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唇瓣带着渴切的温湿,一口气叨住顾西贺的呼吸。宋庭还没有林好高,此时高就着顾西贺显得略有困难。然而他入侵的力度却丝毫不会为这别扭的姿态减弱一份。
“你!你混蛋——”顾西贺一把推开黏着在自己脸上的男人:“宋庭,你干什么!?”
“我喜欢你。”
“你说…”顾西贺颓然一怔。
宋庭的嘴角隐现出一丝笑意:“顾西贺,我说我喜欢你…”
“你疯了吧!”
“怎么?你想说你是男人?”宋庭轻笑一声走上前去:“你跟林好的事,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么?”
“我喜欢林好不代表我就喜欢男人,我喜欢男人也不代表我可以喜欢你!”顾西贺厌恶得擦着刚刚被他侵犯过的嘴唇:“你再敢乱来我绝对杀了你!”
顾西贺上车,宋庭突然把住车门:“你们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你们被动,脆弱,任人宰割,除了会躲在角落互舔伤口你们谁都没法对抗!
能给你最强大的庇佑,能带你冲破世俗,无所顾忌幸福下去的那个人——就只有我!”
“你给我滚!”顾西贺猛地一推车门,把宋庭撞下去。一脚发动油门绝尘而去。
一路上心烦意乱差点闯了红灯,顾西贺伏在方向盘上满脑子都是纵横交错的人脸。
有汤加蓝严厉的神色,有栾启璐最后的理解,有林好哭泣的容颜,有宋庭决然的告白。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爱林好,林好爱他。两个人在一起明明就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给力的束缚牵绊?
宋庭,从上幼儿园起就是自己的死对头。永远摆着一张臭屁猥琐的脸跟自己对着干。
他说喜欢…简直是荒谬!顾西贺狠狠得想,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像林好对自己那样关怀照顾么?怎么会有人用他这种方式惹人讨厌!
心猛然一惊——那么自己呢?对林好爱意的表达,不也是不坦诚的伤害和任性妄为的压迫么!
原来宋庭,才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啊!
顾西贺视线一转,发现身边多了个东西。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不知什么时候被宋庭丢上来的。
强压着厌恶的好奇,顾西贺一把拿过来撕开——里面的东西竟叫自己回忆如潮!
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晶奖杯,从质地和设计上来看都已经有些年岁了。水晶身有一条长长的裂痕,已经被悉心得黏合修补过。
那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贯成绩垫底吊儿郎当的顾西贺在所有老师眼里都是个问题儿。别说奖学金进步奖这些荣耀跟自己搭不上边,就连什么捕鼠能手,校园小护卫这些嘉奖也跟他站得远远的。
他就像个被集体遗弃的棋子,永远站在自己高傲的角落里无所谓得逍遥着,身边就只有林好。
偏偏春游意外,一个女同学为了捡帽子失足掉进池塘。顾西贺二话不说跳进去,彼时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有了足够的身高和体魄,他三下五除二得把女孩捞了上来。
这一年的见义勇为奖,理所应当得落在了这个和荣誉仿佛命里犯冲的男孩身上。
顾西贺拿到奖杯的时候脸上并无表情,但孩子的心性大同小异,有谁是真的不喜欢被别人认可呢?
所以当宋庭故意摔坏自己此生第一个奖杯之时,要不是林好拦着,顾西贺大概会把碎片割进对方的喉咙里吧。
一场风波就像以前的无数场风波一样,最终尘埃散去。他不知道宋庭事后悄悄把碎片从垃圾堆里翻了出来,用比这奖杯价值十几倍的花费修补到这个状态。
人类真是感情动物,又矫情又别扭的感情动物。
“白痴!”顾西贺把奖杯往后座上一丢,眼前的绿灯终于放行。
圣华夫高校的医务室,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呛得顾西贺连连咳嗽。
岳久程是医务室的助教,偶尔会过来帮校医打下手,所以他有这里的钥匙。
“林好!”看着趴在病床上的人,顾西贺心里一阵绞痛:“他…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不清楚么!”岳久程眼里几乎冒出火焰,狠狠得将地上盛满染血纱布的垃圾桶踹到顾西贺眼前。
顾西贺咬着唇伸出手,颤抖着掀开林好身上的被子。陡然一惊:“怎…怎么没穿衣服?你——”
“废话!伤患处都已经感染化脓了,再不好好处理你想让他死么!”岳久程抢过顾西贺手里的被子,为林好悉心盖上。
“他低烧了好几天,又不敢过多进食,身子虚弱的很。”岳久程盯着顾西贺:“你这样从订婚宴上跑下来,家里那边怎么交代?”
