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真谈及湛王回封地一事,因着李墨不省人事便搁浅了下来。
高太守私吞赈灾饷银,勾结朋党,欺上瞒下在先,后又以下犯上,伤及龙体,以谋逆罪处,高氏一门皆锒铛入狱,择日处斩。
自那日李墨醒来,目光便未从赫连真身上移开,三分痴,七分愚,所拼凑起来又足了那十分的喜,全然不复往日里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竟似那初尝情爱毛头小子一般,期盼骤然成真,满是春风得意。
两人处一室,同起同坐,即便是两相无言,默默守着彼此,亦是□□,经此一番,两人不再遮遮掩掩,恐羞了心思丢了脸面,但凡赫连真退了一寸,那李墨便步步紧追,也不遑顾及那面子里子,硬是生生拽住她同入情淖。
这日,赫连真正伺候着他用药,堂堂七尺男儿,硬是要她一勺一勺的喂,喝一口,便朝她扬一抹笑,也不嫌累得慌。
赫连真觉着好笑,一时又有些百感交集,她何其残忍,从未给过他一次明确的答案,让他这么多年来竟是以为她不曾爱他,猜着彼此的心思挥霍着这份情意,谁痛了一分,伤了一寸,另一人又岂会好过?
明明,眼前的男人,这般容易满足。
“苦吗?”她用绢帕替他擦去嘴角的药汁,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议。
男人笑着望她,未语,却是扣住她的脑袋,唇舌凑了上去,那苦到舌根的滋味,半毫不剩的如了她的唇,侵入她的胃,苦意涩然。
“不苦。”他乘势将她压倒在榻上,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精致的面庞上,泛着热。
对于他来说,除了她给的苦涩便再无其他。
她眨着明亮的眼睛看他,放大的俊颜,能清楚明白的望进那一望无垠的深邃眸海,满是浓浓的柔情。
她双手绕上他的脖子,宽大的衣袖顺着下滑,露出两截白皙的藕臂,在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的映衬下,美人儿笑意盈盈,秀色可餐。
他眸光一紧,呼吸紊乱。
而她却是了然一笑,眼角微挑,本就魅惑的双眼又添了妖冶,使尽引诱之能事。
从入了这太守府,他便再没有机会同她亲近,更莫谈及赴那云雨巫山,锦被翻那红浪,得了这绝佳机会,哪里忍得住。
血气一阵翻滚,一股脑儿的潮着不听指挥的地方而去,他真真儿想着她,一刻功夫也不待就。
他下了心思,想着孟浪一番,指尖方才触及她的柔软,却被一双柔柔玉手给制住了。
“赫连,给我。”他哑着声音去吻她的唇,她再次偏头闪过。
李墨微恼,起了别扭的心思,很是不甘心,“赫连,你那日说爱我,莫是诓我来?”
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纤纤玉指轻戳他的胸膛,复又佯板着脸,声讨:“你嘴里见天儿的念叨着爱我,莫不是只爱我这身子?眼见得,哪回同你不是这些个龌龊事,恩?你倒是说说,你那心可真,你那意可足,别是你这登徒子贪恋美色故而这么一说,戏耍我来?人说色衰爱弛,你后宫佳丽若干,个个风骚韵致,倘使我没了这皮色,你又还能惦记着?”
“好卿卿,我的心肝儿,你这是要屈死你相公不成?我才委屈了一个角儿,你却编排了这么些个诳语,我那十二分的情意,你便是舍我三分,我也足了。”
身子绷得紧,委实难受,忙央道:“别说这些个有的没的,我难受得紧,快让你相公美/美。”
咂砸几声,捧着她的粉面儿一阵猛亲。
这玩笑可再开不得,她呼吸也急了,脸也羞了,心思也乱了,仍是敛着那三分理智,止住他,喘息:“休要胡闹,你重伤未愈,怎能做这等力气活儿,你且忍忍。”
他抓住她的话头,一张无赖的俊脸,尽显泼皮本色,“那好,我不做,你来。”
赫连真啐了他一口,娇嗔:“好没个正经!”
“卿卿,你权当可怜你相公一遭,真真儿难受。”他旖旎的心思中又忆起那次在乾元殿那回,痛快又刺激,当真美得他云里雾里,不思朝政,可惜,因此惹恼了她。
“要不你给……”
后面二字虽是省了,那别有意味的眼神儿泛着火含着热,比方才更具光芒,赫连真岂会不知,又羞又恼的锤了他一下,使了力道。
他闷哼一声,理智了几分,却仍是惦记着想成其好事,无赖道:“用手也行。”
“你这昏君!”
