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镇从镇东到镇西的小街坊有上百家。
一眼望到挂起的渔家豆腐烧,默然想起一个老讨人好的豆腐,在铺满红砖的小婆子巷中。男人手中的三尺小刀,斩下那还在地上的小葱花。在粘板上剁成稀碎,落在其上,满满鲜美的滋味。说完,就被一旁的熏烟破开了,咳嗽了两声,就见到在这边生炉火的毛头小孩。
伏天生炉子,像是一个巨大的玩笑。
谁知道一抬头,就看到清晰的几个大字‘白衣大药馆’,门口坐诊的甩着蒲扇的老爷子,后面围绕了一圈忙前忙后的药童。那乘凉的哈巴狗不知道什么时候遛到了这边,就喜欢人多的地方,歪着头,让老爷子摸摸他的小圆脑袋。
心无二用。
他面前的苍白脸色的老妇人,手皮铁青,他看了两眼,收回了手,对着烧炉子的药童说道:“快,煎药要是如你这般慢,不知道浪费多少宝贵的时间。”
听完他的话,见到李水山那瘦弱的身躯,点名道;“你这少年,看起来面容瘠瘦,还不过来给你开几服药方子调理调理。”
李水山扯着脸笑了笑,抱拳头拜谢道:“我身强力壮着呢,只是今日吃素饭多了一些,看起来脆弱不堪。其实一肚子年轻劲!”
这看病的老先生也算是五六代传人,先前的第一位,俗称‘妙手神医’,一手细腻手掌,抓药功力深厚,说多少就是多少,保准治根治底。如今,手中舔着半笔水墨,心中暗自打着一点小算盘,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家底败光。
清脆的小步伐踏着,转眼就到了那姜老所说的‘静地’,看见里面半个小烛火放在门框上,有些驱鬼避邪之意,或是六月气热死人,做事的劳力汉子都满头大汗。见里面捅破了天的烟囱漏了出来,虽是窑场的另一边,带着一丝焦灼的意味,李水山的脚步慢了。
一对夫妇听到里面叮铃声响,走了进去,手中提着的菜篮放在地上。
一个黄土狗窜了出来,左手拿着竹子棒,追它跑出来,后面一个柔弱女子从门中走了出来,拿下在门框上的小烛火,捏在手心,围着围裙,头发散开背在身后,五官在斜阳下格外立体,右脸有一个黑痣,笑道:
“虽为牲畜,但是不能破坏小烛火引来漫天运气的氛围,下次不要来了。”
小藤蔓挂在老榆树旁拉出一个小葫芦,这一还没有等他青釉色变成黄里透白的成熟之色,想像那老道人挖空其中的葫芦籽,留下外壳,充上一葫芦好酒,配上好菜也是极为享受。
李水山抓住旁边的藤蔓看个不停,上面石榴花开了,栀子花也开了,河里的荷花也开了,软软的百合花也开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忍不住就伸出偷闲的小手,拉上一个放在鼻子上嗅一嗅,放在耳朵上求情。
扎花的墙壁上,就有几个不是镇里的物品,带着尖刺,露出蓝灰色,花骨朵硕大,被人俗称:大南北花。其实原名并不是如此,看着带刺的样子,就是让人不讨好的花种。要是被家中的孩童们摸上一下,小狗贪嘴舔上一口,就是一声嚎叫。
这一株,怕是太平镇不多数的大南北花。
李水山的是一个瘦弱不矮的身躯,脸皮有些黑薄,这时看起来像是一个女孩子一样扭捏,走到大门前,看着门上挂着牌匾——陶馆,就暗自下了心,或许是很少与女人打交道,并不懂他们的心事与处事方法。
李水山笑着问道:“姑娘,可见的这屋中的馆主是哪位?有人推荐我来。”
女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水山,话不多说,便指着门内诸多器具,有人高的木架子,手臂长的转盘,道:“我知道你是何人了。”
她捧着小烛火递给了李水山道:“捧着跟我来一趟。”
李水山迈着小步伐跟上,见到院子中,有一颗石榴树,冒着枝桠拉着丝瓜,一角有一个像是从砖厂里拉出的红白砖,里面像是掺了一点白瓷泥,里面养了两条鳞片硕然有大拇指甲那么大的鲤鱼,身体通红,一条薄纱般的尾巴,挺着窈窕的身躯,像是掠空的海鸟一般灵活,尾巴一动一动就像太平镇小河里里撒网抓鱼的老者荡船一样。
她一脸平静的说道:“你所见都是你牵扯不到的东西,要是好好做,以后也是有机会的。至于做什么?你让我做个选择,我也不好。但是那位老人推荐你做一些搬泥巴的事。说是要练练你身上的废气,让你吐吐苦水。”
李水山惊讶的问道:“那老人真的那么说?”