“这不用你管,”顾西贺俯身去抱林好:“我带他走。”
“我才没空关心你怎么交代!”岳久程按下他的臂膀,强大有劲的身躯和决然坚定的气场惊叫顾西贺完全无法撼动。
“我只关心,你把这样的他带回去会惹麻烦。”岳久程停顿了一下:“把他留在这吧,周末没人…谁也不会进来。”
“那我…”
“我说让你回家去,我来照顾他,行么?”岳久程说。
“不行!”顾西贺一口拒绝。
“那你还问个屁!”岳久程攥着拳头站起来:“他一会醒了你给他喝点温水,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高大的身影砰然摔门而去,顾西贺的心骤然堕入谷底。
病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轻蹙着眉头发出一声弱弱的呻吟。
“林好!”顾西贺扑过去,把下巴拄在林好脸前。他伸手轻抚着男人柔软的黑发,轻轻唤了一声:“林好…是我啊…”
纤长的睫毛战栗着,林好睁开眼睛:“西贺…”
“是我…”
指尖熟悉的触感,温润如斯的气息,眼前的人竟不是在梦里相遇。
林好骤然翻起身来,一下子搂住顾西贺的脖颈!
“林好!”顾西贺环住他光洁火烫的肌肤,手掌轻柔得抚摸着他颤抖的身躯。
温热的泪水流进衬衫的领子里,又湿又痒。伴随着对方急促的哽咽和呼吸,顾西贺无奈的发觉自己的已经被点燃到极限。
这个男人,明确就是自己此生的挚爱。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能让自己极尽占有的。
“西贺,”伏在男人的肩头,还在发烧混沌中的林好迫不及待得喃语着:“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行么?”
“再也不分开…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夺走。”顾西贺说:“我们回去后就跟妈坦白,要杀要剐随便她!”
顾西贺坚定的眼眸映在对方模糊的视线里,林好轻轻启开唇,吻上了眼前的男人。
悠长绵软的吻,且退且进,舌尖诱惑的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念头。
“别…”顾西贺喘着粗气:“你这样我会受不了的!”他略略把林好推开一点点:“身体要紧…我给你倒点水…”
好不容易放下了黏在自己身上的尤物男色,顾西贺僵硬的大腿间几乎难以动作。他起身去倒水,回头偶然一撇,便差点咬了舌头——白被斜身,露着半裸躯体,面色潮红发烫的林好,那场景简直叫人不能自持!
顾西贺用力得吞咽一下:“你给我躺回去!”
顾西贺只给家里发了一条短信,说林好生病了他在照顾他。接着就关了机,任由顾家上下乱成一团。
“又是林好!”汤加蓝几乎气绿了脸,踩着高跟鞋在低头看报的顾海礁面前全无风度得踱来踱去:“一个下人生了病,居然能叫少爷彻夜不归的照顾!”
“他们从小一起长的,感情好也是人之常情。”顾海礁眼睛不抬得说:“栾家的姑娘虽然不错,但很明显不是西贺喜欢的类型,强压在一起以后会幸福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极度愤怒中的女人是不能惹的,谁惹谁粘毛:“我们这样的家族历来都是如此,你们顾家跟我们汤家不也是强强联姻么?怎么就不能幸福,怎么就不能过日子——”
“我跟西贺又不一样,我喜欢你,他又不喜欢栾启璐。”无论多大年纪多么强势的女人,总不会拒绝情话。汤加蓝怒气微消,疲惫得靠在丈夫肩膀上,心想着: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吧,适龄的贵族千金一抓一大把,总有儿子的菜。
“夫人,先生…”管家顾平昭突然进门:“收到一封加急快递,上面有亲启字样。指明给夫人的。”
老人递上一个深蓝信封。
“打印的字?也没写寄件人——”汤加蓝拆开信封,抖落一地的照片顿时叫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冻住一般!
