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数百的朝臣齐聚凯旋门迎接六王子金虑,自然,季海也在其中。猫在最后边,没她显山露水的份,京城里四品以上的官员多如牛毛,况且她现在这差事也只能算闲职,没战事,她就是一个空架子。
六王子金虑一身金甲,红色披麾,金箭斜背,俨然一副大将之风,她几乎已经看不到他先前的影子了,他已变成了真正的金室王子!戎马生涯让他的容貌和性格都粗犷了不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威严,她没想到,一个男孩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男人!跟皮影戏一样,转个圈,已是大人了。
遥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却非常空洞,拥挤嘈杂的凯旋门,此刻她眼里却是如此的孤寂。有太多东西被时间改变了,到最后的结局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爷?”三儿在背后捅她,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六王子的马头正停在她眼前,一双眼睛正盯着她,旁边所有人也都静默着瞅过来。
叹一口气,早知道这些个王子们都不是些好对付的主儿,“下臣季海给六王子殿下贺喜!”退后一步,深深一鞠躬,直到膝盖处。
他却不说话,不叫起,也不出声,她只得继续弯着腰。
“三哥他还没信儿吗?”淡淡的,不知道在对谁说。
等了良久,见没人回话,她才作答,“禀六王子殿下,北疆局势还不稳,三殿下一时难以抽身。不过三殿下已派人传了话,恭喜六殿下大获全胜!”
他没说话,马头转了个方向就进了凯旋门,直等到人都散了,季海才直起腰,脸已经充血了,一阵晕旋过后,她才转了身进轿子。
今儿皇上没上早朝,说是等六王子回朝后叫起,现在要马上赶去大殿。一路上黄沙铺道,一派繁荣喧闹的景象,季海心里明了,这都是面子上的工夫,国库里的那点银子,怕是连宫里的用度都够呛,皇上可是都把内务府里的钱拿出来了,如今再不开源节流,恐怕连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她才让辰记掌柜的把东傅、西宁两国那边商号里的钱再存回去,她手里剩下的就那么点了,再被抠去,怕是三王子连老底都会被掀了。手里没钱,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
大殿上,六王子双膝跪倒,向皇上禀报南疆的一切善后事物,头头是道,惹得皇上眉笑颜开,早已拟好的旨也宣读出来。
“圣旨,酌册封六王子金虑世袭亲王,封号晋。”太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来回绕了几个圈。
确实是年少得志,连五王子金易都还没得亲王封号,六王子刚出宫两年不到就得了世袭爵位,确实算是独特了。
季海垂着脑袋,俯视着脚底的大理石地面,数着上面的斑点,人在低谷时,就要懂得享受自在和清净,反正眼前这场面是不可能跟她扯上关系的。
“战时军备衙门长官——季海,接旨!”
突然一呆,怔了半刻,立即屈腿迈步,匆匆跑上前跪倒,“臣季海接旨。”
“战时军备衙门长官季海,不能及时协运粮草,致使北疆十八万大军孤军深入,损失严重,念曾有功与朝廷,酌轻处理,即刻消官罢免。”
“罪臣领旨谢恩。”拿下官帽,额头搁到地板上,冰凉凉的,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大殿侍卫接过她手里的官帽,她缓缓退出大殿,一直低着头,看不见人们的眼神,此时此刻,可惜的、开心的、嘲笑的应该都有吧?
一直退到门外才转身下天阶,俯视下面一片辽阔,前面是海阔天空,背后却是这个天下的集权中心,如今,从这里下来,她又变回了原来的季海,那个到哪里都要自称奴才的季海,没想到这身官服穿了一年还不到就丢了,真可谓短命。
王三儿今天特地跟了她的轿子过来,此刻正拉长了脖子等候,见她不带官帽就走出来,脸色一僵,但立即又恢复过来,匆匆给轿夫们打个手势,四个轿夫连忙起身抬了轿子跑到她面前,没让在场站侯的人有取笑或者同情她的时间。
轿帘子一放下,她便倚住了靠背,这下子轻松了,本以为还要到刑部大牢里住一阵子呢,现下到省了。
掀了窗帘子,“三儿,送我到聚宝斋吧,好久没吃那儿的小菜了,怪想的。”
“好嘞!”
