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陈婷继续说:
“虽然徐家是高门大户,但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慕添很排斥。大学入学时,他简单的行囊站到那些富二代身边,根本没人会注意他。他也从来不提及家里的事,人前总是笑容灿烂,但是背后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是不知道他呀,课余时间去打零工,周末去做家教,假期就找兼职,拼了命的赚学费。搞的我们以为他是寒门学子,都想过给他捐款……当然,他拿下的院长奖学金,也能填补一部分开支。直到大一下学期,他伯父的豪车在学校一现身,我们才知道他的家世非一般的显赫。
“我还是听张喆说的,那天他们在宿舍打牌,慕添发现站在宿舍门外的伯父,就和他到外面叙旧,再回来的时候脸就沉了,将一张银行卡随手扔到桌子上。面对大家的质疑的目光,他冷漠又讥诮的说:我大伯,给我的生活费10万块……这样的亲戚大家都羡慕不已,可他却是明显的不屑。”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会动心。”10万元的生活费,或许对临海只是个小数目,却能够轻松的溺贯出一个人的骄奢淫逸。
“嗯,不错,你蛮了解他吗!”陈婷咯咯笑道。
“哪有——”砚宁撅撅嘴以示抗议。
陈婷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再取笑她了。
“这么多年来,慕添和徐家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谁不了解他那个人,跟谁都能混的自来熟,又容易亲近,但就是对徐家的人总是敬而远之。其实,徐启方对他真的很好,只是每次见到他,慕添都会不开心,然后谁也不搭理地蒙头睡大觉。徐启方每次给他的钱只是躺在卡里冬眠,他还是照样千辛万苦的奔波劳碌养活自己,一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动过一分。
“徐家希望慕添毕业后能进入临海,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公司。倚着他和徐家的关系,慕添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平步青云,可是他坚决拒绝了。我们都不理解,他却骄傲的说:不靠任何人,相信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
“毕业后他摒弃所有的背景和后台,完全靠自己。当然,他在微电子光学技术的骄人成绩也是无人能敌的,很快就找到了理想的工作。虽然刚开始工资只是杯水车薪,但我们那种满足和成就感,真是徐启方十张□□都换不来的。
“你看他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工作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而且他的能力非常出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做到副工。那时的他斗志理想满满,未来可谓一片光明。他工作两年后就贷款买房,钱也是找我们这些老同学借的,30万的首付也不是小数目,只要他向徐启方说一声,就能轻松解决,但他就是不肯向徐家低头。唉,他有他的骄傲。
“但后来他还是进了临海,放弃了理想的工作,他看上去挺失落的。其实再尊贵的地位再享受的生活,他都没放在眼里。只是最可惜的是,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对工作积极投入的热情了。也就是那时开始,他目标空了生活乱了,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放纵……那不过是麻痹自己罢了。不过,前一段时间,他看着张喆的研究课题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个曾经学习不要命的岳慕添又回来了。”
陈婷说着向砚宁身边靠了靠:“我还想呢,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他重新燃起斗志?原来是你。”
“婷姐,他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做事心血来潮也不奇怪,和我有什么关系?”太多的事情是砚宁想不到的,她得慢慢消化。
“我可以肯定,这次他是认真的!你不知道他以前的脾气有多坏,但从认识你之后,天天都是万里晴空。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两人正说着,慕添和张喆从书房里走出来,拿着图还在不停地纸指指点点。
男人的出现打断了闺蜜之间的窃窃私语,砚宁一边听着让让发懵的数据理论,一边想着陈婷跟她说的,再看某人的眼神变得明显的不自然。
掌心竟然会出虚汗?脊梁僵硬地靠着沙发,象绷紧的弦一碰就断。她心里更是乱成一团,开始不知所措的扯衣角。
“我好像听到你们刚才说什么‘伟大’?”慕添好奇的问。
“今天怎么这么积极。”陈婷避而不答,瞅瞅砚宁再瞅瞅他,挖苦道:“平时你可总是会忘了时间,我赶都赶不走啊。”
“谁让你这里今天有贵客登门呢。”慕添放着沙发不坐,偏要倚在扶手上。
“贵客登门,你就不在状态了?”张喆拍着他的肩膀,取笑他。
“不在状态?你那些专业问题,我也一样轻松搞定。”慕添不以为然的笑着:“要是在状态你总工的位置该让贤了。”
“是啊,岳总是谁呢?”张喆也并非完全揶揄他,此岳总工非彼岳总经理!
慕添把沙发让给张喆,绕到砚宁身边坐下,见她不自然的挪了挪身,他也跟着挪了挪:“怎么啦?”