周一的早上,顾西贺跟林好直接从医务室跑出来去课堂。这两个晚上,两人睡在狭小的病床上相拥着。虽然拥挤不是很舒服,但心与心贴的很暖。
“今晚回家就跟家里摊牌。”顾西贺说。
林好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得点头。经历了失而复得的痛,他的心态也微微起了些变化。坚定主动和不再回避的爱,给了顾西贺最好的支撑。
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学楼走去,一路上却迎来了众多异样的目光。
“奇奇怪怪。”顾西贺皱了下眉头,回身问林好:“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林好摇头。
“林好!顾西贺!”岳久程洪亮的嗓音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沉重的脚步戳得地面一震,气喘吁吁得吼道:“你们…你们还没去看过?”
“看什么?”
“校门口,布告栏——”
那里已经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学生,他们指指点点嘻嘻笑笑,神或长吁短叹或眉飞色舞。却在顾西贺跟林好挤进来的瞬间,如同丢石入塘的鱼群一样四下散开。
醒目的公告栏上,贴满了裸色生香的艳照!
从隐秘的角度和不高的像素上判断,绝对是偷拍的很没技巧。但依然能认得出来那上面的两个人是谁!
顾西贺攥着拳头,咬得嘴唇滴血:“这他妈谁干的!”
“你是问谁干的你,还是你干的谁啊?”宋庭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人群中爆发出难以控制的嗤笑。
“宋庭!”顾西贺重拳挥在他的脸颊上,几乎倾尽了全身力气的重击叫那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男人一招跌倒。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你以为是我做的?”宋庭撑起身子,伸手逝去唇角开裂的血迹。一双眼里转瞬即逝的惊讶蒙上些许苦怨:“我会做这种事么?从小到大哪一次欺负你,我不是光明正大的来!还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吧。”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顾西贺一把揪住宋庭的领子,一拳扬在他面门上:“你这种人,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变态又狠毒。
越是这样做,越是不会让我愿意多看你一眼的!”
“你要是认定是我,我也无话可说。”宋庭别过脸去,干脆闭上眼睛。
“西贺!”林好上前缚住顾西贺的手臂:“你别冲动,这照片…分明就是…就是…”
大大小小的照片,有些是两人在院子偏僻角落的拥吻,有些是在两人的房间里缠绵。但无一例外的——是在顾公馆偷拍的!
宋庭还不至于找个侦探到顾家按监视器吧。
顾西贺愣了一下,放开抓着宋庭的手。
“顾西贺,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这样的关系要想活在阳光下,你要做好神挡杀神的强大心理准备。你跟林好…有这个决心和勇气么?”
“我们当然有!”顾西贺大吼一声。
“决心和勇气不是靠嘴说的,你有这个能力么!你们能养活自己跟你顾家对抗到底么!顾西贺——等你受不了苦,哭着回来求你妈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不是什么样的爱情都能活下去!”
顾西贺牵着林好的手,在初秋瑟瑟的风里穿过校园,穿过那细细流淌着哀愁的青春时光。
自这一刻开始,他们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不再有权利无病呻吟得叛逆和矫情。
他们要背负起远远超脱这个年龄的压力,来自最真实的社会,来自最亲近的家人,来自曾经友善的尊崇的歆羡的目光。
“西贺,你怕么?”十指紧扣,林好的声音比身后的风还轻。
“不怕,你呢。”
“有你在我就不怕。”
顾公馆大厅
汤加蓝跟顾海礁一左一右得坐在沙发的两个独座上,茶几上堆满了令人不可直视的照片。顾西贺拉着林好的手,目光平视,一脸坚定。
这让数十年来一直把儿子打压在脚下的汤加蓝异常不爽,每次看到他这样桀骜的气场,就恨不得把他自尊撕成碎片。
“林好,你好像已经收过我的钱了。”汤加蓝攻心有数,先从内部开始惑乱。
“夫人,您的支票我工工整整得压在抽屉中。以前没有动,以后也不会动的。”林好抬起头,靠紧顾西贺的肩膀。
“妈,我要跟林好在一起。”顾西贺攥紧林好的手,拉在胸口:“我会听你的话,努力读书出国深造,继承顾氏——”
“你开什么玩笑!”汤加蓝一拍茶几:“两个男的在一起?你们能生出蛋来么!”