两人正闹成一团,外头却闻下属来报,说是有人劫狱。
李墨敛了方才的嬉皮笑脸,换上了那副淡漠疏离的面孔,皱了眉,明显不悦,将这一屋子的暧昧散得干净。
“你先坐坐,我片刻便来。”他拉起她来,又整理了一番弄得发皱的衣袍,面对她,仍是噙着笑,带着暖意,“待日落,我便带你去游那汉河,听闻最是有趣味。”
“好呀,我等你。”她盘坐着,撑着腮,笑意盈盈。
只是,这桩趣事终究未成。
***
李墨到时,高太守三人正被层层围住。
“君虞。”
高曼喃喃的唤,泪水早已盈眶,此时,她早已不复平日里光鲜亮丽又清高端庄的模样,在牢狱里待了数日,狼狈不堪,此生从未受过如此苦楚,偏偏,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李墨,是大黎的君主,更是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李墨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高太守,交出东西,朕可留你全尸,保你一双儿女性命无忧。”
高太守惨淡一笑,神色间傲然不服,对生死早已不惧,更何况,只要那东西在他手里,李墨便不敢轻举妄动,“李墨小儿,你休想,有胆你就射杀了我,我等着看你被人拉下皇位同我作伴!”
两人对话诡异,莫说在场数人,便是连跟来隐在角落里的赫连真也迷惘无知,李墨口里的东西,除了账本儿,还有什么?
李墨沉了脸,他由来自傲,又岂是能容高太守如此挑战他的权威,区区威胁,不过费一番功夫,倒教此物牵着鼻子走了,委实不能容!
“朕便成全你!”
他伸了手,便有侍卫递上弓箭,拉满了弓,箭矢一触即发,凭他的力度同准度,便是高太守插了翅也休想躲过!
“君虞,不要!”
高曼突然冲出来挡在高太守面前,泪流满面,恳求:“君虞,看在我们多日的情分上,放过我爹好不好?”
“让开!”李墨冷喝。
“我不!君虞,我……”
“朕的别字岂是你能唤的!”李墨冷着脸,不带半分感情,“朕再说一遍,让开,否则——朕便连同你一道射杀!”
高曼的一张俏脸已然由青转白,很是难堪,只道李墨负心薄幸,又怪自个儿识人不清,竟招致如此祸害,一腔情意付诸流水,悲切不已,却屈服在他的君威之下换了称呼。
“皇上,身为谋逆罪臣之女的我若是活着,又有何下场?”
男人一字一句,清楚明白,“沦为贱婢亦或充作军/妓。”
高曼凉凉的笑笑,如此不近人情,便是连半点情意也无,可怜她,明知他带着目的,却免不了飞蛾扑火,她悔不该,悔不该在他被燕云三十六骑追杀那夜用自个儿的清白证明其无辜,悔不该陷在他编织的情网里不可自拔,最最不该,遇着他,他是她的魔,她的障!
“这般,我又岂能苟活?”她低喃,倏地抬起头,直视李墨,硬声道:“皇上,若是你不能放过我爹,便用我的命来抵罢!”
话音刚落,瞳孔倏地放大,箭矢破风而来,力道万钧,扑哧一声响,她被迫向后退,那支银箭竟是刺穿她的胸口又朝高太守直直射/去。
“妹妹!爹!”
高尚在惊呼,赫连真捂住惊讶的唇,颇为震惊的看向收回大弓的男人,寒风凌冽,竟比不得他三分的冷情冷性。
高曼不可置信的望向李墨,眼中所存仅有的希冀终是化为灰烬,他真的会杀了她,真的会!她那般的爱着他,他却能毫不犹豫痛下杀手,足以证明她的痴心妄想,她错付的情爱。
“君虞,你好狠的心呐……”
字字凄楚,以为的情爱一场,终究换了这么一句。
她跌倒在地,目光仍是绞在那负手而立没有半点心疼的男人身上,仍是不甘,问:“君虞,你同我的那些情意都是假的么,怎么,怎么真得让我分不清?你抱抱我,就一回好不好?”
卑微的恳求,却是她难平的情意,别人怎知,在那些他们相爱的日子里,除了牵了她两回手,他从未亲近过她,即使是言笑晏晏,情意款款,也虚幻得如水中月雾里花。
男人的无动于衷让她彻底绝望,她命不多矣,只惨惨戚戚低喃,“哪怕再唤我一声曼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