“没怎么!”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没—有——”砚宁心里一片混乱,乱瞟的眼珠激起他的好奇心。
他警犬一样地靠近,锐利的目光像过滤网一样灼伤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不自觉地倾身却没处可挪了——再挪就该坐到陈婷腿上了。
“她是被你炒的地三鲜辣到啦。”陈婷看着这两个人暗暗发笑。
“噢,是吗?”慕添挑挑眉,故作恍然:“嗯,下次把辣椒换成甜椒好了。”
陈婷被他逗得‘扑哧’笑出声,张喆也忍俊不禁地看着两个人。
再难堪的事慕添的脸皮都能承受,只是砚宁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虽然她没有修炼遁术的造诣,也该给她留有一条地缝的后路吧!可惜啊,无处可逃的她,唯一的下场是被大家的视线囚禁在沙发中,噤若寒蝉。
“老张这几张图纸先借我两天。”慕添取出车钥匙,在砚宁脸前晃了晃:“还发呆呢?走吧。”砚宁垂着脑袋耷拉着肩,唉,该来的总会来!她好像看到自己头上插着根草,被恶棍拉到街上卖掉……
***
坐在车里的两个人都不说话。
慕添很少有这样沉闷的时候,幽暗的显示灯是砚宁能抓到的唯一的光源,却照不出身边人脸上的表情,不再耍贫嘴的他让她无所适从,而他的气息离她这么近,强烈逼人到窒息。
她小心地避开,轻颤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了露水,滴在他心头泛起清凉。他默然感受着,流转在彼此间微妙变幻的一切。咫尺相距,他能读出那不安的心跳声。
蕙质如她,肯定能感受到他危险的存在。
车内的安静和道路的喧哗恍如隔世。开阔的道路两边,霓虹的光柱透过车窗照进车内。砚宁那俏丽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更显晶莹剔透。环住胸前的包包,她的手指拘谨地反复地绕弄着挎包带子。
慕添嘴角微微挑起,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她已经察觉到他蓄谋的心思。
她可以对任何人矜持,对林骁婉约,却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含蓄——此时却是。这般羞涩,她犹自未知,却让他心动。
砚宁茫然直视的目光转向侧窗外,掠过眼底的一路繁华,入目却未走心。在这个路口他将车停在了左转的信号灯下,然后打开了音箱,舒缓流淌出的音乐,放松了空间的气氛,她轻嘘了口气。
“这条路你应该最熟悉吧。”车子拐向了另一条繁华商街后,慕添开口。
“这条路?”砚宁有些陌生的看着车外的风景,双向的单四车道,来来往往的车辆在拥挤中驰过,路两边却是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这是H路,你生长在这里居然不记得?”慕添笑道。
“H路?”砚宁看着眼前这流光溢彩的H路,与她记忆中是模样已是大相径庭。
她出生时的地方,伴随她走过十六载春秋的筒子楼……
一幕幕儿时的记忆,在这里却找不到游丝痕迹。
曾经古韵质朴的H路,雨后的墙根会泛起青苔,如今已是华丽变身,融入经纬交错的浮躁之中,与周围的时尚别无二致。砚宁看到它霓裳彩衣长袖善舞的姿容,却有种淡淡遗憾。
物已非,人还是不是?
“这么多年也没回来看看,看来你不是个念旧的人。”
“你怎么知道——”砚宁的声音温婉动听,有感而发。
“也是,对旧人还是念念不忘的?”慕添低沉的声音和她的纠缠在一起。
“……”没有回答,就是最肯定的答案。
林骁在她心里,一如十六岁豆蔻年华中那不变的记忆——情虽懵懂意犹真。
深深烙在心上,历经岁月栉风沐雨,她都要保护好那份纯真,不能让它受到侵犯。这一刻他是懂得她的,虽然那份情给不了他,他一样能伴着她飘远的思绪,感受到时光逆流成海,无垠宽阔。
“还有不变的——”砚宁从沉醉中苏醒,喃喃低语。
无意间被那家店铺的灯体广告吸引:薛记荷叶鸡。店铺已经打样,但那熟悉的名字她不会忘记,当然还有让她垂涎难忘的味道……
还是在约定好的位置停下来,他从来没有逾规,这样点到为止,才能让她不会拒绝。慕添侧靠着驾驶座,凝视她的目光灼亮又温柔,轻抿着唇哂笑:
“挎包的带子被你绕了一路,该拧成麻花了吧?”
车厢里的灯亮了,光线停留在砚宁明显僵住的动作上——
这微不足道的举止竟然出卖了她的心慌,萎靡后的某人心生忿忿:察言观色的手段真够狠的!一路都表现的那么平静,其实早就洞穿了她的心思……砚宁无法对抗他的窥伺,只能不停地腹诽:装得坦荡,内心阴险!
慕添轻笑地叹了口气,最后说了一句:“你今天——真的被辣到啦?”
砚宁再不愿多逗留一秒钟,想要仓皇逃走。
她开车门的手都有些慌——稳住稳住,不要着了小人的道儿!最后的关头,她还是平复了失地,回头淡淡一笑:“没有——”
她脸上的红云仍在浮动,却能让不安悄然隐藏,真是好定力!有时候她那扑捉不到心思和他还真像。透过车窗,看到她的身影渐渐步入小区大门,他眉宇间的凝望,久久没有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