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修转过头不去看战冲,开始关心邓川鹏的伤势,并且尝试和邓川鹏沟通。
童羽看了眼现在的情况,知道用不上自己,很快小跑着跟着战冲去。
梁修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态度,但邓川鹏正在气头上,尽管说话很困难,但一直在强调“垃圾”和“告你们”这两个词,根本不肯配合。
好在陈力还在帮忙安抚,不至于让梁修那么为难。他也感觉不好意思,本来他是好心,可现在闹成了这个样子。
邓川鹏闹了一会儿便没了力气,靠着病床上昏昏欲睡,但意识倒是出奇地坚定,不停表示一定要告战冲。
不一会儿之后,邓川鹏的父亲和弟弟来了,梁修又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道歉,这两人倒是挺冷静,似乎也是知道自己家这位是个什么德行,便同意了协商解决,告诉梁修先回避,他们一家人需要好好商议一下怎么办,明天再通知见面。
这时候天边渐泛出晨光,梁修本来应该搭乘的飞机,可能已经准备返航了。
离开病房走出住院大楼,梁修就看到蹲在路边上的战冲,他衣服头发都乱蓬蓬咋脏兮兮的,特别狼狈,童羽直挺挺地站在他身边,就像是在遛狗似的。
俩人都垂头丧气,满脸都是沮丧。
梁修心里烦躁,根本不想和人说话,于是在原地站了会儿冷静下,然后给小妹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告诉她,自己有个很好的朋友出了事,现在不能回家。
小姑娘听到就气急了,委屈地直闹,后面声音都带了哭腔,把电话丢给了老二,不肯理梁修。
梁修心里也难受地不行,毕竟一年没有回过家,说好这次会回去的,可现在却弄成了这样。
老二听完梁修的解释,倒是很冷静,询问了梁修有没有参与打架,有没有受伤,再得知否定答案之后,他便安心了下来,告诉梁修不用担心,他会安抚小姑娘,也会给家里解释清楚。
对比一下自己家这懂事听话的小子,战冲简直就是个十岁以下的暴力熊孩子。梁修叹了口气,装过身去,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六七米远的战冲。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了自己,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身后。
梁修轻轻皱眉,这一个轻微的面部表情,却在战冲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刚才他听到了梁修电话的全部内容,于是心里又难受又愧疚。他特别后悔自己的冲动,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害得梁修回不去家就算了,还浪费他的钱,他挣钱多辛苦啊,那么节俭,肯定都心疼死了,表情都能看出来。
战冲从来没见过梁修对自己露出这样失望的眼神,他是真的非常生气。
早知道会这么糟糕……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呢,被羞辱算什么呢?就是该忍过去啊,何必在梁修那么高兴的时候,给他找那么大的麻烦?万一梁修一生气再也不搭理自己怎么办?
战冲心里特别害怕,他想和梁修说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踟蹰不敢向前,就那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梁修看着他那倒霉的样子,真是想骂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地去保安室取回了行李箱,继续冷着脸往前走。
现在才六点过,车都打不到一辆,梁修便拖着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昏黄的路灯光把他的身影拉的特别长,三个闯了祸不敢开口的破孩子就在他身后跟着,谁也都不敢说话。
战冲看着那个背影好一会儿,突然跑上去,走在他的身边,小声说:“行李给我拿吧。”
梁修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看战冲,火大得不行,好多骂他的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说出来都是浪费。
战冲原本就是这样任性暴躁的人,骂他能有什么用?
