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就剩一口气了，像死猪一样。我把那满是大便的裤头放在他鼻子上，他眼睫毛都不动一下……”
“唉……这老外也怪可怜的……”
“他可怜，你们可恶！”江龙愤愤地说，“同样是外国人，人家帮我们，你们打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恽大姐把他嘴巴捂住了：“别乱说好不好，你还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什么曹什么汉的？”江龙依然朝她撒气，“我被你拉到贼船上来了怎么办？现在里外不是人……”
“好了好了，半夜折腾的，大家都睡不好……快上床吧。”
恽大姐把丈夫拉上床，江龙也不与她睡一头了，转到另一头倒下去，两个人可真是同床异梦了，各有心思，天蒙蒙亮了才打个盹，突然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吼声，把他们吵醒了。
“詹姆斯醒了？”女人首先爬起来，打开房门，支楞着耳朵听。
隔壁传来的声音很模糊，但一定是詹姆斯在闹。他的喊叫声从屋里传到院子里，然后是铁门哐当哐当的响声，詹姆斯正在摇晃门呢！
他嚷嚷道：“我饿死了——我要吃饭——我不吃饭了——我要吃牛排——我要吃面包……快给我送过来啊……”
天色已经微明，詹姆斯站在院子里，左手吊在脖子上，衣服也没穿，只穿件裤头，还是昨天晚上江龙刚给他换的，一身的胸毛，一头卷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一样，好奇怪哟。
院子东头的人也被他吵醒了，有人用日语对他说了什么，他像是听不见似的，捡起院子里的一块石头就砸过去：“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给我拿早餐来——”
然后他就用英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谁也听不懂，几个人都进屋里去了，他又去敲门，一会儿说吃这样，一会儿说吃那样，一会儿用中国话说，一会儿用英语说……
没人搭理他，他就抄起院子里晒衣服的竹竿，扛在肩上，唱着一首外国歌，在院子里绕圈子。
女人喊还在床上赖着的江龙：“嗯，好像詹姆斯疯了——”
“不会吧？”他这才拖着鞋子下了床，一步跨出去，站到台阶上对詹姆斯喊，“嗨，我说你个老外，你发什么神经病啊？一大早的，闹得我们不能睡觉，你不是害人吗？”
“呀——陈大烟袋——”詹姆斯听江龙说话的时候，冲他眨眨眼睛，返身跑回来，冲到台阶上，伸出毛乎乎的右手与他握着，一边口齿十分清楚地说，“陈大烟袋，你回来了？鬼东西，跑哪去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好苦啊！江龙这个狗东西，把我带出来，把我整死了，我活不了了，你快救我啊……”
他说了中文，然后又用英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话，说得嘴角两边都起了白沫子，依然无休无止地唠叨。
恽大姐走出房门来，凑到跟前看看动静，看他的模样极不正常，扭头对围观的人说了几句日语，吩咐他们去搞菜搞饭，尽量搞好一点。
听到另外有人说话，还是女人的声音，詹姆斯回过头来，甩了江龙的两只手，朝女人奔过去，边跑边喊：“乔小姐，亲爱的，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想死你了，你到哪去了？”
说话间，他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恽大姐的两只手：“亲爱的乔，快快快，我们赶紧走，这些都是魔鬼，撒旦派他们来的，要让我们下地狱，不行不行，我们赶快走，当着你的父亲，我要求婚，我要娶你，我们要结婚……”
然后又是用英语说了一堆叽里咕噜的话。
恽大姐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想看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可是他那蔚蓝的眼睛迷迷蒙蒙的，让她看不清楚。她尽力想摆脱他，可是对方一只手臂吊在胸前，只用一只右手，依然把她抓得牢牢的。
江龙有几分气愤了，这家伙是真疯还是假疯啊？是不是以疯装傻，趁机调戏我老婆？
“你想干什么？你******头发昏呀？”他的手劲当然大，一扯就把他扯开了。
“哇呀呀——陈大烟袋呀，你怎么抢我爱人啊？”詹姆斯被拉开来，走到树下，伸手折了一支树枝又追了过来，拦住就要进屋的恽大姐，跪在她在跟前，举起手里的树枝大声喊道：“亲爱的乔，我爱你！我向你求婚，你嫁给我吧！我们一起到美利坚，美利坚共合国，让罗斯福给我们证婚……”
