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纵然是神仙下凡,也难逃这一枪,幸好枪偏了一点,只在左臂上划了一道血槽。
这一斧子够狠,直砍进了肋骨,里面的脏器都滑出了胸腔,眼见此人是不可能活了,可那手里拎的枪响了,居然对着他又开了一枪。
这回他学精了,向右侧扑倒在胖子尸体上才侥幸躲过,吓出了一身冷汗,爬起身来,一脚踢开手枪,捡起来插在身上,动作迅速地搜查大胡子全身,让他失望的,是除了一块大洋和几个铜板,什么都没留下来。
零号又在房间里搜查了一遍,还是很干净,只得大踏步下楼离开。
虽然杀了陈明,可他一点也不轻松。回到自己的寓所,包扎了伤口,把匣子炮和大洋与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看了许久,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摆脱了美女蛇,也不在小院子里关禁闭了。江龙就像飞出鸟笼的鸟儿一样,高兴得身子像在秋千上晃悠,晕晕乎乎的,走路的脚都打飘。
但是跟着,他就像剪掉翅膀的黑乌鸦,扑腾不起来了。除了客店的门,他四顾茫然:怎么飞?往哪里飞?飞出去干什么?
获得自由的欣喜马上冷却了,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不认识任何人,更可怕的是,只有詹姆斯才能证明他不是叛徒。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却是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的人。
去哪里都没用,救出詹姆斯是第一大事。现在他伤口应该拆线了,可以不打针吃药了,我要把他救出来,然后去找陈明,哪怕从此离开印子,但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那时候再去打鬼子。
当初坐车来的,打听一下,说有100多里路,甩腿走回去,太耽误时间了,长途汽车没有,但是有码头就有船,还是下水船,但是,要钱,自己口袋布贴布。不要说船钱,连吃饭钱也没有!
走出旅社,大街上闹哄哄的,正逢早市,大概又是赶集的日子,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半条街的各种各样的小吃,馋得他直吞唾沫。
那女人真不贤惠,在路上还不时往我口袋里塞钱,现在还说让我在这里养伤,居然连纸币也没有给我留下一张,让我喝风啊!
包子的肉香,面条的辣香,烧饼的焦香,都往他鼻孔里钻。就连最平常的稀饭,也散发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他流口水。
一文钱憋死英雄汉,这个时候就想,我真像是隋唐演义里的秦琼卖马一样了,他还有马好卖,我有啥?百无聊赖,脚踢到一颗石子,小脚趾头什么东西咯了下,突然想起——我还有东西可卖呀!
昨天晚上,印子在我小脚趾上套了一枚金戒指,应该不是跟我闹着玩的。这女人心计太深了,用这东西考验我呢!
女人心,水底针,要我在乔医生与她之间选择,看我是不是舍得当掉这乔子琴的戒子。当我心疼是不是?也不想想,乔子琴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两条河里开的船,碰不到一块的。那是詹姆斯的女人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尽管,戒子是自己爱慕女人用的东西,也带着自己女人的体温,今天饥寒交迫的时候,也值一匹宝马的钱呢!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是我的,身外之物,先混个肚子圆再说。
看到街上有个当铺,可能现在生意不好做,半上午了还没开门。倒是一家金铺开着门,进去问问,也把价格压得很低,往外逃的人多,都想换大洋逃难,好说歹说才换了。
好不容易手里捏上几个叮当作响钱币,这才走进一家饭店,要了两个素菜,两大碗干饭,一碗鸡蛋汤,吃饱喝足了,赶上一条运货的夜行船,赶到武汉,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下船吃个饱,赶到医院,他多了个心眼,没有进大门,绕着医院转了一圈,依然是高墙耸立,后面的墙壁上面还拉着电网,要救他出来,翻墙是不可能的。
通向詹姆斯那个房间,只有从医院大门进去,但从前面出来也难,不仅门口有人把守,小院子门口有把守,通向向医院的门也有看守。但进了医院就好办了……
他想试探一下,变换模样,从前门进去会遇到什么障碍?买了一顶遮阳帽、一副墨镜、再加上出来的时候穿的香云纱大褂,装着一副阔人的模样,在商店的玻璃橱窗上照照,都认不出来自己了,于是大摇大摆向医院门口走去。
进了医院,他又想起了印子。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她把我甩了真有些不地道,忙着回来干啥呢?
