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胖子当即欠身接过来,坐到他侧面的沙发上抽了一口冷气,好熟悉的模样!立即翻看手表的后面,那三个字母分文分毫不差。小眼睛一转,这绝不是手表的主人。金表分明在王霸那里,怎么又跑到这人手上了?
王霸那天支开了伙计,突然偷偷跑了,想必是在边门听到我打电话的声音了,假如那个家伙懂日语,那可就坏了大事。现在又换了一个人带着手表来,此人是干什么的?拿着手表又想干什么?
大脑袋只是转了一下,马上热情洋溢,带着职业的笑容,装得像从来没见到过这东西的样子,左看右看,跟着把手表放到茶几上,大饼脸拉得像苦瓜一样:“承先生美意信任小店,手表是一只好手表,但是,这种东西不太好出手,上面有私人的印记呀。”
老板很狡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拿到金表以后,迫不及待看表的后面,这里就有鬼。看到表后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挑,船长看得一清二楚,马上问他,从哪看出来有私人的印记。
胖子又拿起手表:“你看,这后面有三个字母,一定是什么人名字的缩写……”
“什么私人印记?不就是我朋友名字缩写吗?他叫詹姆斯,ZMS三个字母。”
“詹姆斯?”胖子的左边的眉毛又挑了一下,“哦?是你朋友的手表?”
“是啊!本人到美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和我一起到中国来做生意,现在兵荒马乱的,亏本要也回去了,想兑换成银元做路费。”
“这……怎么找到我们小店来了?”
“我没有路子,就找了王霸,他说你给他估了价的。”
听到王霸两个字,老板左眉毛又挑了一下,怎么说得这么言之凿凿的?他为难了。说认识也不好,不认识也不好,正在犹豫,对方又追问了一句:“那个家伙滑头得很,不知道牛老板跟他讲的是什么价格?”
“哦哦,”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不得不承认,“就是那个做小百货生意的吧!王老板是来找过我,他要的价和我的出价差距很大,没有谈拢。”
“到底是多少钱?”
“现在,是多少钱都不便收购的……”
“当初你答应他多少钱,都不能透露一下吗?”
见对方逼得紧,牛老板只能说:“也就百来个大洋吧!”
船长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说,“王老板说,您说只要见到表的主人,就愿意出加倍的价格是吗?”
“不不不,我问了一下,现在十个大洋都不能收购,因为没办法出手啊!”牛老板苦笑道。
船长知道,这就是说,他们已经把把詹姆斯抓到了,再也不需要找表的主人了。于是漫不经心地拿起金表,套在食指上,晃动手,让表在他食指上绕圈,发出一圈圈金黄色耀眼的光芒,看得老板心惊肉跳,这甩出去不就完了吗?
他想到这里,心里冷汗直冒,还想试探一下对方底细,端起自己的茶碗:“先生,这买卖真的没办法做,您再找一找别的店好吗?”
“不好,”船长把手表套到手腕上,指着对方说,“经商讲的是童叟无欺、买卖公平,诚实守信,你开了话,我把人带来了,你怎么能不见?为什么出尔反尔?”
“人带来了?”
“当然带来了。”
“人在哪里?”他似笑非笑地问。
“就在你家后门。”
胖老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知道情况不好了,双腿已经发软,支撑不住他肥硕的身子,就要瘫倒在沙发上,又挣扎着坐起,“那,那就请他进来吧!我们,我们在有话好说……”
船长一把揪住他,让他站起来:“那人架子大得很,岂能你想喊就喊进来的?你去接一下吧!”
“他在哪里?”
