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惯例,五月中旬该是要办一场百花宴,赫连真懒得劳神,交与元贵妃操办,一时又想起那日左相进宫同她交代的事情,便改了主意让两宫贵妃负责,一来让左相放心,二来么,终究她是顾念着元贵妃的,倘使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也有丽贵妃担一半。
至于左相因何重视丽贵妃,她不得不仔细掂量,不好打草惊蛇,只得细细观之。
到了这日,宫灯一盏盏挂了上来,各宫嫔妃装扮精致,环佩叮当,语笑嫣然,平日里难得见帝王一面,今儿个机会千载难逢,指不定讨了帝王欢喜,荣宠便来了。
自从失子过后,江妃便收敛低调了许多,斜眼冷瞧了一眼热闹处,她的视线落在芷昭仪身上,手里的帕子捏得发皱,等着吧,日后有这些贱蹄子好看!
正这时,丽贵妃同晋国夫人进得殿来。
江妃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站起身来,走到晋国夫人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夫人。”
喧闹的大殿顿时一阵寂静,江妃居然给晋国夫人见礼???她甚至连旁边的丽贵妃也装作不见,不由得纷纷猜测晋国夫人的来头。
旁人不知,当年那些个桩桩件件的秘事,江妃却是清楚的,前朝的沈皇后除掉自个儿的亲妹妹李代桃僵,如今这位,恐怕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虽然不晓得何以如今才出现,但只要对她有用,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江妃行礼,众妃恐冲撞了贵人,也纷纷行礼问安。
晋国夫人先是一愣,虽然心头不安,但瞧着这多荣耀,又毕竟是做过皇后的人,便抬抬手,道:“平身。”
看向江妃不由得多了几分满意,更是慈爱的将她亲手扶起来,“你是个好孩子,赶紧起来吧,日后便省了这些虚礼罢。”
江妃乖巧得紧,忙亲昵的挽上晋国夫人的胳膊,讨好道:“夫人是皇上的…长辈,臣妾理当孝敬才是,这礼,臣妾该行。”
说着,已经将晋国夫人引到了高台的凤椅上,继续道:“不是臣妾碎嘴,夫人的身份如此尊贵,贵妃竟将您的位置排在后头,委实不该,臣妾替您不平。”
晋国夫人瞧着面前的凤椅,目光中留恋不已,她几乎都快要忘记万人之上的感觉了,忆起过往,竟有些热泪盈眶,却还是晓得这位置该是凤章宫的小太后的,推拒道:“这位置…我坐着不合适……”
江妃将她按了下去,笑道:“怎么就不合适了,这位置本就是您的,皇上以孝治天下,难道还会因着个位置同您红脸不成,至于凤章宫那位——”她顿了顿,继续道:“您才是这后宫正正经经的主子呢。”
晋国夫人虽然仍是犹豫,但想着皇帝是她的儿子,更何况江妃这番话也在理,便稳稳的坐下了。
底下众妃惊呼不已,等凤章宫那位来了,可不晓得怎么处置这晋国夫人呢。
丽贵妃挑眉看向高台的两人,这个江妃……无论怎样,能给李墨同赫连真添堵,她是乐见其成的,后宫乱起来才好呢。
元贵妃到底看不下去,只知道晋国夫人同前皇后长得一模一样,怕也同皇上渊源甚深,平常亦是照顾妥当,只是这会子坐了太后的位置,着实太过放肆,上前两步正要开口,便听见宫人叠声传来:“太后驾到。”
一时间跪倒一片,只晋国夫人安坐在凤椅上不知如何是好。
相较于诸妃的华丽,赫连真打扮得便过于素淡了一些,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简单挽了一个芙蓉归云髻,几朵绢花相称,斜/插一枚鎏金穿花戏珠发钗,垂下长长的流苏,淡雅出尘又带着优雅华贵,可即使太后卸下张扬的大红色,又有谁人敢小瞧了去呢。
赫连真自是晓得晋国夫人什么来头,只不若前些日子她闭门不出,同晋国夫人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是李墨的生母,就算过分些,她也是能忍的,可若是太过打了她的脸,挑战了她的权威……
她冷冽的目光扫了过去,晋国夫人一颤,本能的想要起身,可转念一想,若是此刻站起来,颜面扫地不说,岂不是屈从在这小太后之下,她原是正正经经的皇后,这太后之位也该是她的,便硬/了心肠,自是不敢同赫连真对视,偏头将目光转向一侧。
“元贵妃。”
“臣妾在。”元贵妃闻言,忙站出来,对着赫连真福了福身。
“哀家将百花宴交给你,你便是如此办事的?晋国夫人刚进宫不懂规矩,你便也是不知的吗?此番冲撞了哀家不要紧,可若是改日传了出去,皇家的颜面要还是不要!”