医院是个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进出的人太多,一个个脚步都有些拖沓。只有他,尽管背上还疼着,但依然步子很大。
刚刚进入大门,绕过门诊,就听到住院处里传出铿锵的脚步声,统一的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是他一路过来听惯了的军人的步伐,不止一个人,干什么的?
他闪身到一边,放慢脚步,迎头看见走出住院处的不是船长吗?后面跟着几个军统的人,尽管是便衣也与众不同。他是来找我的吗?我也不住病房里呀。
路上相遇过,弄得不痛快,躲得越远越好。
还没扭头,船长把头扭过去了,他看什么?江龙朝他望去的方向一看更奇怪——是夏勇,他是学生的带头人,是宣传抗日的先锋,怎么到日本人控制的医院里来了?他不知道内情吧?什么时候生病了?在木港还救过我的,得看看他去。
他还在犹豫时,就见两人挥挥手,夏勇转身往里走了,船长往外走了。
从平天湖翻船后他们就没在一起了,莫非詹姆斯到这里来住了?夏勇在照顾他吗?不管船长他们,江龙赶紧赶紧走进住院处大厅,四处一望。在一楼走廊的顶端看见他的后背,进了最东边的一间屋子。
他想喊夏勇,突然一想,现在的人,不少像船长一样,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说变就变的,谁知道是什么情况?先看看再说。
他装作找人,往东边屋子看了一下,三张床上全是中国人,最边上一张床上躺个老头,旁边站个胖乎乎的姑娘,正与刚进门的夏勇说话。见走廊里有人,转移了目光,朝外面看来。
江龙赶紧转到西边屋子里。那是个大房间,八张床排得满满的。他装着找人的模样,挨着望过去,耳朵却支起来,听背后东边房间的动静。
就听到女孩子问:“谁在找你?说这么久的话。”
跟着听到夏勇的声音:“刚才船长到医院来了,给乔小姐说,不要露面。”
女孩子答应了一声,然后说:“姐姐可能下班才能来,我让妈妈三点多钟到吧!中午我给你送饭。”
夏勇说:“手术没那么早吧?大夫要把其他人的手术做完了才轮到我们,来得早等得不急吗?中午我在食堂买饭就行了,不要送的。”
病床上的老头子说:“我说呀,你们都不要来,有夏勇在这里就行了。小手术……”
江龙总是站在门口,西边房间有人问了:“先生你找谁呀?”
他摇摇手转身就走,不敢耽误时间太长,这是夏勇的家人吗?不对,他是东北人,这一家人全说的湖北话。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这家人的女婿。
乔子琴住在他们家里?怎么这么巧啊!如果光说一个乔小姐,他可能不在意,可是特别提醒要乔小姐提防船长,这必定就是他们的同行人了!
既然乔子琴住在这姑娘家里,他也放心了,印子没把她怎么样。刚走出住院处大门,听到后面细碎的脚步声,那胖乎乎的姑娘来了,手里提着饭盒子,往医院外面走。
江龙灵机一动,多好的机会啊!我一定要找乔子琴把事情说清楚明白,我不是特务,我不是叛徒,我没有出卖他们,我也没有把她住的山洞告诉印子——在他们的口中应该是恽大姐。是这个特务女人自己找上去的,乔医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应该相信我。
下午,这女孩子一家人全部在医院里守候老头子动手术,夏勇让她别露面,乔子琴是不会来的,也不会出门,全家没有人,正好问问她,怎么和船长产生过节了?
想和乔子琴说话,得知道她住哪里?只有跟踪这个女孩子才行。夏勇既然在陪护病人,什么时候来都行,反正他在这里是不会走的。
乔小姐住在哪里?夏勇如果提防我,也不会说的,只要我跟随那胖丫头,到她家我就知道了。等她家人都出来的时候,我再跟她谈谈去,我不会说话,但我要用我的真诚打动她,让她去说服夏勇相信我,和我一起出主意想办法,共同把詹姆斯救出来。
他悄悄地尾随着胡晓晓,一直走进了武汉大学教工宿舍区,看到了她们住的地方,看到了乔子琴在阳台上晾衣服,胖丫头也到阳台上与她说话。
她们居然望着那条淡青色的肚兜说话,让他有一些想入非非,印子是不带这玩意儿的,这就是中国女人和外国女人的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