“加蓝…”顾海礁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还小,很多事要慢慢诱导,先别发火。”
“诱导?”汤加蓝冷冷得看着林好:“自家的儿子都快被这不要脸的白眼狼勾搭去了!”女人为了维护自己孩子的时候往往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她如市井泼妇一样骂出最恶毒的语言,风度优雅皆不在。
“林好没有勾引我,是我先喜欢他的!”顾西贺怒对母亲的责骂,拉着林好的手却至始至终没有放开。
“西贺,”顾海礁拧着眉头道:“你跟林好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别人来的亲密。这种感情怎么能跟爱情相提并论?”
“共度一生,相伴白头,这种感情怎么就不是爱情!”顾西贺愤愤不平:“谁规定的爱情就要一男一女结婚生子,我就只想跟林好在一起,碍着旁人什么事?”
“先生,夫人。我…很感激你们对我和我父亲的照顾。”林好压住顾西贺快要冲上去的身子,坚定的眸子迎上那几乎失去理智的女人扭曲不看的脸庞。
“可我跟西贺在一起,是认真的。我会用我的一生陪伴他照顾他,不离不弃——”
“荒唐!”汤加蓝抬手,眼看一记耳光就要落在少年白皙泛红的脸庞上。
顾西贺一步上前扭住母亲的胳膊:“你别碰他!”
饶是叛逆再过嚣张,他不可能跟汤加蓝动手。望穿母亲的眼眸,顾西贺渐渐松开五指的力度,然后眼睁睁得看着母亲的耳光落在自己脸上。
“西贺!”林好叫了他一声,面前男人岿然不动。
汤加蓝亦有些后悔,多年来对儿子的家庭教育可谓苦口婆心,却从来没用过体罚。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动手打他。
“我是她儿子,挨她的打天经地义。”顾西贺回头温柔的看着眼角含泪的男人:“但你不行,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碰你。”
“林好,”汤加蓝还是选择他来做切入点,这个心肠软弱性子温谦的男孩总该比自己那个刺头一样的儿子好对付一些:“西贺是顾家的未来,没有资格孑然一身不负责任。而你,恐怕也没有你自己想得那么洒脱了无牵挂吧!”
她若有所指,林好如何听不明白。
“夫人,欠顾家的恩情我会用恩情还,”林好坚定得对视着她:“但不是用牺牲我和西贺彼此间的心意来还。我的家人我会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不管你对她们做什么,我一定可以站在她们身边面对困难抗争到底!”
顾西贺心里一凛,想起之前林好态度的转变原来是基于母亲以他家人为要挟。他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委屈,才说出要自己订婚那样的话?
可自己不但没有理解他守护他,还用如此绝情粗鲁的方式对待他…
“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惜自己妹妹的名誉,你真的不怕她小小年纪就因为人尽可夫的妓女母亲和下贱的同性恋哥哥而毁了一生么!”
“加蓝!别这样说!”顾海礁看着理智渐渐丧去的妻子:“年轻人就算走错了路,也不要这样谩骂他们。林好,西贺,你们先回房去。明天还要上学——”
“上学?!”汤加蓝推开丈夫的手:“我已经把你们两个都办了退学,做出这种无耻的事你们还以为能回去上学!你们丢得起这个人,顾家丢不起!
林好,你给我回房收拾东西。一小时内给我滚出顾家,永远不要再出现!
顾西贺,明天一早的飞机给我老老实实呆在美国姨妈家!这一辈子,你们休想再见!”
男孩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和走廊的尽头,顾海礁垂了口气,面对着满脸涨红,眼圈含泪的汤加蓝:“你这是干什么,西贺怎么说也是你亲生儿子,一定要让他恨你么?”