“在你家后门。”
“小——”
牛胖子正要呼唤店堂的伙计,一个铁筒子抵到他腰上:“你若发出一点儿声音,子弹就从你背后出去,从胸口出来。”
“你,你,你们是哪里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买,我买手表好不好?你要,你要多少钱都行……”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给我出去,把客人接过来——”
“我去,我去接,我去接……”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吓得裤子已经尿潮了。被枪逼着往后门走,可是后门黑洞洞的,一辆黑色的轿车堵着他的门口。车门开着,车里那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不动了,战战兢兢地说:“请,请进来吧……”
船长阴森森地在他耳朵边说:“不,请你进去。”
后门堵得死死的,也看不见外面,听不到两头巷子里是不是有人,他知道大事不好,他不能走,但也不能不走,手枪抵在他腰上,几乎要洞穿**一个窟窿。
没办法,他只好钻进去,进去才看见,那也不是个外国人,却是板着面孔的中国人,伸手使劲一拉,他就栽进汽车的后排。
屁股刚刚落在垫子上,到他家里的这个人也进来了,一屁股坐到他边上,再把门一关上,窗帘一拉,汽车就发动了。
他只知道汽车开出的方向,跟着眼前一黑,坐在车里的是二号,手里的黑布套往胖子头上一套,他嗷嗷地挣扎着,两边两个男人把他夹得死死的。
“别动!”船长扇了他一巴掌。
“给我老实点!”二号给了他一拳头。
牛老板靠汽车沙发上哼哼唧唧,渐渐地变成呼呼噜噜的喘气,然后声音小了下去。最后,汽车发动的马达声把他的声音完全压住了,渐渐的,再也听不见他的响动。
敌人飞机的大轰炸,把城市交通破坏得一塌糊涂,许多条街不好走,绕了半天路,回到机关,进了院子,船长把车门打开,对他吼了一声:“下来——”
车上的人纹丝不动。
“你给我下来——”
那胖子还是没有反应。船长拖那个胖子出来,拉不动。二号本来要开那边门下去的,见他死猪一样的模样,在边上推了一把。胖子的脑袋像是缩在腔子里,整个身子像一个巨大的面粉袋,扑通一下掉在那边地上了。
不对劲呀。船长把胖子的头套取下来,一看,坏了:胖子嘴唇青紫、双眼紧闭,没有一丝动静。
两个军统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二号也下了车,蹲在地上,伸手到他的鼻子前捂了一阵,幽幽地说:“没气了。”
船长跳起了了:“你怎么给他一拳头呢?”
二号冷峻地瞅着对方:“你那一巴掌的力度还小啊?”
“不对不对,就是一个三岁的娃娃,我们这两下也不能把他打死的……”
“你没看他胖得连脖子都没有了,”二号说,“我早说了,他一定有心脏病,天气又热,他又害怕,是吓死的吧!”
两人议论着,谩骂着。
船长抬脚就往车上跨:“******,日本特务还这么稀松……我再去看看!”
汽车又开回了原处,可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牛记当铺大门敞开,后门也敞开,里面却没有一个人。派了两个特工守卫着,他们心里却没有任何指望。两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
人要倒霉了,放屁都砸脚后跟,怎么到了武汉,全走****运呀!王霸不用说影子也没有,乔子琴已经到手,也被她悄悄跑了;好不容易有个线索,却带回来一具死尸……没有一件事是成功的。
二号反过来安慰他:“你说,半个中国都败给日本人了,这点失误算什么?我们已经尽力了,没办法了。”
船长说:“不,还有线索。我们要屡败屡战。”
“出路在哪里?”
“利民医院。”
二号不屑一顾:“我不是说了吗?这家伙有心脏病,心肌梗死,说死就死,我们一路过来也不过半个多小时吧,他居然就死在我们两个中间,我们都还不晓得,他到医院去看病,我们能查出什么?”
“既然他与那里有联系,就会留下蛛丝马迹。”船长下了决心。
江龙坐在飞驰的轿车里,看着迅速倒退的庄稼农舍忧心忡忡。印子也久久不语,她比男人还要清楚,开车的是日本特务,副驾驶位置上坐的也是日本特务,此时,任何谈话内容都不合时宜。
江龙担心伊藤会把詹姆斯杀了,或者弄到一个他再也没办法找到的地方,虽然和印子已经成了夫妻,并不代表伊藤会信任他。
救不出詹姆斯,他就是个罪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罪证被日本人销毁,詹姆斯被抓住是事实,他摆脱不了干系。
汉奸,这个词让他心惊肉跳。不说眼镜对他的希望,就是赵铁头知道他做出这样的事也不会饶得了他的。这么一想,直觉得如坐针毡,浑身难受。
詹姆斯让他潜伏下来,可他潜伏的全部意义应该是救出詹姆斯,他要死了,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离开武汉还怎么救出老詹?不行,得想个办法回去,先解决掉前面这两个特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