他心中有些不信,虽只有几面的交情,第一次相见,还带着他去沟里摸鱼抓虾,小河蟹被他从青石中掏出,那农家的乐子也享受了一番;第二次,就问他抽不抽旱烟,他只好摇摇头,捏着鼻子吸了一口;到了第三次,带她去偷酒喝,以至于那马伯笑着摸起酒壶在他嘴里灌了一点,笑嘻嘻的说道:“酒好喝吗?”
李水山摸着脑袋严肃的道:“辛辣,可口!”
这一晃又一个四季转换,太平镇的样貌没有太多的变化,就是小口井,那飘香的酒酿味道,还有叫卖的小婆子豆腐,爽他的胃。
女子扶着腰说道:“这镇上只有这家做陶瓷之处。整个镇上的陶碗,碟子都来自于此,还有那些精美的陶器,有的进贡到京城中,也是极为精美,至于平时若用……说道这制作工艺,没个多少年也不会,你若想学跟着那些学徒一起,私下学,我并不计较。”
她指着一众在屋中的青帽子少年,有的看起来极为少童,有些上了年纪,身上裹着大包围裙,勾拉在肩膀上。
说完无事,他就问道她的姓名。
她毫无遮掩就说道:“我姓姜,名兰。”
“姜兰……”李水山楠楠道。
李水山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大门,停住步伐,转身看了大门上的招牌,有龙凤雕刻。
他匆匆赶去街西,酒香飘飞。
这时,街上没了几个人,有几个抱着酒罐子的孩童,脸皮红红的,像是他的爹爹骗他们尝了酒,本来天就燥热了起来,喝完酒的老头,呵呵一笑,拿起蒲扇一扇,哼着小曲,半眯着眼,“带着酒盅,喝点小酒。”
不知他跟谁言语,他起身拿起勺子打了一小杯,放在桌前,一阵风吹来,这酒杯里的酒没了,李水山骂道:“见鬼了。”
李水山刚到这,心里还想着老头要干嘛,就知道在柜台上还有一个长久不用的酒壶,一猜就是马远买了两壶酒,一壶带走,一空壶留下。就是省的再多跑一趟,这次他没有带任何一个空酒壶而来,就是等下次。他有些气愤:“帮我打壶酒。”
“火气这么大?”老头脸面通红,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有人故意气我,我怎么不能撒点气。况且我指出你家酒的问题,可不可以免费给我打壶酒?”
老头心里一喜,嘴里吐出酒气,说道:“尽管说。”
李水山没有思考,就对着酒壶中的酒说道:“一壶装下,定然缺斤少两。若是装满了,想想便是酒里掺了酒水。”
老头瞪大了眼睛,怕是没有想到这小子说的如此准确。
他拿起一个葫芦,对着酒罐挖出一勺,隔空倒进酒壶,两三勺酒满了。李水山放下银子,说道:“不用找了。”
他想下次打酒的时候,不在付钱。
但是老头明显不想买账,怕是下次不能在此地继续打酒。
老人找了她些钱财,他抱着酒壶跑了半天,找到一家米店,买了一斤米,装着就跑回山上。
气喘吁吁的放下酒壶,就看着老人趴在木桌子上大睡。
李水山不吭声的放下酒水,坐在了石台旁静思。
香山浮云流动,有红彩飞驰而下,地下走来许多虫蚁。他最喜爱之事,就是个未曾长大的孩童,趴在地上一个个,对着虫蚁指指点点,嘴里说道:“一,二,三.....”,直到他数不动为止。
就趴在地上,或是后背枕着低山的树草,看着远处的自然风光,山上的红霞横挂。突然落下一个带着火光的流星,卷着光晕,拉着长尾,照亮了远处的天空,只见亮光消失了。
镇里有人也见过流星,说道:这就是一个灾星,若是出现了就是灾难的到来。
可是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极美的东西,他甚至想要去镇里人说过的神庙中祈福一番,可以免去一些痛苦与疾病。
在山的拐角处,走到了高处,看到在消失的流星。他眼中泛起精芒,喃喃道:或许追求更好的东西,就会付出一些不必要的代价,身穿灰衫的马远捧着宝葫芦一样的酒壶,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因为...事实就是这样,难道会因为不失去就会获得吗?”他回答道。
马远握着酒壶,对着他轻言道:“你有我给你的八卦图,抓鱼摸虾不愁的。况且你是一个远聪慧于我的少年,下棋下的我落花流水,吃酒也快要超过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马远抹去嘴边的酒水。
至此,也没人问他为何在这里?为何过的无忧无路?就像是一个放纵的野孩子,自由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