗?钻山越岭这么多年,怎么机灵劲一点没学到?!要是能逮到几个****,穿上他们的衣服,爷我就是****,反正湖口已经打得一团糟,谁能弄得清我们到底是谁?”
狗子大喜:“嗯,大哥说得对,说不定还能领到官饷哩,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不愁吃穿……”
陈明心里暗自好笑,这帮土匪也真够机灵的,到处冒充蹭饭,不知道他们怎么渡过鄱阳湖去?日军机械师停滞不前原来是在修路,估计湖口已经守不住了,用不了多久,日本人就会攻打九江,时间十分紧迫。
这帮土匪在这里闲扯蛋,陈明并没有打算去干扰他们。虾有虾路,鳖有鳖路,过鄱阳湖的事可以让土匪来解决,更何况,那四个老队员还没来,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这些土匪是怎么从日本人的包围圈中跑出来的?作为常年打游击的队长,他更感兴趣,所以,只是示意詹姆斯和乔子琴两人注意隐蔽。
横肉胖子抽完烟站起来:“走吧,这里离湖边还有十多里地,天黑我们要渡过去。”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往西走。
陈明压低了声音:“你俩等待和四个老队员会合,他们一来,你们就往湖边走,千万要小心点。”追着跟踪下去。
三个土匪浑然不觉,一边走一边咒骂天气,咒骂日本人,咒骂****特务,也咒骂游击队,骂这世道,反正能骂的都在嘴上过把瘾。
陈明知道,这帮家伙活得跟老鼠精一样,山顶上的那个洞绝对有另外的出口,那个洞口可以避开日军包围圈,可是他们没能找到。
土匪之所以在山林中如鱼得水,是因为他们长久在这里生活,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是他最先接触到这帮土匪,他是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相互利用才能得到最大好处,如果把这几个土匪全弄死了,他们会像个瞎子,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追了一阵子,胖子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对狗子和三江做了个手势,两人会意了,朝不同的方向走去,胖子仍然往西边走,同时悄悄打开冲锋枪保险。又走了一里多路,他停下转过身:“哪个道上的朋友?现身吧。”
陈明并没有马上现身,而是隐身在树后说:“打兔子的。”
胖子一愣,动作敏捷地蹲下身子,藏在树丛中。“打兔子的”是沿江一带土匪对游击队的蔑称,听口音很熟悉,胖子马上想到,那个身背大烟袋的男人,和****特务一路明争暗斗,以少胜多,处处占上风,不禁后脊背有些发凉。
“朋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向来也没什么交情,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陈明嘿嘿笑道:“你们是本地的舵子,懂得规矩,过去还讲究拜山,只是日本人来了,全乱了套,我们想跟你们一道靠个把,过了鄱阳湖,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靠把?”胖子嘎嘎笑着,站出来关了保险,“行,既然道上的规矩你都清楚,现在又是兵荒马乱的,日本人马上就要打到九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