“就算他恨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一辈子都毁了!”汤加蓝抹了下眼角,恢复端庄的平静。
“这种事不能强来,要慢慢疏导——”顾海礁摇摇头:“这个年纪最不好管,当心弄巧成拙要你后悔一辈子啊。”
“我后悔?好像他不是你儿子一样——”汤加蓝满口火药腔:“从小就只有我唱红脸,这事你别管,明天照常出你的国去。我到不信了,斗不过这个细皮嫩肉的男婊子!连我儿子都敢勾引——”
“林好不是那样的孩子,依我看,还是我们之前教育的方式有问题。西贺实在是太寂寞了,才会误入感情歧途。”顾海礁抚着妻子的肩膀:“消消气,脸都气皱了。”
“我告诉你顾海礁,我不管他俩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除非我死了——否则他就是个弹簧也得给我掰直了!
弹簧你懂不懂,慢慢捋顺压根就没用,就得一端拉一端,不遗余力得把他给拉直——”
“你总是这样,自己发狠发的痛快,以为对别人的好其实都让人遍体鳞伤不领情。说到底,不过就是控制欲罢了。”顾海礁叹了口气:“我先去休息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
林好用了四十分钟就把简单的行李整理好了,除了些常用的衣服鞋子,他几乎没有杂物。箱子的最上层,端端正正得摆进去父亲的遗像。这个小小的旅行箱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推开门的瞬间林好还是不能自持得回顾了一眼,这里毕竟是他生活十二年的地方。流连与否却难以言明,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流连的不过只是这家里唯一的一个人而已。
“走吧。”温柔的话语逼近耳畔,林好冷不丁回头。只看到顾西贺单肘撑着墙面立在门边。他穿着干净的牛仔裤,淡色的格子衬衫微微解开上面的两个扣子。
他的笑容宠溺,眼波温柔,手里抚弄着一个小巧的拉杆箱:“林好,我们走吧。”
“你…。”
“你去哪我就去哪。”顾西贺上前一步拉住林好的手,坚定地走出大厅。
“顾西贺!”汤加蓝气急败坏得追出来:“你敢离开这个家一步,就不要认我这个妈!”
“你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不如去养条狗来的听话。”顾西贺冷冷的回头:“我不会再让你摆布我的人生了!”
“顾西贺!我会停掉你所有的信用卡,离开了顾家你一无所有!”
“我有他就够了。”顾西贺攥着林好的手,十指紧扣。他没有去开顾家的车,两人并着肩走出顾公馆大院,走向车水马龙的公交车站。
林好的家在这个城市偏北部分,从这里过去大概要乘一个小时的公交车。那房子是林兴业的,离婚时由于女方有错,所以判决她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林兴业带着儿子入驻顾家后,房子一直是出租掉的。半年前他去世,林好过来办理过继承过户手续,想到自己很快也要搬离顾家于是便把房子收租回来。
如今倒是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住的地方有了,再加上父亲留下的积蓄,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很辛苦。林好想。
“这就是你家?”顾西贺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
“恩,小是小了点,跟顾家总是没法比的。”林好把包放下,先去厨房整理茶具准备烧点开水。
两室一厅的普通民宅,大约七十几平方米,客厅还没有顾西贺卧室的洗手间大。顾西贺一时不知该怎么转身。
“西贺,”林好铺好了新换的床单:“你,会后悔么?”
顾西贺一怔,旋即拥住男人的肩膀,把下巴贴在他的耳边:“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放弃你。”
“那以后的…”林好靠在他怀里,耳边酥麻的感觉尤甚,他转过头来在他唇角边轻声喃语:“独立的生活每一分钱都不容易,你会习惯这种拮据的生活么?会不会有一天发现熬的太辛苦——”
“林好,没有人是生下来就该享受的,别把我看扁了。”顾西贺吻住他的嘴,回馈以最坚定的答案。
林好心里一暖,一直被自己当做不懂事的大少爷,如今却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逐渐出落起来的担当和责任,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你身体还虚弱,这么远的路会不会很累?我来收拾这些吧,你去躺一会。”顾西贺沿着林好的唇角一路吻到脖颈,纵然那里已经肿胀得很难禁。但顾及到对方刚刚恢复的身体状况,还是强压忍耐。
“一起来吧,我告诉你东西都放在哪。”顾西贺的体贴让林好由衷感动,两人说笑着来到厨房,乒乒乓乓得准备起来锅碗瓢盆。
就在这时,林好的手机急急作响。
“你好,哪位?”
