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嘶哑着声音,把供词念了一遍,局长抬起头来:“蓝衣社是日本特务机构?你怎么没汇报过?”
零号大汗淋漓:“属下也是刚刚才知道,正要调查清楚向您汇报。”
局长看了看这个心腹爱将,叹了一口气:“子健,你也累了,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去吧。”
零号听出了弦外之音,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局座,卑职实在是不甘心。原本一直在渝听候差使,到武汉不过数日。要说纵凶行恶,也是原来的负责人吧。当然……卑职肯定也有责任。”
另一名高级特务听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局长冷笑:“拉出去毙了!”
一号也在现场,腿肚子转筋,心里想,这哪里是惩治凶徒?分明是清除异已。
随后,又将相关人员拖出去,一共枪毙了十七人。
闹腾了一天一夜,小憇片刻的局长召见零号,密谈半小时后,才匆匆乘飞机离去。
此次上水码头事件,导致军统势力迅速退出。零号重新布署,明里铲除日本蓝衣社特务情报站,暗地里,加紧对陈明及其手枪队的搜捕,他要将功赎罪,争取再次得到重用。
现在老铁已经安然上船,但是,下船之后的安全如何?陈明还有几分担心。于是又一次到了汉口鄱阳街7号,几天前,他威慑了一个要送家属上船的长官,赢得了公司上上下下的好感。
他像老熟人一样,给大家点点头,打招呼,径直走进了那个高级职员的办公室。
那天他解了公司的危难,正是这个职员无法处理的事情,心存感激,上次特别请他进办公室喝茶的。现在见他主动进来,依然很热情地招待他:“义士来了?”
陈龙打着哈哈:“现在,这里秩序好多了。”
“多亏您上次帮忙,部队又派人来维持秩序,我们工作也好做了。”那人知道,这人不是一般的人,到这里也不是来聊天的,干脆直说,“先生有什么见教?”
“呵呵!见了不教,只是来求助的。”
他也直率:“除了船票,别的忙,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力办到。”
“借你们电话打下,或者,你帮我打也行。”
看起来此人并不粗鲁,但也不像一个用电话的人,居然还可以让别人代打电话,就问他电话打到哪里?找谁?”
“重庆,储奇门,钟公馆,钟老爷子。”
听到报出的大地名,职员先就做好了回绝的准备,听到第二个地名,回绝的决心更大了,可是跟着无法回绝,尤其是听到最后的称谓,马上对来人另眼相看:谁不知道钟公馆?谁不知道钟老太爷?
他是重庆人,自然对这个称呼如雷贯耳。天啊,这个老太爷政界、军界、商界可是无不涉足的,在重庆,一跺脚,山都打晃晃,水都打漂漂。尤其是送儿参军写下“死”字的白旗帜,那可是掷地有声、气壮山河的。重庆人几乎家喻户晓,正因为如此,他儿子牺牲后,遗属才有单独一个房间、单独有人伺候的待遇。
但是,专门接待的人也死在那条船上,所以,没人弄得清楚,持有两张甲等仓船票的人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职员说:“我们知道,钟家的两个人很幸运,没有遇难,他们已经登船出发了,如果没有意外,四天后就可以到达重庆。”
四天?陈龙以为只需要一两天哩。
“对,就是这事,请电话通知家属迎接。”陈龙说,“除了他孙子,还有他孙子的堂舅舅……让老太爷有个心理准备。”
“军队可能早通知重庆家属了。”职员说,“现在船到码头很不准时,我们一般不通知对方接人,免得着急。”
“难道船还等着第二次挨炸?你帮我打电话,我与老人对话可能有障碍。”
“啊啊啊,不会这么倒霉吧。”职员无话可说,“我来打我来打。”
说完,拿起话筒,叫号半天,层层转线,最后找到家人,再听到老太爷年迈的声音,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职员满怀敬意地站起来,沉痛地说:“钟老太爷,告诉您一个不幸的信息……您儿子……”
“我早都晓得了,你是哪一个?”老人的声音沙哑但不虚弱。
“我是民生公司武汉码头职员。”
“你有啥子事?”
“您的孙子与您孙子的堂舅舅今天乘船离开武汉码头,不出意外,四天后将到达重庆。”
对方沉默了,职员“哇哇”地呼叫了一阵,老头的声音才幽幽地传来,比刚才又弱了几分:“你是说……我孙儿他妈……也遭难了……”
“是的。”
“孙子他哪个舅舅?”