梁修沉默着,看着前方。
战冲伸手去拿行李箱的把手,但梁修的手也没有放开,俩人一时间就那么对峙上了。
“太沉了,给我吧。”战冲又说了一遍。
梁修用生硬的动作拒绝战冲,用力拿着自己的行李箱,继续往前走。战冲心都快碎了,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修哥……”
梁修顿时有点愣,这是战冲第一次这样叫自己,而且还是这么充满了依恋的声音,让梁修格外慌张,他一下就放开了手,被战冲拿走了行李箱。
“修哥……”战冲又叫了一声,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
这样的眼睛总是让梁修心慌,他立刻别过脸,丢下行李箱就准备往前,战冲伸出一只手拽住了梁修的一点儿衣角,急切地说:“修哥,你别生气,我、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梁修猛地有种感觉,像是有人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脏不停地轻轻发颤,然后浑身的皮肤都跟着战栗,那种感觉实在是无法言说,总之他没办法拒绝战冲的示弱,也根本就没办法再责怪战冲。
这么容易动容的自己,实在是气人。梁修一边心疼自己,又一边心疼着战冲,内心非常矛盾,他轻轻瞄了战冲一眼,然后持续往前,却没有再说拿回行李箱的事情。
战冲摸不准梁修的心思,只好提着行李箱,亦步亦趋地跟着。
后面两个吃瓜群众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觉得前面两个人气氛有点怪,那昏黄路灯光下两个并肩走着的人,看上去居然那么般配,简直像拍电影似的,而他们两个多出来的人,根本就不能进入那个浪漫的画面。
四个人就这样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家了,梁修累得要命,就想洗个澡解乏,可不开眼的战冲还跟着,差点跟进浴室,然后被杨正轩骂着“臭流氓”给拽了出来。
接着战冲就在沙发上坐着呆了,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脑子就变成了一团浆糊。
一会儿梁修洗完了澡出来,他又想跟上去,可梁修很快就走进了卧室,“啪”的一声锁上了门。
杨正轩简直觉得战冲把脑子给弄丢了,傻逼得他直翻白眼。
“你跟着修哥干嘛呢!你没看他在生气啊!”杨正轩走上去,要把战冲给拉走。
战冲说:“他不和我说话,我着急。”
“是我也不想和你说话……烦人。”杨正轩说着就去拉战冲的手,把他给往客厅里拉,说想和他谈谈钱的事情。
战冲这才想起,妈的,钱啊,钱。
三个人凑了凑,总共就凑出来三千多,毛票都算上了。这连医药费都不够,更不要说赔偿,那孙子肯定指着这个坑战冲他们一笔呢。
上哪儿找钱去?
三个人互相望着,满脸都是愁云惨淡,杨正轩气不过,一巴掌拍在战冲的背上,正想臭骂他,突然听到战冲“啊”的一声惨叫。
“怎么了?”杨正轩瞪大了眼睛。
“操!妈的,不知道疼啊!”战冲把上衣给掀开,露出了背上和腰上的淤青伤痕。
刚才打架的时候,完全是他单方面按着邓川鹏猛揍,这些伤不是邓川鹏给弄得,而是拉架的杨正轩和童羽给踹的。
“啊,你这是怎么了?”童羽惊呼起来。
战冲骂骂咧咧地道:“就你俩踹的呗,那傻逼伤不到我,自己人倒把我给弄成这样了。”
一看他这样,杨正轩想骂的话都说不出来,唉声叹气地带着童羽去自己的房间。
大家都一夜没有睡,累得不行,什么事情都只能等休息之后到医院再谈。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那傻逼打算坑他们多少钱,如果还要很多的话,只能后面再想办法。
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童羽和杨正轩的呼噜声,但战冲就是始终睡不着,倒不是担心邓川鹏,就是担心梁修生自己的气,满脑子都是他。
就在战冲一心一意想着梁修的时候,梁修就坐在书桌前检查自己的存款。
还剩下四万多。
这些钱梁修从高中就开始存了,留着就是应急的。虽然不算多,但能解燃眉之急,算算赔偿和医药费,怎么也该够了。
把这钱暂时给战冲他们,梁修倒是一点都不会担心他们不还。他们都很仗义,也知道自己情况,帮了他们,他们会记得。
接着梁修就躺在床上发呆,但一直没办法睡着,因为屋子本来就小,隔音也不好,那三个又嗓门超大,在外面着急凑钱他一直都听着。他没想现在就出去告诉三人别担心,毕竟闯了祸还是得教育,于是便任由破孩纸们干着急。
不过听到战冲受伤,梁修一下就不淡定了。
刚才一直没看出来战冲疼,伤得重不重?梁修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动静,又过了很久听到呼噜声,犹豫地起身,还是想去看看战冲的伤怎么样。
梁修小声起床去了隔壁,想偷偷看看,战冲睡觉一向睡得死,应该不会发现。
结果战冲没睡,只是躺着,见梁修过来,立马就从床上弹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梁修。
他没穿上衣,梁修很清楚地看到他身上好几处淤青,还有脖子上被邓川鹏用指甲挠出的血痕。
“修哥。”战冲小心地叫他,喃喃道,“我以为你生气不理我了。”
梁修一看那些伤,也顾不上生气,凑近看了几眼,挑起眉毛道:“怎么弄成这样了也不吭声?”
战冲说:“都是小伤,没问题的。”
梁修没回答,转身走出了战冲的卧室,战冲一下急了,又喊了一声:“修哥!”
梁修仍然冷冷地说:“待着别动,我去拿医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