“哥哥…”手机那端是拖拖拉拉的哽咽哭腔,丁欣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被林好辨别出来。
“欣欣!你怎么了?慢慢说——”林好心头凛然,他怎么也想不到汤加蓝的动作会那么快!
“对不起,我这个月不能给你买礼物了…”丁欣哭得伤心,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的…我的省优秀学生名额被取消了…奖学金也没有了…”
林好过生日的时候,丁欣曾经说起过想要等上学期的优秀学生奖学金下放,然后给自己买个生日礼物。林好虽然不希望她破费,但也不忍女孩扫兴,也就默认了接受。
“欣欣,没事的,你有这份心意哥哥就很开心了。”林好赶紧安慰着那边哭得快要断气的女孩。
“可是…可是我明明就应该拿到这个名额的!我上学期所有的绩点和课业学分都很好——今天下午老师突然就找我谈话,说这个名额学校再三考虑,给了另外一个同学。这不公平——”
“欣欣,”林好说:“这些名啊利啊都是身外之物,你只要管自己好好读书,不要去争这些所谓的公不公平,知道么?”
“我本来不在乎的,可是他们…他们还说是因为我妈妈,他们侮辱我妈妈工作不正当,不能来参加省优秀学生的表彰大会,所以才取消我的名额!呜呜呜,妈妈只是身体不好,她…她哪里不正当了?!哥哥,我好恨他们啊!”
“欣欣…”林好的眼圈阵阵发酸,劝慰如鲠在喉。他和丁欣的母亲丁佩在离婚以后生活一直过得拮据,当初她也是嫌弃林兴业为人老实木讷不懂情调才出轨偷情。而丁欣的父亲不过是个游戏感情的花花公子,并没有真心想要跟丁佩结婚的意愿。出国以后便音信全无,连丁欣的抚养费都没给过。
丁佩为了养活女儿,一开始只是做做外围,后来一点点堕落放纵便以出卖为谋生。最终染上了病,日子过得更加凄苦。
“欣欣,你听我说,”林好摘下眼镜抬头望了望自己面前一脸紧张的顾西贺:“不要在意这些人言,你妈妈纵然有错,对你的爱…至少是最真切的。”
“哥哥,谢谢你安慰我,我…我攒点钱一定给你买个很好的生日礼物!”丁欣终于止住了哭声。
“不用了欣欣,你妈妈的病用钱的地方多…。”林好叹了口气:“自己乖一点,过几天哥哥去看看你。”
“恩,哥哥你也保重。”
挂了电话,林好满面的期哀看在顾西贺眼里疼在他心上:“你还好吧,你妹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林好不想让顾西贺跟着自己糟心。
“别骗我了,我妈是不是做了什么无耻的事!”顾西贺攥住林好的肩膀:“告诉我。”
“一点小事而已,应该只是给我个警示吧。”林好扬了扬嘴角苦笑一声:“但是欣欣很伤心,对于品学兼优的女孩来说,没有什么比荣誉更重要了。”
“她简直太过分了!居然去为难一个小女孩!”
“你上回给我的卡还在我手里,欣欣还未成年,没有自己的银行卡。”林好叹了口气:“我打算留一部分给她以后上学,另一部分把…把我…她妈妈送到特需疗养院。这个病发病了…其实就没有多少时间了。欣欣什么都不懂,万一再感染上…”
“林好…”顾西贺一把将林好拦在怀中:“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林好抬起眸子,视线落在他泛青的下巴上:“只是我们,都不够强大罢了。”
不够强大…顾西贺一怔,这句话好熟悉。不正是宋庭给他们两人的爱情判绝症时的论调么?
不够强大的人,怎么才能拥有得起这么奢侈的爱情啊!
“林好,我们之后怎么办?”顾西贺问。
“我已经打算好了。”林好微微一笑,他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叮咚一声,门铃准时按响。
岳久程高大的身子要费点劲才从门框里钻进来:“林好,顾西贺,你们还好吧?”
