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的霓虹背景光下,除了和砚宁一样烂醉的刘峰外,其他人都是一脸惊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陈婷是无奈叹息,林骁是绝不妥协!
一张张睖睁的脸,各怀心事的见证人,目睹这这个男人旁若无人的拥抱着他心爱的女孩,恋人般真挚的感情逆光而现,打磨出的剪影,轮廓清晰。
这一刻慕添对林骁的敌意,也消散于无形。
“他是谁?”在慕添抱着砚宁离开的那一刻,还算清醒的李少宾忍不住问。
连李少宾都看出了慕添和林骁之间难分难解的敌意,再看到慕添对砚宁不言而喻的感情,很自然的把两个男人界定在了情敌的关系上。
林骁没有回答,反而是醉的不省人事的刘峰咕哝了一句:“张……张喆,好像……又……又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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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路虎,敛了霸气变得清冷。慕添坐在驾驶座上,车子久久没有发动。他转身看着后排睡着的砚宁,问陈婷:“他是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他的意思就是让砚宁清醒!”陈婷说。
“清醒?她都醉成这个样子!”慕添冷笑道:“我果然没看错!”
“你是没看错,可是你做错了!”陈婷说:“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事,你想怪谁?她先是知道了林骁的事,又被你欺负,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悔恨,痛苦,无奈,压抑在他口中变成一片苍凉。理清了千头万绪,却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结果!
“她说了,你会信吗?”陈婷反问。
“……”是啊,他会相信他吗?那时候的他已是撒旦附身,只有无休无止的欲望燃尽了他残存的理智和单纯的爱,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他自私又偏执!那时的他没有想过,他爱的女孩内心比他还要煎熬!
“何况,那是她不想提起的痛!”陈婷叹气道:“她醉成这样也是好事,这段时间的难受总算可以发泄一下。”
直到现在他才能将琐碎的片段在大脑里完整还原。
所有的碎片就像那天的雨一样,再一次在他心里肆意淋漓。那个身心交瘁的女孩孤独无助的在雨中踽步,然后一点点地挺过来……他,只有无声的沉默。
慕添把砚宁从车上抱下来,经过十二层的电梯,直到进了张喆的家里都舍不得将怀里的人放开。陈婷提醒他:“别卿卿我我啦——”
“你们去睡吧,我守着她。”看着睡得很沉的砚宁,慕添痴痴地说。
“她醒了看到你怎么办?”陈婷不无担忧。
“算了,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张喆拉着老婆去睡觉,留下一盏孤灯陪伴孤独的慕添。
慕添给她盖好被子,手指留恋在她散开的发际上——丫头,我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是天意弄人吗?
砚宁没有睡多久,胃里翻滚的液体,让她在昏昏沉沉中泛着阵阵的作呕感。她惺忪着眼睛在迷蒙中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虽然意识还不甚清醒,但是岳慕添带给她的那种压迫感,让她本能的感受到。
慕添也察觉到身边的人在动弹,他刚转过身来,砚宁就拎起枕头重重地向他砸过来,幸好偷袭物是软的,如果是板砖他不一命呜呼也会命悬一线!
“唔,砚宁!冷静点——”慕添去夺她的武器。
“这是哪里!让我走!”那一天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抗拒,出手的力度毫不含糊。
“这是陈婷家。”慕添怕她再次误会,只能跟她解释。
“陈婷家?”砚宁喃喃,确实是陈婷的家,她环顾了四周,最后又回到这个男人身上,“你怎么在这里!出去!出去!”
推搡中两个人慢慢纠缠在了一起,慕添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蹭着她的后颈,声音挣扎:“砚宁,对不起,你打吧,骂吧,随你……”
“放手,我不想看到你!放开我——”砚宁挣扎着,赤脚在他身上一阵乱踢,慕添不做反抗,却仍然抱住他不放——他是真的不想放开。
“为什么,为什么——”绝望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有了这样怨恨的发泄,总好过她闷在心里一言不发。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也想要一个答案!
——那天的雨下的那么大,他就在林骁家楼下等她,可是他等来的不是她,而是林骁给他的一个‘真实’的假象!砚宁,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那个躺在林骁怀里的女人不是你!或许陈婷说的对,当时的他根本不会相信她的话,而她也用逃避选择不让自己再一次痛苦……
他多想敞开心扉的和她说明一切,可是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作为一个男人,错的无地自容就无须辩解!
砚宁折腾累了,所有的难过凝聚成了眼中的泫然欲泣。她从来没在人前这样哭过,当然更不会在这样一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面前落泪!慕添把她抱回床上,她就把头埋在枕头里轻声抽噎,她拒绝这个男人虚情假意的安慰——恨他都是一份苦役!
