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夏父出院。
头部和椎骨的问题已基本康复但仍需要调理,左肢的外伤尚未痊愈,到出院这天仍然行动不便。毕竟砚宁和她母亲都是女人,身边没个男人总是不行,慕添亲自送他们回家。
“小岳,又麻烦你了。”
“没事,阿姨。”
“是啊,最后一次麻烦你了。”夏父冷冷地丢下一句。
“看来叔叔是用不着我添乱呢!”慕添笑了笑。
“小岳,别见怪,他和你说笑呢。”夏母不满的瞪了夏父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挑剔慕添。
“你看,家里这两天挺乱的,冷屋凉灶的,就不留你吃饭了。”夏父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也是,叔叔也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慕添无奈的耸耸肩。
“真是不好意思,改天再过来啊。”当家的态度,让夏母都觉得难堪。
“好的,阿姨,陈婷都说过你做的饭菜可口,改天一定一饱口福。”慕添笑着看向夏父:“叔叔,再见。”
“砚宁,去送送小岳。”直到慕添离开夏母才回过神来。
“喔——”砚宁犹豫的看着爸爸,见他没有表态就跟了出去。
“你别介意,可能是我爸他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才这样说的,他平时不是这样的。”砚宁来到楼下时,慕添已经掉转了车头,她的视线落在了他不停地敲击着方向盘的手指上。
“没事儿,你出来干什么?”虽然情绪看上去很平静,但他心里却是空落落地——当家的已经让他清楚地看到他和砚宁没戏!
“真的,谢谢你!”她捋了捋遮住眉梢的头发,声音有点低。
慕添有些艰难地领了情,接着又问了句:“你老爸是不是很凶?”
砚宁闹不清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只是本能地摇摇头。
“其实有人管着的感觉,挺好的!”转念间,他有感而发。
这般惆怅是不曾拥有过父爱的遗憾。如果他的身边有这样一位父亲该多好——被人棒喝,也被人在乎!只可惜……虽然他有钱有势,却连一个温暖的家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简单幸福,对他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真希望有机会能吃到阿姨做的香锅乌鳢!”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一脸笑容灿烂,只是甜中泛苦。
“……”
“照顾好你老爸!”笑意分明浮现,却解不开他心里的遗憾。最后,他看了一眼这个和自己无缘的女孩,带着些许怅然追风而去。
***
没过几天,慕添中午从西城的资源公司返回时,又顺便去了一趟夏家,站在门外,很久才有人应门。
“叔叔——”
“是你!”夏父开了门,看到西装革履的慕添,他有点诧异,更多的还是一份疏远。掌门人的口气虽不友善,却还是让他进了门。
慕添见他走路还有些跛,但病情恢复的倒还不错,就幽幽地跟了进去。
“小岳啊,怎么有空过来。”夏母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也有些意外。
“我从公司过来的,来看看叔叔。”慕添明知夏父不领情,依然不回避的表明来意:“这是一个朋友的母亲做的泡菜,味道不错的。”
“干嘛这样客气!”夏母接过慕添递给她的密封罐。
“我还真没客气,你看我连礼物都没买。”慕添满脸堆笑地看向夏父:“其实我也不敢买,真怕买了会被叔叔从窗台上丢下去。”
“呵呵,别搭理他的臭脾气。”夏母都被他逗笑了:“还没吃饭吧。”
“没有,不知道叔叔这次是不是欢迎我留下吃顿便饭?”
“怎会不欢迎呢?”在夏父拒绝前,夏母先圆了场。
“怕是粗茶淡饭的不合你的胃口。”夏父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口。
“怎么会,总比饿肚子要好的多!”慕添笑言。
“你还会有饿肚子的时候?临海的条件这么不济?”夏父奚落他。
“我一个人,除了应酬,平时也就是将就着过,饿肚子的时候常有。”
“你一个人?你的家人不在身边?”
“我没有家人。”慕添的表情微滞:“我母亲已经过世了,我没有父亲。”
“那你和徐家?”夏父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诉说身世,有些意外。
“徐启方只是我的远亲。”慕添表情很淡:“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夏父有些意外,原来这小子不是他想象的豪门贵公子!
夏母没时间准备,只是做了简单的家常菜招待的慕添。他倒也不客气,连连陈赞夏母的手艺,那种享受的表情就跟吃到了山珍海味似的。
反倒是夏父满腹心事,没有太好的食欲:原来,他一个人生活……
临走时,慕添郑重其事的对夏父说:
“叔叔,或许我的身份让你误会了。我承认,我的今天是临海给的,可是,我的未来我自己给的起!没有临海,我也会有很好的未来,我从来都是靠自己的!”