“你怎么把他叫来了?”顾西贺一见岳久程,顿时堆着满脸的戒备和不爽。
“西贺,别这样,久程是来帮我们的。”林好把岳久程让进客厅,倒了杯水给他。
“林好,身体还好吧?”岳久程瞄了瞄顾西贺,不言而喻的表达令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顾西贺哼了一声,心想:你他妈的真把我当禽兽了啊。
“我还好,学校的事——”
“放心,都搞定了。”岳久程从背包里拿出两个档案袋:“这是你们俩的,那个高考辅导教学班的校长是我爸爸的朋友,学费我已经帮你们垫上了。明年夏天跟着社会报名参加全国统考,没有专业院校的限制。林好——你还是可以报中科医大!”
“久程,太谢谢你了。”
“喂,为什么要你帮我们垫学费啊?我顾西贺不欠人情。”
“我会记在账上的!”岳久程冷冷得看了他一眼:“你惹林好哭一次我就翻一倍利息,将来让你卖了裤子也还不上!”
“你!”
“林好,我把习题课本什么的也都帮你们带过来了,以后学校发的那些模拟卷子,我也会拷贝过来。毕竟圣华夫的师资力量更强些,在高考统考中也有优势。”
岳久程打开背包,把那些本本册册的一股脑倒了出来:“你们,加油。我先走了——”
“久程,吃了饭再走吧。”林好留他:“我们在楼下菜场买了点简单的菜,随便吃个便饭好不好?还没尝过西贺的手艺吧。”
“他做饭?”岳久程眼珠子差点惊掉。
“呵呵,我爸爸是大厨,但我可不会做饭啊。”林好不好意思得摸摸头:“但是西贺会的,他一直在烹饪社——”
“烹饪社?”岳久程眼角抽搐一下:“算了吧,我怕待会喝的汤里漂浮着他自己的手指头。”他在吐槽顾西贺当初被菜刀切了脖子的事,全校一广播早就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柄。
厨房里咣当一声,是菜刀故意垂在砧板上的抗议。
这是两人离家后的第一个晚上,也是两人难得相拥睡在一起。
“林好…”顾西贺喃喃呼唤一声。
“还没睡着啊?”林好朦胧被惊醒,颈子里还枕着对方修长结实的手臂。
“实在是好难入睡啊…”顾西贺一手搭在他小腹上,慢慢将他揽得更紧了一些。
“是不是床不舒服?”林好转过身来,顾西贺凝重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不是…是…这样抱着你我实在是受不了啊!”顾西贺一咕噜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我去隔壁睡吧。”
林好轻笑一声,伸手搭了下对方的身前,果然身体时最诚实的。
“那你…轻一点吧。”
“还是再养几天吧。”顾西贺摇摇头:“我实在不想再伤到你,上次的事…还没跟你说过抱歉。”
“西贺,那次是我不好。”林好轻点一根手指按住顾西贺的嘴唇:“是我,没守住你对我的心意。”
抱住男人柔滑的身躯,顾西贺只想把他送进自己的灵魂和身体最深处。忽然之间,一个了不得的念头出现在自己脑中!
“林好,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
“你在上面试试…”顾西贺咬了下唇,借着黑暗,他看不清林好此时的表情。
“我…”林好吞吞吐吐得说:“我没想过这种事。不行…你会疼的。”他连连摇头。
“你能为我忍着,我为什么不能为你忍着?而且…我蛮好奇的,你在下面的时候,貌似也挺舒服的不是?”顾西贺的眉眼扯出一抹真诚的笑意,手掌抚上林好流线的肩颈,开始吻他。
林好回吻,粘绵的质感暧昧出一触即发的火焰。
顾西贺俯身在刚才睡暖的床榻上,背过身来对着他。
这个姿势有些屈辱有些难堪,但比较容易成功。
“西贺,你…确定?”林好吞了下口水,月光透过格子窗帘,清冷的打在少年修长健硕的四肢上。他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身体的每一寸敏感都在昭示着对这份陌生领域的刺激和期待。
“恩…”
林好为他偶然展露出来的曼妙姿态所倾服,很快进入了备战的状态。他伏在顾西贺的背上,一寸一寸得亲吻。
他的动作轻的就像一只在踏踏的猫,所过之处无不留下男人那酥麻悦耳的轻唤声。
顾西贺的身子竟也如此敏感!