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袭来,砚宁踉踉跄跄的冲出卧室,却在黑暗中辨别不出卫生间的位置,还是黑暗中的那只手拉着她去她要去的地方。
在那一瞬间,她不但没有拒绝还有一种惯性的依赖——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接受他?她只能自我安慰,这就像是求生的本能吧!她亟待排遣胃里的痛苦时,也会有本能的求生依赖!
把胃里的东西翻江倒海的吐出来后,她还在难受的喘着气,慕添拍着她的背给他顺气,她拒绝了他的热情帮助,无力的靠着卫生间冰冷的墙壁上。
太阳穴还在隐隐地抽搐,脑袋还会胀痛的嗡嗡作响。
“感觉好些了吗?”慕添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上面还蘸着光泽。尚未洇干泪痕的脸上,还有被呛得泛起的红晕,他轻声问。
“……”砚宁不答,避开他的注目。现在的状况肯定是不好受,她从来没醉成这样,这一次终于亲身体会过把瘾,原来醉酒呕吐的滋味很痛苦。
“漱漱口。”慕添把杯子递给她,砚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这个无耻的男人,发泄完了欲望,想再用怀柔的手段软化她的意志?休想!就算他不知道那天发生在林骁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依然不可能原谅他!
看得出她讨厌自己,慕添乖乖地退了出去。砚宁感觉不再难受才回到卧室,却看到慕添还赖在这里,脸又沉了下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肚子都倒空了,只找到了饼干,如果饿了就填一下,这里有水。”慕添指了指水杯和饼干:“我就在外面,不舒服叫我——”
“我没事,你出去!”不等慕添说完,她就下了逐客令。
她对他充满敌意,小心提防,他早就预感的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好掩门退出。房门带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进一步是遍地荆棘,那退一步呢?一样是万丈深渊!
他背靠在门上没离开,阖上眼抬起头,任那浓密的黑发蹭着房门散开,失落感盈满心头——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人,两处的忧愁,却又似一般的心境。
卧室里只有她一个萧索又落寞的身影,乏力地枕着床头发愣。痛快的大吐一场后,虽然头里的胃里的不适后遗症,还会交替着折磨她一下,但意识却清晰了很多。她舔了舔干涸的唇,却始终固执地拒绝碰触那只经他之手的玻璃水杯。
为什么——她想要靠近的人,离她越来越远;而她想要远离的人,却纠缠着她不放!床头的灯光却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直映在了落地的窗帘上。她关了床头上唯一的一星灯光,让黑暗完全将她笼罩。
她摸索到窗口,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入眼的苍穹没有了往日高悬的明月,闪烁的繁星,有的只是和她一样的黯然神伤。她抱膝坐在窗边,把头埋在怀里。
四周的静谧,如梦的往事轻松地浮现,恍然还是昨天。昨天的梦,向她轻轻地开启了一扇门,她依稀看到了那只属于她和林骁的梦境——
放学后,筒子楼里的五个孩子路过一家刚开业的面包房,柜台里琳琅满目的美食让他们垂涎欲滴,正在他们干咽唾沫的时候,她却突然昏倒了,是他把她背起来。她清醒后说: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他依然稳稳地背着她说:没事,很快就到家了。第一次,她感觉到他稚嫩的肩膀是那么有力,那么温暖。
那一年,她7岁,他11岁。
她把热气腾腾的水饺端到林家,她知道他最爱吃妈妈亲手包的荠菜馅的水饺。林妈妈热情的留她吃晚饭。他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温暖的笑容让她一生铭记:看你瘦得,多吃点。她默默地吃着,一句话也没说。或许那个年纪她还不懂爱情,但却知道,她喜欢他对她的好。
那一年,她11岁,他15岁。
因为老城区的改建,他们五个一起长大的孩子已多年不见。刘峰参军入伍前夜,再次的重逢让她开心不已,因为她又见到他了!昔日的青涩少年已经长成了英姿挺拔的帅哥,彼时羞涩的少女已是面若桃花。只是因为成绩的不理想让她始终愁眉不展,还是他给了她最大的鼓励:相信自己,尽力而为。
那一年,她17岁,他21岁……
那若即若离的感情从此不复存在,那若隐若现的回忆从此随风而逝。
谁与谁同声歌唱,谁许谁地久天长?彼时沧海骊歌,此时芳华零落……
昨天的记忆里,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再也拼凑不出林骁的模样,在那斑驳的记忆深处,她就像归根的落叶,归宿在何处似乎早已注定。
(注:骊歌,指友谊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