没一会儿,轿子就停在了聚宝斋的门口,她自己掀了帘子走下来,摆手让王三儿他们回去,很久没一个人这么松快地吃饭了,今儿到有了兴致。
“吆——季大人来了。”伙计甩着白色布巾。
季海摆手,“我可是刚刚被罢了官,以后不能再叫大人了。”
“喝——这是怎么话说得,季爷,您点些什么?”伙计的话到也转得快。
“一碗肉米粥,一碟腌笋子,一碟腊肉片,再来两个包子。”
“季爷好胃口,看来是无官一身轻啊,我这就给您张罗,您先坐。”用布擦擦光亮的桌椅。
季海坐在靠窗的一侧,窗口正好种了几株枝子花,虽然只露了点花苞,香气却已经有些浓郁了。
东西上了桌子,饭香盖过花香,先前几天没食欲,此刻却出奇的饿,夹起笋条往嘴里送,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原来心情放松后,真可以让人胃口大开。
吃了几口却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四下里转了转头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就在墙角里散坐着三四个人,也都衣着普通,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她想可能自己的疑心太重了。
一口气吃完了一碗粥和一只包子,剩下一只正打算夹了继续吃,却再也吃不下了,眼角扫到墙角,刚刚那几个衣着普通的人,其中一个拿下了帽子,正往她这边看过来,这世上,除了他,怕是没第二个人会带给她这种熟悉感。
她没有看过去,背僵了一下,继续夹了包子吃,却总觉得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那几个人已付了钱先走了,她也不敢慌张,慢慢吃完了包子才站起身,从口袋里掏了钱放到桌子上,示意伙计来拿钱后才走。
出了聚宝斋,四下里扫了一眼,没发现他们的身影,也不好四处找,京里多了眼线盯着她,不好慌慌张张地四处寻他们。只得沿着路往府里走,刚拐进一道小巷,就被人蒙了口鼻。
“不要说话——”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突突的像要冲出来一样,真得是他!他回来了,他居然敢这时候回来!
“跟我来。”压低声音。
被他拉着闪进了巷子里的一道小门,高高的围墙挡了不少光线,致使关上门后一时间看不清东西。
等视感变清晰了,他的脸才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此刻他正微微笑着。
“爷?!您怎么现在回来?我让王护卫带着书信——”
“我碰见他们了,信也看过,不过又继续让他们北上了。”
“为什么?”
他笑,此刻她才有机会打量他,他晒黑了,也瘦了,满下巴的胡茬子像是很久没刮,脖子侧边儿还多了道疤,像是刚愈合没多久,血块已经干涸。
“爷……这伤……”
“一只箭擦了过去,没事儿。”他看了看她的穿着,一身官服却没带官帽,“父王罢了你的官?”
“是,本来还以为会去刑部大牢,没想到就只是罢了官。”
“这样也好。”
“您这样……”他一身粗布衣裳,满脸胡茬子,还躲在这种地方,她一时搞不清他要做什么。
“今儿先进城了,我的折子晚上才到,‘三殿下’要等后天才能到京,这两天我要先躲起来。”他今天就赶到京师是怕她成为众矢之的,万一被打入刑部,他也好想办法救她,现在看来到是多余了。
“爷!您现在不能回京啊,您这一回来,那些人一定会以北疆损伤三万大军的借口来攻击您,您趁这个机会赶快休养生息……”
他堵住她的嘴,“我修养得越久,他们的担心就越多,担心越多,自然就更加不会放了我。迟早要发生的事,怎么躲也躲不开。”
是啊,躲是躲不开了,“皇上他……难道不明白您的处境吗?”
他轻笑,眼睛清亮,“他不只是我们的父亲,他更多的还是位天子,天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切都只能为大局考虑,即使是他最亲近的人,也拖不了他半步,即使他明知是错的,还是要继续,他永远只能是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他终有一天也会是吧,如果他坐了那位子!
“害怕?”他的笑好似从来没这么轻松过,自从他成人之后。
怕?她怕什么?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偷活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该见的都见了,不该见的也见了不少,这一生虽不能称为传奇,可也没什么遗憾的。她只是看他这样觉得悲凉,生身富贵又如何?生身帝王家又如何?
“……不怕!”这话又说得有些心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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