“臣妾知罪,是臣妾疏忽了。”
赫连真也不多作为难,只淡淡道:“错也不全在你,既然这百花宴是你同丽贵妃一同负责,你二人便去外头跪着吧。”扫了一眼殿中心思各异的众人,又道:“贵妃忙碌顾不上,你们也都是当主子的,瞧着晋国夫人犯错,竟也不知道劝诫一二么?这主子你们还要不要做!都给哀家出去跪着,好好反省。”
殃及无辜,这还是太后第一次发如此大的火,而这招小小的杀鸡儆猴,显然震怒了晋国夫人。
晋国夫人的脸再也绷不住,唰的站起身来,铁青着脸问:“我不过是坐了这位置,你便要惩罚众妃,这位置是我要坐的,你冲我来就是。”她儿子是皇帝,难不成她还要受气于这个劳什子太后么!
赫连真瞧她气得发白的脸,温和劝道:“晋国夫人,你也别冲着哀家红脸白脸的,面子是自个儿挣的,哀家已经很给你脸面了,你若是不要,后果也自个儿掂量掂量,毕竟,就你方才的所作所为足够哀家治你以下犯上之罪,你说呢?”
晋国夫人一向软弱,若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夺了皇后之位几欲丧命,方才不过仗着儿子是皇帝多了几分底气,如此这番被赫连真一吓,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虽然,在赫连真看来,她对这位皇帝生母已经颇为容忍了,若不然,单凭晋国夫人那一坐,拖出去杖毙都还是轻的了。
结局自然是晋国夫人不甘不愿的从高台走了下来,她隐在袖子里的手扣得死紧,余光又瞥见底下跪着的妃嫔们似乎扬起嘲讽的笑,愈发过不得,只恨恨的瞪了赫连真一眼,闹了这般没脸没皮,哪里还有心情待下去过这百花节,恨不得立马打个洞钻进去才好,便也就匆匆领着宫人离开。
今年这百花节,在宫妃们跪了一个时辰后,直到皇帝驾临才重新热闹起来。
众妃面色委屈,为了在皇帝面前露脸儿,也想着讨好赫连真,便七嘴八舌的在李墨面前编排起晋国夫人的不是,见帝王并无不悦,也就越发得劲儿。
赫连真扯了扯嘴角,目光投向那几个妃子,心头不免哼了一句:一群蠢货!
宴是好宴,只是到最后的时候,一贯惜字如金的帝王下了命令,江妃怂恿晋国夫人犯下如此大错,罪不可赦,掌嘴十下,降为婕妤,罚俸半年,方才几位小主,搬弄是非,目无尊上各自连降三级,关禁闭半年。
这下罚得便狠了,江妃原是正二品,一下降到从三品婕妤,这也就算了,掌嘴……但凡体面点儿的妃嫔怎能受得如此屈辱,足见皇上这会子是动了怒,只是这心思又有些摸不透,说是发落晋国夫人吧,偏偏什么动静也没有,还处置了多嘴的嫔妃,说是替晋国夫人长脸吧,却又重重罚了江妃,摆明是替太后出气,众人惴惴,天晓得日后自个儿该如何自处。
散了宴,赫连真不作多留,牵起打呵欠的安宁公主便回了凤章宫。
打散了发髻,解了宫裙,泡了一回澡,青禾伺候妥当,天色已经很晚了,正欲上床歇息,便听宫人来回,说是夏公公求见。
这么晚了?赫连真微微皱眉,仍是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小夏子躬着身进来,朝赫连真见了礼,瞧着周围宫人环绕,便支支吾吾没说个好歹。
赫连真不悦的看向他,小夏子急得脑门儿都是汗,求救的看向一旁的青禾。
青禾会意,开了口:“你们都下去候着吧,这儿有我伺候着呢。”
宫人们闻言鱼贯而出,小夏子这才又靠近了赫连真一些,赔笑道:“太后,烦请您跟奴才走一遭吧。”
赫连真推开他笑得发皱的脸,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皇帝身边的得力太监来请,必定是主子吩咐来着,约莫是为了今儿个晋国夫人的事,她不愿去,只怕两三句不对付,那人又一副横眉怒目的模样,她懒得同他碎嘴。
伸了伸懒腰,朝着内殿走:“哀家困了,天大的事儿明日再来吧。”
小夏子瞧她果真转身就走,忙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抱着赫连真的腿央求道:“主子,您若是不去,奴才可怎么交代得了,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吧,皇上同长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