林好仿若受了鼓励一般,那人人的反应激起了他埋在心中最原始的占有欲和血性。
“西贺…那我,来了…”
痛苦似电流一样传遍全身,顾西贺本能得逃掉束缚,整个身子像被拍软了一样扑到。
“对不起!我…我不会…”
“你忘了我是怎么做的了么?”顾西贺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你好像也就是这样啊…”林好苦笑。
“那你不会很难熬么?”
“还好…”
顾西贺怔了一下,林好那曾经隐忍的痛苦表情画面一样一一呈现在记忆深处的走马灯里。想到自己曾经的任性和矫情让心爱的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一股内疚悠然而生。于是本想干脆放弃念头的他,还是咬了咬牙,伸手略过对方被自己挑起的情愫,那火烫的标志已经涨到极限。
顾西贺有些过意不去:“林好,我没事,你再试试吧。”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自己来就好。”林好僵住动作。
“喂!”顾西贺皱了皱眉:“本少爷我现在好像是求着你来抱我!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哦!”林好愣了一下,挺身捏住顾西贺的脖颈,把他整个人压低。然后居然真的很用力,很用力的——
顾西贺要翻身,却被林好钳得死死的。除了单纯的痛感,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肿胀。
“喂,你有完没完!快点出来呀!”顾西贺想反抗,却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以林好的身手和力气,自己明明就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急什么——至少要让我结束吧!”林好有些失控,气息也急促了起来。
身体的每一寸神经都被疼痛浸染着,脑中再也灌不进去其他的意识。那么温柔的林好在顾西贺的眼里就像一只会微笑的雪橇犬,但他似乎忘了这世上所有的犬类——都是从狼驯养过来的!
狼总有狼性,在被点燃最野性的原始之际,他们会蹲坐在地上对月长嗥。自然也会迸发出凶猛的力度,贯穿快感!
林好的声音已经被极度的紊乱气息打散的节奏,顾西贺攥着床单,狠狠得咬着枕头。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哦,不,应该是被干青了。
过后,两人筋疲力尽得相拥而眠。这一夜无梦,都睡得安然甜美。
早上醒来就能看到心爱之人的脸,这是人生中最极致的幸福。
“其实你昨天晚上,不用那样的。”林好躺在顾西贺的怀里。
“是啊,我后悔死了。”顾西贺撇撇嘴:“你疯狂起来太恐怖…”
“对不起啊,我可能有点失控了。”林好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吃吃的笑:“昨晚都忘了去清洗一下,我该帮你上点药的。”
“算了,一次半次的不要紧。”顾西贺叹了口气。
其实顾西贺做这样的决定只是因为想要告诉林好,为了他,自己可以放弃做少爷的身份,可以跟他走入平民百姓的柴米油盐。
即便在床上,他也可以带给林好最尊重的平等。没有压迫,没有强占,只有最真实的爱意反应和对身体的疯狂渴求。
“你喜欢那样么?”
“一般。”林好认真的说:“其实没有你用手帮我弄得舒服…”
顾西贺终于舒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被动…那我以后定然好好满足你。”
“起来吧,我们去逛超市买些缺少的用品,下周一要开课了,时间挺紧的。”林好翻起身来开始穿衣。
“林好,你觉得我能考上什么学校?”
“西贺…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念商科管理类的专业。”林好提议道,他不是不明白,即便此刻顾西贺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跟顾家决裂,只是为了跟父母抗争,求得认同罢了。他是顾家唯一的子嗣,总有一天还是要去继承顾氏,继承家业。
“距离中科医大最近的商科大学是什么?”
“中经贸大,那里的金融类专业是国内最好的。”林好想了想回答道。
“那我就考这个,到时候我们随时都能见面。”顾西贺坚定的说。
“可是…那个历年分数要比中科医大还高,连我…都不一定有十足把握呢。”林好说。
“喂,我偏偏就考给你看!”顾西贺倔强的起身:“你叠被子,我做早餐。超市回来我就开始复习,你信不信,要不了三个月我的成绩绝对能超得过你!”
“那好,三个月后出卷子定胜负,你输了怎么办?”
“我输了大不了再给你上一次。”
“你该不会因为被上过瘾了…故意输吧?”林好笑道。
“你少废话!”顾西贺一个枕头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