围观的特务们看得哈哈大笑。
铁门打开了，恽大姐哥哥来了，他阴沉着脸走过来，低声说：“詹姆斯，你不要跟我们耍鬼把戏，老老实实按我们说的办，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詹姆斯像见了鬼似地跳起来：“你是谁？你是阿波罗吗？你知道吗？宇宙万物都是天主创造的，人类当然也是天主创造的呀。我知道的，天主创造了一切，他才被说成是至高无上、全能全知、无所不在的唯一真神，是宇宙的最高主宰呀——你知道不知道？耶稣降生人世，就是为了救赎罪恶满盈的世人……”
詹姆斯指天画地，滔滔不绝地说着，恽总管不管他说什么，只是用日语冷冷地吩咐手下人，让他们把詹姆斯带回去。
三个人过来抓住他，触动了他的肩膀，他被杀一样地叫喊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江龙恨不得捂住耳朵。恽总管呵斥了几声，有人捂住了詹姆斯的嘴巴，把他拉进屋里，关上了房门，没有声音了，院子里的几个人这才吐出一口气。
恽大姐对哥哥说，可能他饿了，赶快给他找点东西吃吧！
这个斯文的男子面孔扭曲得很难看，咬牙切齿地说：“他装疯的，不给饭吃！”
“可能真疯了，昨天晚上把大便拉在床上了。”
听到妹妹这样说，男人才惊奇地问。
江龙在一边不满地说：“不是真的还是煮的？你手下的人一个都不去收拾，却把我半夜三更叫起来，去给他擦洗大便，臭死了，弄得一身臭味，你妹妹都不让我上床……”
他这话说得兄妹两人都不好意思了，用日语嘀咕了一阵，女人扭头就走，见他还愣在院子里，喝令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干什么呀？”江龙虽然不满她的呵斥，可是见她哥哥瞪着他，只好慢腾腾往屋里去。从院子里往房间走，要上三级台阶，正对着詹姆斯住的房间，他一边走一边朝里面看。
可怜的詹姆斯被绑在床上一声不响，是嘴巴被堵住了呢？还是又昏迷过去了呢？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呢？
他想多看几眼，身后却传来那个总管的咳嗽声，知道有人监视着，这才进了自己的门。
一进门，恽大姐就把门关上了，然后让他洗脸刷牙，自己打开衣橱找衣服，一边问：“江龙，你说詹姆斯是真疯还是假疯？”
江龙本来想直截了当地说他真疯了，可留了一个心眼，坐到饭桌边说：“我们男人心粗得很，你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女人叹了一口气：“你别说，他受的打击还真不小……”
这话有同情詹姆斯的意思吗？江龙脑袋转了一下，突然变脸：“我受的打击还不小呢！他居然敢调戏我老婆，不是看他才动了手术，老子一拳头下去，把他的高鼻子打成扁鼻子——”
他真心护卫我，女人温柔地笑了：“还是你们中国男人疼老婆……”
“外国男人也疼老婆。”江龙补充说，“你不知道，詹姆斯一路向乔小姐献殷勤，好肉麻哦。”
恽大姐一边换衣服一边嬉笑：“你吃醋了是不是？”
“哪里呀！我是为詹姆斯伤心。我有这么好的老婆，有这么好的地方住，还能在医院干活了，马上儿子也要生出来了，我真是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了……”
女人有几分害羞了“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不管生男生女，都是我们的种。这外国佬好可怜，九死一生搞来的东西，结果被你们一把火烧了，心爱的人也见不到了，疼得那么要命，还要被你们逼着****不想干的事情，要是我，也要疯了——”
“这么说，你现在也是被我们逼着，也是干不想干的事情喽？”
她的话里有骨头，江龙马上话锋一转，把她踢过来的球踢到一边去：“老鬼才想给别人擦屎擦尿哩，当我是下人啊？”
正说到这里，外面又有人嚷起来：“这家伙，还是真疯了，又在床上小便了——”
江龙马上就说：“这下，我再也不干这臭事了。”
女人望都不望门外，只对他说：“高射炮怎么用来打蚊子？詹姆斯拉屎撒尿的事情，现在不要你管了，算了，我们不管他！我们用我们的事情做。”
宿舍区的楼群后面有一道边门，穿过去，就是武汉大学的操场。
乔子琴与胡晓晓走到操场上，那里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喇叭里已经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不好，我们来迟到了，演讲大会我们只能站在外围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