“是孩子妈妈的堂哥……”听出了疑惑,职员补充道,“具体情况,您老人见到他们就知道了,请节哀——”职员放下电话,沉重地坐下来,这才发现,让他打电话的人已经离去了。
回到武昌,陈龙第一件事就是潜入宝通禅寺。得到大胡子死讯,他明白,已经不能从寺庙门口公然进出了。于是,他等到半夜,翻墙而入,找到慈航。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知客僧也在惶恐之中,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不知所措,现在有了主心骨,带了自己的行李,换上俗人衣服,戴上一顶帽子,马上跟他翻墙而出。
两人躲过巡逻的队伍,悄悄到了城边那家小院,也就是上次带詹姆斯与乔子琴来过的联络点,两人才长出一口气。
慈航告诉他前因后果,陈龙才知道,大胡子来没找到知客僧,错过了时机,导致后面的一系列事故。陈龙让他尽快转移出城,因为他所了解的船长远远不如零号手段毒辣,只要来得及,就会对慈航下手的。
听说大胡子把写有英文的床单拿走了,陈龙说那上面是詹姆斯写的南京大屠杀的披露文章,大胡子已经送到新华日版社去了,因为自己也看见了这张报纸。
安全送走了老铁,现在又疏散了慈航,詹姆斯一定在利民医院里,至于江龙、乔子琴在哪里,那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但如果遇见了江龙,他也要狠狠惩罚一下这个汉奸。
原先护送詹姆斯的任务因为出了岔子,致使人员失踪被捕,让日本特务钻了空子。剩下的事就是解救詹姆斯。大胡子在肖家老店被杀,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
他明白,代号零号的追命太岁太可恶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意在铲除他陈大烟袋。
陈明立即召集队员开了个碰头会,对零号实行反跟踪,不想居然发现零号和伊藤勾勾搭搭,监视冯济堂等四个特务小组时又发现诸多秘密。
于是,借助军方和军统的矛盾制造摩擦,成功地实施逼退上水码头军统势力的方案,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让零号在铲除蓝衣社上不敢含糊,为营救詹姆斯提供便利条件。同时也减轻了军统特务对老铁护送电台任务的压力,让零号再也无法分心去追击老铁。
这一场风暴猝不及防,严重地打击了零号的势力,等到他终于明白过来,愈发觉得陈明的高明之处,在小范围召开中级人员会议上下了死命令,击毙陈明者升官三级,赏现大洋十万。
重赏之下有勇夫。
零号扫视一眼站成一圈的大小特务,眼光在冯济堂脸上停留几秒,冯济堂略低着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把军统小组长绑走,那是什么样的本事?他有自知之明,老虎嘴里拔牙他不敢。
零号目光转来转去,停在船长身上,船长身子往下一挫,想避开那刺人的目光。
“船长先生,用不着这么害怕,这是咱们的地盘。再说了,还有我呢,还有这一屋子的弟兄同志呢。”
船长咧开嘴,笑比哭还难看:“长官,卑职还在监视蓝衣社呢,这边又有新情况……”
零号摆摆手:“情报呆会再说。你和陈明一路同行那么多天,要说患难与共也不算过分吧。你与二号对陈明比较熟悉,我觉得你俩配合会比较好。不指望你们杀了陈明,能有陈明的情报也有功劳呀。”
二号听见,心里大骂不止。可是小胳膊拗不过大腿,自己是中统,在人家一亩三分地上,与其抗辩惹恼他,不如委蛇求全,走一路看一景吧。反正零号也没把话说死,遂出列敬礼:“感谢长官栽培,卑职愿意协助一号行动。”
“很好嘛。”零号点头,环顾一圈,“我刚才说了,击毙或者逮捕陈明者赏大洋十万,官升三级。这不是下达给某一个人,而是我们整个武汉办事处的任务。国父中山先生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期望同志们不计个人得失通力协作,胜利完成!”
冯济堂见零号说完,赶紧带着鼓掌。大办公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冯济堂往旁边扫一眼,掌声马上急促而热烈起来。
零号双手向下压了压:“本来呢,我打算会后召开酒会,邀请名媛绅士来参加的。可是发生了这种事,怕影响不好,不如按级别高低发大洋,让大家自己去寻欢。”
众人听了一阵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