狂狷的话,不羁的笑,夏父从他嚣张的脸上看到了自信和坚持。他还是不肯放弃,夏父会心的笑了:竟然没觉得这个张狂的小子有多可恶!
***
WIG广场的Jasmine西餐厅里,砚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人。
最初,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家餐厅的名字——和她喜欢的味道如此一致!砚宁抿了一口百果茶,又看了看时间——他竟然还没有来?
砚宁约了慕添在这里见面,已经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慕添居然还没有来。她有些困惑,他从来不迟到。至少,以他一贯的积极态度,让她觉得他不会迟到的,可是今天……
唉,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又有多少是她能理解的?
爸爸出院后不久,他就跑到她家,跟她老爸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后来还是妈妈悄悄地告诉了她,慕添来过家里——我的今天是临海给的,可是我的未来我自己给的起!没有临海,我也会有很好的未来,我从来都是靠自己的!
这句话虽然是妈妈复述的,但在砚宁听来也能想象到某人当时的气势,她不免噤声:爸爸会怎么看?倒是老妈笑着说:你老爸没有被那小子气着,倒是挺欣赏他的!
砚宁听得一愣一愣地,直接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她心里乱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给他打去了电话。
慕添接到她的电话时,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肯约他吃饭,这也算是给他的天大的面子!曾经一次次的希望,希望这样的场景会出现,在实现的这一刻却没有让他心潮澎湃,反而有淡淡的怅然,心里泛着苦楚——多像最后的晚餐?
他还是答应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只要她高兴就好。当他把车停在泉晟时,又有些烦闷。摇下车窗点上烟,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他步行过去也不会迟到。
可是他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他的左臂搭在车窗上,右手将烟灰弹在车体的烟灰盒里。
他最近很少抽烟,可能是因为忘不了那张闻到烟味而蹙眉的脸,打火机被他把玩的时间比打火的时间要多,只是今天例外。
无声无息的任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冬天的寒冷很快吹透了整个车厢,他扯了扯已经松散的领口,心烦地把松开的领带扯下丢在一边,凉风吹在脸上,清醒的只是视线,吹不到的心里,依然那样迷惘。
砚宁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慕添的身影出现,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去泉晟换了件宽松的夹克后,慕添才来到茉莉餐厅,当他坐到在砚宁的对面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
慕添还是那一贯不羁的姿态,挑眉痞笑。他看了眼周围就餐的情侣,港式餐厅的格局,充满约会情调的地方,对他们而言真是极大的讽刺!
“没事,我知道你忙。”砚宁嘴角挂起一抹浅笑。
看着她微翘的唇角,慕添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天的事。
那个吻已经消失了很久,可是那份触感却烙在了他的心上,该怎样淡忘?那天的事过去后,谁都没再提起过,于她是镜花水月?于他却不是浮生幻象!
他的虎口撑在人中,遮住了他嘴角的蠕动。
许是觉得欠他的人情,砚宁对他的态度客气了不少。这样的疏远的感觉,比怨恨他还要可悲!如果没有金钱的纠葛,或许她都不会给他一次坐在这里吃饭的机会!人情也好感情也罢,这个机会终究还是给了他!
“我没猜错的话,先给你点一份厚多士?”慕添无奈的笑着,这种环境?这样的状态?精致的菜品也让他完全没有了胃口。
“随便。”砚宁抱着玻璃杯,看着淡如红酒般的石榴汁在杯中晃动,恍然如梦,这样心平气和的跟他约会还是第一次——约会?
“不会是单纯的约我吃顿饭吧?”
“唔——”砚宁刚刚叉起一块厚多士,又放下去。
“说吧。”慕添又点了两杯芒果苏打,他端起杯子却觉得喝不惯。
“这个——”砚宁从包里取出一张□□,是慕添给她的那一张:“二十万已经凑齐了,爸爸让我还给你。”她说着将卡推倒慕添面前。
夏父出院后,工伤手续办理完和医保报销比例结算后,又从家里的存款中凑上一部分,很快就把二十万筹齐。夏母的意思是让慕添去家里,好好感谢人家,可是夏父不同意——钱是砚宁借的就让她自己还!
慕添没接,目光钉在那张卡上有十秒钟,脸上露出了无奈,再度收回的目光又落到了砚宁的身上,她越是客气让他越觉得别扭。
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算得清清楚楚呢?他们之间的纠葛早在第一次相遇时就理不清了!
“谢谢你,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被他看得越发不自在,砚宁的感激都变得心虚。
对于她的感谢他无话可答了,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落向那张卡,看它的眼神也有些陌生,轻薄的卡片被他捏在手里时改变了重量,他反复把玩着这张隔开他们之间距离的小小卡片。二十万就像没有动过一样又回到这张卡里,只是其中的百转千回耐人寻味。